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梦

    南无阿弥多婆夜

    哆他伽多夜

    哆地夜他

    阿弥利都婆毗

    阿弥利哆悉耽婆毗

    阿弥唎哆毗迦兰帝

    阿弥唎哆毗迦兰多

    伽弥腻

    伽伽那

    枳多迦利

    娑婆诃

    魔君端坐高台,假佛教小妖念往生咒。

    牙牙学语,罪业丛生。

    颂经声铺天盖地,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地狱般的烈火熔炉,我痛不欲生的沉珂旧梦。

    有人在她耳边说:

    他说黎明之前,要经过长久的黑暗。

    这下坠的黑暗不是无穷无尽。

    九方姝站在山巅,俯视着她的身体被丢下悬崖,她试着伸手去救自己,然后被身后的手推了下去。

    灵与肉,不可分离。

    小九,我的小九,你即将迎来往生。

    九方姝猛地睁开眼睛,她刚才下坠的梦里醒过来,吓得伸手抓住眼前人的肩膀。

    延陵西的脸从昏黄的烛火后露出来,他垂着眼睛,漆黑的睫毛压下来,看不清神色。

    他比昨天更白了些,他的皮肤像白的刺眼的新雪,底下埋着未腐的骸骨,淡青色的血管透着一层死寂的灰败,左眼下竖着垂下一条细长的血迹,像一滴悬而未决的血泪,无处哭诉他的苦痛。

    他与之前很不一样,可是同样的五官,她分辨不出不一样在何处。

    九方姝抱着他,紧紧抱着他。

    他在笑,慢慢地眼里有了泪。

    他在哭。

    哭地十分脆弱、痛苦。

    “小九,你很久没有抱过我了,太久了.......”

    他是如此沉迷她,他是如此爱着她,他盯着九方姝的眼睛,诚惶诚恐,如蒙大赦。

    仅仅几日,并不算久,九方姝很奇怪,但是很快她就沉溺在他的悲伤里,她心里痛不欲生的东西模糊不清,慢慢的,她以为那是一样的东西,是他们同等的爱与欲望。

    九方姝轻轻抚摸他眼下的血迹,那片血迹在他眼睑正下方,像流了很久的泪凝成的血痂。

    她觉得奇怪:“为何擦不掉?”

    延陵西压过来,他紧紧抵着她,寝殿里微弱的烛火被他全部挡住,那丝血迹从鲜红色变成了黑色,细细的痕迹在黑暗里,变成了泪痕。

    他抱着她,颤抖着伸手拨开她额前的头发,指腹触到她冰凉的皮肤。

    她躺在锦绣幔帐里,像一尊被供奉的玉佛,她的眼睛漆黑懵懂,皮肤像久埋地下的冷瓷,泛着莹润的光,唇艳如血。纤薄的寝衣半敞,雪肤苍白,心口脉搏处静如深潭。

    遥远的佛终于落下凡间,进入他怀间。

    他依恋地、小心翼翼地,抱着她。

    他很烫,令她战栗的烫。九方姝贴着他的皮肤,莫名地开始浑身疼痛难忍。

    她觉得自己像一个死尸,刚从冰冷的棺椁里爬出来,浑身冷的可怕。

    她浑身的骨头关节泛着刺骨的冷,久经风霜的疼,仿佛那些地方曾被狠狠斩断,皮肉皆被剥下,她是一个被缝合的人体傀儡。

    她此刻活生生地在体验剔骨之痛,痛不欲生。

    九方姝哭着喊他:“阿衍,我好痛。”

    延陵西将她托起来揽在怀里,他的眼泪终于落下来,覆盖了那条血迹:“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我不应该来寻你。”

    九方姝实在痛极,她的身体似乎在解体,被利刃斩下,四分五裂。

    他的声音就在耳边,却被挡在巨大的疼痛之外,她听不清,什么也听不清,她哭着向他求救:“阿衍,救我,我好疼。”

    “有人在砍我,你看到了吗,我的身体都被他砍断了,他要杀了我......”

    九方姝痛地昏昏沉沉,就在即将失去意识的那一刻,他破体而入,她浑身冷得像初春河面上还未化尽的冰,热风席卷而来,碎冰瞬间化水,融入和煦的水面,巨大的痛苦终于过去。

    “小九,这只是一个梦,很快就结束了。”

    这是一个漫长的梦,似乎看不到终点。

    九方姝脸上全是泥泞的泪,她抱着他,将他视作救命的稻草,与他融为一体浮浮沉沉,极乐消解极痛,让她得以逃离地狱。

    延陵西的动作幅度巨大,他带着一种求死般的癫狂、下坠的欲望,她清晰地听到他的每一次心跳都从他皮肤下抽走一丝血色,他脖子上的青筋灰败一片,几尽衰竭。

    “小九,入你梦中,仅此一次。”

    他的唇贴上来,她尝到腐坏的甜香,九方姝喊他:“阿衍,你怎么了?”

    他缓和下来,依恋般呢喃:“我是延陵西,不是阿衍。”

    九方姝越发觉得他奇怪,他热爱她,却从不曾如此脆弱,她以为是因为中了毒才会如此,只轻轻应:“好,你是延陵西。”

    欲望在继续,他们一起奔赴死期将至的欢愉。

    夜深了,王宫内的报更声响起,九方姝突然惊醒,她漆黑的瞳孔再次变成竖线。

    她沉寂很久的心终于剧烈地跳动起来,她如溺水的人般捂着心口剧烈呼吸。

    她回头,延陵西躺在她身侧,睡得深沉,他脸上没有梦中的那条血线,他依旧苍白,但看起来十分正常,不像梦里那般阴邪。

    这个梦实在奇怪。

    她把它归咎于魔王的诅咒。

    九方姝彻底醒来,她拿着十方的头核往斗兽场而去。

    斗兽场内灯火通明。

    斗兽场内络绎不绝。

    之前被九方姝钦定的胜者,那个羸弱的少年,他没能走出这里。

    她不按常理出牌,让原本来此寻欢作乐的贵族世家、城中豪奢输尽家产,他们不甘心将这巨额家产奉与他们眼中的贱民。

    恰巧碰上王城被攻,陛下中毒,梁平王以为国之将亡,他卷土重来重新接管了斗兽场,壮士马失前蹄把本来应该赢的游戏演砸了,这个敛财游戏就彻底废了。

    他为了稳住这些的纸碎金迷的老主顾,将这里变回了斗兽场,供豪奢泄愤之余,他还可以敛财。

    楼上戴着傀儡面具的赌客振臂高呼:“猛虎入场!猛虎入场!”

    战鼓声拔地而起,催猛兽出笼。

    金铺兽面的铁栅栏被缓缓拉开,柙中传来一声几乎可震破九霄的虎啸声。

    虎是百兽之王,毛发覆金纹,爪牙如利刃,威猛无匹,猎杀迅猛,人身□□根本无法与之抗衡。

    猛虎出笼后,和所有人一样,目光锁定住角斗场中的少年。

    瘦弱,单薄,随意就能扑倒。

    他似乎经过不止这一轮的厮杀,无衣蔽体,浑身溃烂,只有满是血污的眼中充满不甘。

    顶层的豪奢举着象箸玉杯,饮尽杯中佳酿,与身边人打赌:“我猜,他喉间的血管被咬破时血喷地最高!”

    赌客的情绪彻底被点燃,他们焦急地拍打栏杆:“杀了他,杀了他!”

    他们脸上的面具是假的,可他们却当了真,他们逐渐疯狂、癫狂,用牙齿咬住了栏杆,焦急痛苦地嘶吼。

    猛虎似乎并不把少年看在眼里,它缓慢地朝他走去,巨大的爪刃之下扬起尘土。

    一步一步。

    人们高呼。

    这里黑白颠倒,这里不需要善良。

    这里只需要以恶为名的快乐。

    九方姝坐在最高处,她脚下踩着哆哆嗦嗦的梁平王,与赌客一起看场内的痛苦与挣扎。

    她看着头核中的魔王,笑:“看来今日的最强者是那只畜生,我选它让你附身如何?”

    魔王在头核内剧烈撞击挣扎。

    九方姝笑意更甚:“凭你也想做天下之主,不过是个畜生。”

    少年环视四周,这里都是魔鬼,都是野兽,父亲说的对,这世间早就没有正常人了。

    他闭上了眼睛。

    不行!

    母亲还在等着他,父亲亡于朝,如今母亲只有他了,她还在等他拿救命的钱回家。

    他睁开眼睛,举起了拳头,这里的人玩弄他,但是他不能死,他不能死在这里。

    猛虎被他的反抗动作激怒,它身体后压,蓄力,猛地扑了过来。

    虎身腾空,斗兽台摇晃,巨掌碾死少年就像碾死一直蚂蚁。

    张开嘴,伸开爪,扑下去......

    九方姝半眯着眼睛,瞄准,松开手里的箭矢,利箭钻入猛虎的喉管。

    猛虎应声倒地,被斩断的喉管处热血喷涌而出。

    九方姝看向梁平王:“我看却是这畜生喉间的血喷地更高。”

    梁平王诺诺道:“是、是、是,本就应该这畜生死。”

    她不在乎那个少年,但是不能容忍别人忤逆她的决定。

    这是权利的让渡,这绝不能发生在她九方姝身上。

    赌客们震惊到失声,那支箭仿佛射在他们喉管上,集体噤声片刻后,场内响起巨大的愤怒声。

    少年看过来。

    赌客也纷纷抬头,看向九方姝。

    那位豪奢摔了酒杯就要怒骂,就见九方姝续上一支新的箭对准了他的喉管,他撇到伏地跪在她脚边的梁平王,突然明白这是宫里的人,瞬间将怒骂吞了回去。

    九方姝松开箭,箭擦着豪奢的耳朵射过去,豪奢尖叫着跪倒在地。

    九方姝坐回座位,指向台下:“今日赢的,依旧是他。”

    她将目光收回,看向梁平王:“让我来猜猜,是谁办的这个场子。”

    梁平王抖地更厉害了:“殿下,我......上次亏地太多,我,我只是想帮您挣回来。”

    九方姝冷笑:“那就替我再办一场。”

    梁平王:“再办一场?可猛兽已.......”

    九方姝:“这台上不是有很多禽兽吗?送他们下去,我要看一场新的戏。”

    戴着禽兽面具的赌客们被赶下场。

    这场戏叫恶刹渊。

    豪奢演魔王,梁平王和赌客演众魔鬼。

    “这位自称魔王的小鬼,是最下贱的魔物,被所有人排挤打压,日日被困在恶刹渊,夜夜被下油锅......”

    “他佯装凶狠的摸样,逃到人间,企图做混世的魔王......”

    角斗场内的魔鬼们将他死死围住,拳打脚踢。

    核骨内的魔发出愤怒的低吼,拼命撞击核骨。

    九方姝停下来,她笑着问:“你怕什么,怕这底层的践踏吗?”

    “想做王?”

    “如今谁还记得你呢,是恶刹渊,还是凡间?”

    “你的声音,无人聆听,你的愤怒,无人在意,这人世间,包括地狱,都会彻底遗忘你。”

    “蝼蚁般的挣扎,多么愚蠢可笑啊——”

    她在彻底摧毁他的意志,让他尝尝作茧自缚的下场。

    魔王终于停下来,他彻底哑声,再不见任何挣扎。

    九方姝怒极:“你竟敢伤我的阿衍,不知死活。”

    “阿衍,哪里有什么阿衍......”魔王突然嘲笑出声,“你恨错了人。”

    九方姝不理会他,她看向被人扶上来的少年:“我履行我的承诺,今日你赢了。”

    少年看着场内逐渐演化为互相残杀的赌客们,嗤笑:“场内永远残忍。”

    “仁慈是上位者才拥有的东西。”九方姝心情很好地引导他,“现在换你来审判他们,你要他们生他们便生,你要他们死他们就只能死。”

    少年直视她的眼睛:“但场内至少比看台上仁慈,我记得我每道伤口的形状。若我审判别人,最后发现自己也不过如此,我又何尝不是恶呢。”

    少年说:“我只要我赢来的奖金。”

    九方姝觉得他这人十分无趣,大仇得报是多么快乐的事,他竟然不愿意享受。

    她命人将本场的赌注全部拿给他。

    角斗场上的厮杀过半,那些原本欢呼的赌客,现在只剩下痛苦的哀嚎。

    九方姝抬手接下一片升腾而起的血雾,轻声道:“我只是排了一场戏而已,怎么他们竟然开始互相残杀了呢?”

    血雾中的利刃残渣将她的掌心割破,流出丝丝的血迹。

    魔王突然问:“这畜生喝过你的血?”

    九方姝盯着手中的血:“十方是我的爱宠,自然喝过。”

    “爱宠?”魔王突然大笑,他笑地十分癫狂,几乎要笑断气:“好一个顺从的神女,让我来祝你一臂之力。”

    九方姝蹙眉:“你说什么?”

    魔王突然使出全力将核器冲裂,他从裂口中溢出,他最后一丝灵识带着力量钻入九方姝掌中破口处。

    “我喝了你的血,就要奉你为主。”

    “我的力量自然也全部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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