夏至拿着春联回家时，老夏正在做饭，于是她自己搬了凳子开始给沈方与家的门上贴春联。
芝麻把头埋在饭盆里，眼里只有“大餐”。于老师就不像它这么“专注美食”，慢悠悠从开着的门里走了出来，在夏至脚边转来转去。
夏至停下手里的动作，俯身摸了摸于老师的头。
于老师也想阿堂了吧。
楼下的门被推开，门里涌出嘈杂又热闹的说话声，菜香飘了过来，闻起来很丰盛。夏至仔细听着，似乎是那家在外地工作的孩子回来了。
真热闹啊。
这个老小区隔音不好，即使隔着门，夏至也能隐约听到有人在大声交谈，有人在开怀大笑。
她继续贴着春联。
沈方与从前的年是怎么过的呢？
夏至想得入神，连身后站了两个人都没发现。
白晓清轻声喊她：“小夏？”
夏至回过头，身后是沈方与的爸爸妈妈，沈万山手里提着两个箱子。
“叔叔阿姨，你们来了。”夏至露出一个乖巧的笑。
“你想得真周到，往年我和他爸都想不起来这回事儿。”白晓清也笑了笑，夏至觉得沈方与的眼睛和她很像。
“贴上显得热闹些。”
于老师凑到夏至脚边蹭了蹭，她突然想起沈方与和她说过，他妈妈对动物毛发过敏，于是赶紧抱起于老师向后退了两步。
“没事...阿嚏！”
话音还没落，白晓清就打了个喷嚏。
沈万山赶紧拿出个口罩递给她：“不好意思，小夏...”
“吃饭了！”老夏正巧推门叫夏至，看到门外多出来的两个人有些惊讶，“白医生，沈医生？你们怎么来了？”
沈万山把手里的东西塞给老夏：“今晚我和晓清回阿堂奶奶家，正好来看看你们。阿堂平时就总和我们说，你们父女俩特别照顾他。”
“我就不和你们客气了。”老夏没推辞，平日里他和这两位医生已经很熟悉了，“正好我刚做好饭，快进来。”
“我们就不进去了，晓清动物毛发过敏。”沈万山推辞道。
“那你们等等，我做的糖醋小排绝了，小沈也说好吃，你们拿点儿尝尝。”还没等两人反应，老夏就风风火火跑回了厨房。
白晓清收回手，转身用一双带着笑意的眼睛看着夏至：“没什么事儿你就去阿堂姥姥那里玩儿，她昨天还跟我念叨你了呢。”
夏至点头说好，犹豫了两秒接着问道：“阿堂，要等到三月才能回国吗？”
白晓清摇摇头，她也不知道：“他也挺忙的，我怕给他打电话会打扰他。关于阿堂的事，我们知道的可能还没有你多。”
沈方与习惯了自己做决定，这次出国的事情也是他自己做的主。白晓清有时觉得这个儿子省心得很，有事又觉得自己和沈万山太过亏欠他。
也许不是是工作太忙，而是那些习惯和亏欠困住了她试图拨出电话的手指。
夏至眉头微皱，她想起了那个贴着春联的冰柜。
沈方与会怕她的打扰吗？
没人“打扰”他，他会不会感到孤独呢？
夏至突然想明白了，她放下于老师，拿出手机凑到白晓清身边：“阿姨你看，这是我刚才在超市拍的照片。”
“哎呀，真有意思。”白晓清伸手对着沈万山招了招，“你看看，还真是过年了。”
“阿姨，”夏至再次开口，“我把这张图片发给阿堂，他也会觉得有意思吧？”
白晓清神色微怔。
是啊，她觉得有意思，会叫沈万山来看，却想不到要分享给阿堂。而夏至会。
所以关于阿堂，她作为阿堂的妈妈，知道的还没有夏至多。
她以为，是阿堂长大了，有了自己喜欢的女孩儿，会因为这个女孩儿变得有顾虑、变得柔软。原来，是这个女孩儿主动走近他，先向他伸出了手，关心他，顾虑他的情绪，把他当成朋友，当成家人。
原来，她亏欠阿堂的比她想象的要多得多。
白晓清抬头，果然对上了沈万山的视线。两个人眼中是一样的愧疚神色。
“小夏，你这春联还没贴完吧，叔叔和你一块儿贴。”沈万山收敛了情绪，赶紧凑到夏至身旁。
夏至欣然同意，撕胶带时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回头，对着白晓清道：“阿姨，给我们俩拍个照片吧。”
白晓清回过神，赶忙答好。她知道夏至的意思，拍了照片马上就给阿堂发去了。
那边回得很快。
【阿堂：这春联选得不错。】
白晓清藏在口罩下的嘴角勾了勾。
对面紧接着又发过来一条消息。
【阿堂：记得戴口罩，小心猫毛。】
白晓清突然觉得眼眶有些酸涩。
无论他们如何亏欠阿堂，阿堂对他们的温柔始终都没变啊。
两个人带着两个箱子来，又拎着两个盒子走了。
夏警官说，这两个菜都是阿堂爱吃的，他觉得几个人是一家人，口味又差不多，阿堂爱吃的他们俩也应该会喜欢。
白晓清不知道阿堂喜欢糖醋小排，也不知道他喜欢清炒荷兰豆，她只知道他喜欢冬瓜玉米汤，因为每次去他姥姥家，老太太都会做这道菜。
但每次他们一家人出去吃饭时，桌子上却总会有她和沈万山喜欢的菜。
“停车！”白晓清突然喊道。
“怎么了晓清？”沈万山赶紧把车停在路边。
“咱们回去吧，”她已经很久都没有什么都不想而做一个决定了，“现在就订机票，我们去陪阿堂过年！”
沈万山瞪大了眼睛，良久，他注视着这个有些“熟悉又陌生”的神采奕奕的妻子，笑了笑：“好。”
夏至家里就两个人看春晚，芝麻和于老师看不懂。
老夏靠在沙发上，看着看着就睡着了。
夏至刚想把电视关掉，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
该发祝福的早就发完了，这么晚打电话过来，只可能是一个人。
夏至拿起手机，果然是阿堂。
“阿堂？”夏至接通视频，沈方与那边是大白天，他没戴帽子，鼻尖和耳朵被冷风吹得有些发红。他的脸上带着笑，夏至觉得他似乎比往日更开心一些。
“夏至，你看！”沈方与把视频翻转，对着镜头后面的两个人。
“叔叔阿姨？”夏至有些惊讶，他们俩上午还在自己家门口，这会儿竟然已经到了沈方与那里了，“你们在机场？”
两人笑着和夏至打了个招呼：“小夏，过年好！”
“叔叔阿姨过年好！”夏至也跟着笑了，她为阿堂开心。
沈方与把镜头转了过来，对着自己的脸：“夏老板，过年好！”
夏至笑得更开心了：“阿堂，过年好！”
老夏终于被吵醒了，他迷迷糊糊起来，看到夏至笑嘻嘻地和沈方与打视频，赶紧凑了过去。
沈方与看到老夏，赶紧道：“夏叔叔，过年好！”
“过年好啊！”
“夏警官，过年好！”电话那边传来沈医生的声音，老夏一时间以为自己幻听了。
沈方与忙调转镜头对着自己爸妈，老夏见了很是惊讶：“沈医生，白医生？你们这速度够快啊？”
“正好能赶上陪我儿子过年。”白晓清笑着说。
夏至注意到屏幕抖了抖，她知道，沈方与害羞了。她没忍住笑了，然后听到那边沈方与也笑了。
真好啊。
窗外的烟花声突然密集了起来，电视上主持人开始倒数。
“10，9，8，7，6......1！”
“新年快乐。”
烟花的声音很大，可夏至还是能听到他的声音。
似乎是跨越了时差，跨越了半个地球，就在她耳边低喃。
“新年快乐。”她也道。
这个年，比她期待的要热闹很多。
假期很快就要过去了，沈方与还是很忙，他说自己可能不能回盐城了，要赶在开学的时间直接飞去黄阳。夏至表示理解，她知道什么要紧。
开学第一周的周末，夏至和老夏说要和顾优一起学习，周六晚上就在她家住了。
老夏没有怀疑，毕竟夏至以前就经常在林诗画家里住。
夏至瞒着老夏偷偷坐上了去黄阳的飞机。
飞机起飞的那一刻，她才从那种头脑一热的冲动中回过神来，她这么突然地过去，怎么和阿堂说呢？
说她有点想他？
不行不行。
夏至想了一路的借口，等他站在沈方与的学校门口时，却什么都忘记了。
她有些高估自己了。
夏至第一次自己出远门，她觉得黄阳很大，很空。
这么大的地方，只有一个人与她有关。
那阿堂自己出国呢？那么陌生的地方，他会害怕吗？
她正想得入神，一声惊讶的喊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夏至？”
夏至回头，只见江承一脸见了鬼的表情：“还真是你啊？你怎么在这？你爸呢？”
“我自己来的。”夏至道。
“自己来的？”江承的声音很大，把周围人的目光全都吸引了过来，“这么远？你爸知道吗？沈方与知道吗？”
夏至摇摇头。
“我的姑奶奶！”江承脸上的惊讶就没消失过，他朝夏至招招手“我真是小看你了，你和我来吧。”
“去找沈方与吗？”夏至没动。
“他在医院，要晚点才能回来。”江承叹了口气，“我带你去学校里，你总不能在大马路上站着等他吧？”
好吧。
夏至这才跟上江承。
走了一段，江承突然回头：“你可跟紧了，要是把你弄丢了，沈方与不会放过我的。”
“我从盐城一路找到这里都没丢，你们学校这点地方，只要你跑得没有刘翔快，我就能跟上。”夏至无情地怼道。
......
此女确实与众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