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看见锦鲤妖忽然现身,而地上是羽娘早已逝去很久的尸身,温芙了然:“果然是这样。”

    闻了噤声。

    看来女主角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就不需要她出面解释了。

    其他几人闻言都看向温芙。

    “我之前有所耳闻,妖族中有一类可以以他人的欲念为食的妖物。想来这些锦鲤妖也有这样的能力。不过,并非简单地吞噬他人欲念即可,而是要让欲念得以满足。”

    比如,一个人的欲念是要吃名贵酒楼的美食,那妖物在等待对方吃到之后便可尽数吞噬其欲念。未被满足的则不能称之为欲念,而是会生出贪念等邪念。

    “但这些锦鲤妖又不太一样。”

    “它们并非主动贪食他人的欲念,而是铜板为介,附着着许愿者所求的欲念,扔进换天池内,被动地先一步吸食,带来的后果便是锦鲤妖们不得不出面去实现对方的愿望。”

    这是这些妖物被设下的禁制。若是它们能自由地吸食凡人的欲念,那意味着它们有无尽的力量来源,且不用付出任何代价,因为凡人的欲念是天生的,无限度的。

    世间一切运行都是要遵守天道规则的,妖族也不例外。

    只有欲念得以满足才能被吸食,但现在因果倒置,锦鲤妖们先行吞噬了许多欲念,若是这些欲念一直得不到满足,就会生出贪念,而贪念并非锦鲤妖们可以承受的,它们反而会遭受反噬。

    那只借了羽娘身体的锦鲤妖在一旁听着,也点了点头:

    “我们都已经是修行数百年的妖怪,到换天池来不过是寻得了一处合适的地方休养生息,本无意与这些凡人接触。”

    偏偏换天池每年便会有一次异动,它们在深水底下无法呼吸,也因莫名其妙的异动饱受折磨,只能跃出来喘一口气,游在浅水处。然而,这一跃却成了百姓们所认为的奇观。

    自那以后,越来越多的人前来,投掷出一枚又一枚铜板,连着无穷无尽的欲念,让它们被迫当上了实现愿望的神仙。

    “欲念如果不尽快得到满足,保不齐哪天就成了邪念,而且到下一次异动,我们不得不出水时又会被更多的欲念给捆绑。”锦鲤妖们莫名其妙地吞噬欲念,还得为之努力使这些人许的愿望成真,好让自己不被反噬。

    它们原以为只要单方面维持这样的平衡,也挺好的。

    可它们太单纯了。

    凡人的欲念是无穷无尽,又天方夜谭的。

    许多锦鲤妖未能及时完成愿望而丧命,弄得同伴们惶惶不安。

    但它们如今离了换天池哪里都去不成,只能继续忍受着换天池的异动和源源不断的愿望。

    “这些年除了换天日,基本上没什么人回来这边,尤其是夜里。”

    它们爱水,也爱自由的呼吸,在水里呆久了就总想跳出来看看,但人多的时候很容易被发现,所以前些日子,有同伴悄悄潜出,发现平日深夜不会被人看到,便也有些锦鲤妖跟风,偷偷跳出来。

    正在说话的这只就是如此:“但我一出来就被看见了。江羽芊向我许愿,想要一个孩子。”

    以往碰上这种求子求姻缘的,锦鲤妖们都是找外力帮忙,或者施点小妖术,比如算好日子,让本来不该相遇的两个人见面,一次次反复试验,让他们遇见能产生爱意的人,如此种种,都是用些取巧的办法。

    但更倒霉的事情发生了。

    江羽芊死了。

    可她的欲念早已经被锦鲤妖吃下。

    依然还是得为她实现愿望。

    孩子还能从哪来呢?

    锦鲤妖想到更讨巧的办法。

    江羽芊是不在了,但她的愿望是为了要她和夫君有一个孩子,只要陆以恒能认下孩子,那也算是完成愿望了。

    很单纯。

    闻了在心里给这些锦鲤妖打上评价。

    这些妖怪单纯到没有想过用任何害人的方式去实现所谓的愿望,以解自己的苦,它们所使用的都是些无伤大雅的小把戏。

    若是别的妖类看见,恐怕会耻笑它们。

    “换天池的异动是什么?”温芙抬眼看向平静的池水,疑惑道。

    传闻中的换天池保持着永恒的流淌,不因季节更替变化而改变,平稳安静,不像是有异动的样子。她也感受不到任何其他的气息。

    锦鲤妖摇摇头,正想说自己知道的东西很有限,一把剑却横过来,打断了她。

    “故事讲完了?”

    梁礼冷眼看着他们。

    民众早已经四散逃开,只剩下那些捉妖师,方才与发疯的锦鲤妖们缠斗半天,一些受伤被扶到一边休息疗伤,一些则跟在梁礼身后,脸上带着敌意。

    他们对所谓锦鲤仙的故事不感兴趣。

    “我等奉命捉拿妖物,还请温姑娘莫要再阻挠,否则——”梁礼冷笑一声,手中的剑对准了锦鲤妖的脖颈。

    “你们这些捉妖师!屠灭了青丘还不够,还要追着我们不放!”锦鲤妖看着他,眼中愤恨含泪,咬碎了牙般咒骂着,“为何不能给我们一条生路?青丘狐族的命还不够吗!”

    身后那些还在岸上的锦鲤妖也纷纷看过来,目不转睛地看着梁礼,目光灼灼,像要将他凿出个窟窿。

    “笑话,妖怪还配谈生路?”

    但梁礼不为所动,他手腕一挑,长剑不由分说冲着锦鲤妖而去,但又一次被温芙的笛子拦下。通透的笛身见他手中剑击退,碰撞间擦出清脆的声响。

    温芙仍然坚持:“若是没有被它们害了性命的人,那我不认为这些妖怪该死。”

    闻了看着她,长睫微动。

    温芙总是坚守着她自己那点道理,固执但不死板。她愿意为了陌生的人和事出头,哪怕自己没有获取任何一点利益,哪怕自己会因此伤痕累累。

    似乎这样的品质就是话本女主所应具备的。

    但这些对于闻了来说是最没用的东西。

    她不理解,也不想理解。

    更搞不懂温芙干嘛要管这一摊烂事。既然陆以恒是雇凶杀妻,又将上门讨债的杀手反杀灭口,当然不会给他们调查清楚这些事的报酬。而所谓吓人的妖怪也只是些锦鲤妖闹了些乌龙,他们捞不到任何好处。

    管这些毫无益处。

    直接甩手走人才是。

    闻了还在心里吐槽。

    那只锦鲤妖却悄悄凑近她,眼睛盯着她被衣料遮盖得严严实实的手腕,小声道:“姐姐,你身上的气息好熟悉。”

    闻了难得被人叫姐姐,挑眉看了她一眼。

    “我见过你手腕上的东西。”

    “?”

    锦鲤妖一脸单纯,不像是说假话。

    闻了手里握了一枚铜板,轻轻一抛,在对方惊恐的神色下说道:“在哪呢?”

    这一问配上铜板显然带了些恐吓的味道。

    好像只要她说的话掺了一丁点假,下一刻闻了就会用铜板对她许愿,许一个她无法完成的愿望,让她自食苦果。

    阴险啊。

    锦鲤妖咂舌。

    她看了看周围还在为捉不捉妖而争吵的几个人,他们都还没发现这里的小动作。她握住闻了另一只手腕,带着她小跑几步,直冲冲地跃入换天池。

    乍起的落水声惊动了众人。

    师兄师姐们惊讶回神,没见小师妹的身影,慌乱寻找声音来源,大声呼喊她的名字,而原本就离闻了最近的裴知珩则是先一步反应过来,伸手与她的衣摆失之交臂,也扎进水中。

    梁礼说起风凉话:“温姑娘可是害了自己人啊。”

    落水的闻了被锦鲤妖带着走,但她水性一般,锦鲤妖游得又快又急,水下是她的舒适区,却不是闻了的。她在水下没法开口说话,只能轻轻抽动手腕,以此提示对方慢下来。

    冷冽的水灌入耳中,闻了却没有觉得不舒服。

    换天池的水依然是冰冷的,但却很柔和。闻了觉得自己像是水面上一叶小舟,池水将她温柔地托起,连续而细腻的一汪水,让她身子得以放松。

    锦鲤妖一路带着她往深处去。

    她看见了最底下那个泛着淡淡金黄色的东西,镶嵌在底下松软的土里,在昏暗的环境下模样看不真切。

    与此同时,她手腕上的手环微微颤动了一下,只有她能明显感觉到的那种动静,像一种细微的来自于灵魂深处的共鸣,让她立刻明白其中的意蕴。

    他们要找的在卫国的那片魂核。

    就在她眼前。

    在换天池底下。

    锦鲤妖松开手,亮盈盈的双眼眨了眨,想要告诉她,她说的地方就是这。

    闻了稳住身子,她在水中有点感受不到方向,周围的水虽然能将她托起,但她还是没法找到足够的支撑点,以至于她觉得自己脚步虚浮,只能任由水将她往前推,推至魂核面前。

    她感受到手环的躁动,虽然表面上完全看不出什么。

    她只是伸出手,那枚一直以来牢牢扎根在水底的魂核就破土而出,在水中划过一道涟漪,散成点点金色的光亮,融进手环中,和原先那枚魂核连接在一起。

    这一瞬间,闻了懵懵懂懂感知到一点原因。

    师父偏偏要让她保管魂核的原因。

    两枚魂核相接后,她有一种微弱的熟悉感。

    好像这东西,很早以前她就……见过。

    “看吧,我没骗你。换天池的异动就是因为它。”锦鲤妖在水下依然能说话,传到她耳畔声调有些变样,像是小鱼咕噜咕噜冒泡,冒出几个相似的音节,很快,她又继续打量正在神游思考事情的闻了,“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呢?我总觉得你很熟悉。”

    闻了勾唇。

    也许吧。

    她在心里说,然后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她在水里已经呆了很久,又一口气跟着锦鲤妖下到最底,已经有些头晕目眩起来。如果不知道锦鲤妖是要带她看魂核,并且心思单纯,也许还会觉得这家伙是故意把她带到水里坑害她。

    身后裴知珩也游了过来,恰好接住她发软的身子。他一手轻轻揽住她的腰,另一只手娴熟地前后划动,往顶上的光亮处游去。

    只留锦鲤妖迷茫地摸了摸自己被揉过的发顶。

    她好像知道她是谁了。

    -

    裴知珩将闻了带到了岸上,两位师姐围过来,去下身上的斗篷将她发抖的身子围住。

    “师妹不是昨夜才感染风寒,这下一趟水,肯定受不住。”夏听雪紧皱眉头,从怀里取出取暖石,塞到闻了冰凉的手中。

    闻了脸上的面纱已经湿透,掉落了一半,露出面色苍白的脸,她唇色发乌,整个人不住地颤抖着,窝在裴知珩怀里,像只淋湿的小猫,还警惕着周围的一切。

    裴知珩的体温能勉强让她找回一点理智。

    她抬起手腕,微微睁眼,唇瓣嚅动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在水里的时候她并没有感觉到池水有多刺骨,出来后从手臂开始蔓延到全身,像是将她扔进了冰窟,又反复浸泡在冷水中。

    裴知珩将她的手按进怀里,低声同夏听雪说:“东西找到了。”

    二师姐眉头微动,反应了一会儿,明白他口中所说的东西。

    几人交换眼神。

    而一心捉妖的梁礼走上前,还想要插手:“这总能算害人了?害的还是你自家人,温姑娘,这下你没理由阻拦我们捉妖了吧?”

    他抬手招了招,身后数十名捉妖师拔剑上前,但却被一道男声呵斥。

    闻人心高举着传音玉简。

    “慢着。”

    闻人语的声音缓缓传出,明明并不严厉,却让众人乖乖停下了脚步。

    “算起来,换天池是我朝阳谷的地盘,只当是个给百姓游玩的去处,未曾设立结界阻挠。但这池子还有池子里的东西,卫国要占,南靖要杀——”

    闻人语坐在书桌前,一手撑着下巴,看着浮在眼前的玉简,幽幽道:“得问过我朝阳谷的意思。南靖要派人处理,先跟我说说。”

    梁礼微愣。

    他自然知道了对面的身份。只是有些意外。

    原来眼前的温家人现在是朝阳谷谷主的弟子,原来换天池竟然是朝阳谷的。

    “原来是朝阳谷闻人仙尊。小辈失敬。只是这换天池内妖物作祟,我等奉镇妖司命令前来清扫干净,虽然——”

    他话还没说完,一道刺眼的白光从玉简中传出,再一睁眼,换天池被设下一道结界,将捉妖师们困在外面,震得他胸腔一紧,一口鲜血从喉中咳出。而朝阳谷几位弟子还有那些妖物都好端端地在结界内,漠然地看着他们。

    “回去转告那什么破司。”

    “我的意思就一个字。”

    “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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