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接到警局电话时,诗久夏刚从出租车上下来。
从后备箱里拎出孟桉然的行李箱,四个轮子刚着地,兜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来电人没有备注,只是一串普通的数字,平时给她打电话的人太多,不是每一个都有都在她的联系中,再加上她的电话在班级早就公布过,方便突发意外时联系,所以大多数时间里诗久夏不管是谁的电话都会接起,听到一半不对劲就挂断,但一定会接。
于是,这次她也把这个电话当做了班级里某位同学的来电,毫无防备的接了起来。
“你好。”诗久夏单手拎着行李箱,带着孟桉然往院子里走。
“你好。”
那方的男声有些熟悉,以至于诗久夏又将放在耳边的手机拿出来看了一眼是否存有联系方式,不过不等她去翻找通话记录,很快,一模一样的对话又传了出来。
“请问是诗女士吗?这里是应城市派出所,您现在有空吗?麻烦过来一趟。”
???
诗久夏脚步一顿,对电话另一头要说的话似有所感般没有再往前走,跟在身后惴惴不安的孟桉然也不知道对方为什么停脚,留在原地,没有再动。
“好,我马上过来,能问问出什么事了吗?”
电话那头这次没立即出声,似乎是在和谁请示什么,声音模模糊糊,听不太清。
“我们今天接到报警,三环外的某小区里有人恶意催收导致聚众斗殴的事件,情节严重,里面有两位当事人给的是你的信息,需要你来确认一下。”
两位?
诗久夏没直接问出声,点头应好,没立刻离开,不过脸色肉眼可见的有些冷。
拉着孟桉然的手回到卧室,带着她把行李放好,又拉着她讲了一遍卧室的基本布局,什么东西在哪里,衣柜里的东西,基本的洗漱用品在哪,最后带她走到了浴室,告诉她热水器怎么用。
这样一番细细的嘱咐让孟桉然察觉出些不对劲,等对方讲完后,她踌躇了一会儿,轻声问,“你晚上不回来吗?”
“要回来。”诗久夏又牵着她的手往厨房走,“但可能会很晚,不用等我,困就直接睡觉。”
“祝与青不知和谁打架进去了,刚刚派出所来了电话,需要我去保释。”
这种事没什么好瞒的,遮遮掩掩反而让对方不自在,尤其孟桉然对某些东西的感知很敏感,刚到陌生的环境里本就有种本能的害怕和蹑手蹑脚,能说的不说反会让她感到排外感。
她的如此坦诚倒是让孟桉然有些诧异,但诗久夏上一句话里的过大的信息量又很好的中和了诗久夏不见外的坦荡,让她有些不知自己是该先惊讶在教室里看起来如此安静乖巧的祝与青打架进了局子,还是该惊讶诗久夏听到派出所打来的电话和说出这话时竟然有种习以为常的平静。
“那你去的路上要注意安全。”
“好呀好呀。”诗久夏点头,带着她走进厨房,“晚上如果害怕可以开着灯睡觉,实在没安全感睡不着就等我回来。”
刚跨进门槛,厨房里忙活的两位阿姨齐齐笑着回头打招呼,“久夏,带着朋友回来啦?洗洗手准备吃晚饭吧。”
诗久夏也笑眯眯的回应,“阿姨,这是我朋友孟桉然,今晚她和你们一起吃饭,我有点急事马上要出去一趟,麻烦你们多照顾她,有事记得给我发消息。”
“你不在家里吃饭啊?那需要帮你们留些菜吗?”两位阿姨停下手里的活,走到两人身边,紧接着皱起眉看着孟桉然,“怎么这么瘦啊?晚上多吃点,我们做了好多好吃的。”
孟桉然被这通亲切的搭话搞得有些懵,懵懵的连连点头,又有些不自在的说,“我帮你们一起弄吧。”
“好啊!真是个勤快姑娘。”阿姨眨了下眼,看一眼旁边的诗久夏,不等对方发话,了然的点点头,没推拒,“去拿碗筷吧,我们端菜吃饭。”
厨房里又热闹起来,诗久夏在门口看了一会儿孟桉然和阿姨的聊天相处,时不时插几句好笑的进去,察觉对方没那么僵硬后,才打好车,赶去警局。
走到警局门口时,里头正好有两名警察拎着把车钥匙从里面出来,其中一位民警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朝她走过来,“诗久夏?”
“是我。”诗久夏认出这是上一次接待她的民警,礼貌点头。
“正好,我们现在要去医院,一起吧,省的待会儿你再跑一趟。”
民警拎着车钥匙,指了指旁边的一辆警车。
“麻烦了。”诗久夏跟着坐进后座,询问道,“请问方便告知填我联系方式的两位分别是谁吗?”
坐在副驾驶的也是位老熟人,祝与青第一次被逮就是他带的头,快速翻动着手中的信息登记,回答诗久夏的问题,“祝与青和谢敬。”
谢敬?
诗久夏蹙眉垂眸。
别说让谢敬和祝与青一起去打架,要是让谢敬知道祝与青打架,他能从头到尾把那人痛斥一遍,更别说一起打。
她们一起的七个人里,斯郁和祝与青一起打架都有可能,唯独谢敬和祝与青一起打架的几率为负的百分百。
想起民警刚在电话里提到的暴力催收和小区,诗久夏隐隐有了猜测。
“全都在医院吗?”诗久夏问。
“和祝与青一起的有三个人,其余十几个也都在医院。”
“……”
暴力催收这种灰色产业不比打架斗殴,不管是定性还是定刑都不一样,这种事很难和三个刚成年,甚至还有一个未成年的人挂钩,况且无论是从现场痕迹还是逻辑上来说,都不会是三个人主动挑的事,在事件中最多属于正当防卫。
见诗久夏不说话,坐在前面的民警下意识安慰道,“别太担心,待会儿我们做个笔录你们就可以回去,伤口已经处理完了,医院那边正在观察,应该不会特别严重。”
诗久夏抬起头,却是问,“还有一个人是谁?”
这话一问出民警也笑了,有些稀奇道,“宿绒。”
怕她想不起来,开车的民警又补充,“上次和祝与青打架,被抓的那个。”
老实说,这样看来太过巧合,怎样说都像两个人约在外面打架,结果遇上暴力催收的了,不过他们在来之前已经调过监控了,事实就是宿绒今天也和每一次一样,买烤肠,和一群穿得像上世纪精神小伙,头上颜色多过彩虹的小弟们插科打诨,再被自家哥抓回去吃饭,遛狗一样被自家姐大街小巷溜一圈。
说来也是奇怪,这人不抽烟不喝酒不去网吧,聚在一起也不危害社会,除了爱溜达,倒是真没其他毛病。
诗久夏不知事情经过,也不知这三人到底是怎样建立的深厚情谊,只能大概猜到谢敬有事瞒着她们,祝与青大概率也不是真想打架。
到医院时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跟着民警一路走到病房门口,着实是吸引了不少目光,不过好在这里没什么认识她的熟人,诗久夏装看不见,混了过去。
“我上辈子欠你的吧?你把你弟当犯人整?!”
不等带头的护士敲门,里面先响起一声震耳欲聋的叫喊。
宿绒火冒三丈,这会儿没事了也有时间好好数数他哥是怎么坑他的,“这事没完,你等着我回去给我姐告状吧,你今天逃得掉一顿毒打我跟你姓!”
“那你现在姓什么?”
对面传来一声轻飘飘的声音。
“你还好意思问我现在姓什么?原来你知道我姓什么?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呢?!”宿绒对着自己的头发一通乱抓,真想一把刀给对面丢过去。
他们是打完架后的三分钟被抓的。
没错,三分钟,一秒不多一秒不少。
本来去一趟警局的意料之中的事,从警察出现到坐上警车,宿绒一直都没反应过来哪里不对,直到车辆启动后,他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东西,却怎么想也想不起来。
也是在这时,机车的轰鸣声忽然席卷了整个街道。
兀的一回神,宿绒这才猛的想起自己为什么没有在发现斗殴的第一时间跑掉。
宿垠吹的那声口哨!!
垂在腿上的手攥的死紧,轰鸣声不断逼近,宿绒皮笑肉不笑的盯着车窗,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人吹了口哨吸引那群人的注意力,结果转头不知道跑那个地方躲着笑他了,中途还“见义勇为”的拿出手机拨了个报警电话,然后再悠哉悠哉的把他们当马戏团表演的猴子,嘴里指不定还在说,“你这一拳挥的不对”,“躲什么?抬腿啊?”“怎么这么蠢,打架都不会?”……
凭着对方的习惯脑补了个彻底,宿绒的怒火值已然达到巅峰,偏偏他哥宿垠根本不怕。
轰鸣声变小,摩托车放慢行驶速度靠近警车,宿垠颇有闲心且毫无悔意的出现在宿绒所在的窗边。
罪魁祸首取下头盔,露出的眼睛毫不掩饰笑意,轻轻朝他做了个口型,直接引爆宿绒的怒火。
“警局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