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筠一步步走近，手中的毒蝎尾巴兴奋地翘起，好似同样反映了她的心情。
乔悄微微蹙眉：“怎么会……”
应筠轻笑，摇摇头。不顾乔悄的警惕，凑上去就要摸她的头，被乔悄迅速躲开。
应筠遗憾地收回手，没有解释人数的问题，而是说道：“你不信的话，可以感受一下法则，法则说我赢了哦。”
乔悄在与应筠设下赌约时，为了防止毁约，二人还建立了一层诚信契约。
契约带有天道法则的力量，会公平公正地呈现出结果，在赌局结束之后，谁输谁赢会由法则评判，一目了然。
乔悄感受了一下，微微抿唇。
应筠说的没错，是她赢了。
但是在幻境里面的这个时间点，万藏宗并没有待客，甚至还会因为有弟子前往山下历练，万藏宗内的弟子总数降低。
无论如何，应筠的人数不可能高于乔悄。
应筠看着乔悄苦恼的表情，没忍住又笑了一下，把手中的蝎子放在了地上，清了清嗓子，强调说：
“你输了，要随我处置哦。”
乔悄：“……”
一时间，她被各种烹涮蒸焖炸的场景在脑海中浮现。
又想到了应筠对于毒的执着于天赋。
乔悄沉默了。要被硼酸针猛扎了。
乔悄快速思索，这场古战场传承设置的幻境，按理说应当是为了考验进入修士的道心。
如果按照她没有进来之前的既定走向，难不成是要试验最醉心毒术的应筠会不会在弱者面前维持善良？
按照乔悄的经验，这种一般是要经过一系列认清内心坚守底线的升华之后，才能破除幻境。
最后八成还要进个阶。
但是……
乔悄看了眼各种吃饱喝足的毒蝎，还有地上打滚的修士，以及笑着的应筠。
应筠这还能认清内心的善良吗？这幻境还能结束吗？
她怎么出去？
乔悄正要试探着用灵力，却看到应筠走得更近了。
应筠身量要比乔悄高，站过来气势很迫人，尤其是她脸上越来越明显的笑容，仿佛渗出毒丹的药性，让人忍不住担心自己的下场。
应筠提出她的要求：“过来。”
乔悄：“……”
她运转灵力一边给自己留好退路，一边尝试复刻出进入幻境之前，她的灵力走向和心情。
然后在契约法则的催促下，一步步地向应筠靠近。
应筠脸上的笑意越发明显。
她提出下一个指令：“张开双臂。”
乔悄：“？”
乔悄不断猜测应筠这是要干什么，难不成等下要把她削成人彘，装到什么装满毒草毒液的大缸里？
灵力的走向和乔悄记忆中进入幻境时的灵力情况已经吻合。
下面大概只需要重现一下彼时的心情，大概就能脱离幻境。
应筠柔声催促：“张开双臂。”
契约法则也在提醒乔悄张开双臂。
乔悄：“……”侧平举。广播体操现在开始。
应筠贴近了乔悄，乔悄已经全然模拟好了进入幻境时的各种条件，动用灵力就要离开。
却听到应筠的最后一个指令：
“悄悄，抱姐姐一下。”
乔悄正要出幻境的动作僵住了。
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乔悄：“？”满脑门子问号。
乔悄太过震撼，甚至以为自己已经陷入了下一个幻境，如果不是的话，估计是被应筠的毒给毒住了。
应筠见乔悄没有动作，叹了口气，俯身将乔悄抱住。
她前不久只是觉得乔悄的行为让人出乎意料，心中隐隐有好感也只觉得是出于新奇。
直到应筠从丹房残余的剑气之中，感受到了来自于灵魂上的熟悉与吸引。
应筠这才意识到，原来不是新奇，而是来自血脉与记忆深处的共鸣。
不过她以前似乎做了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让悄悄有点……憎恶她。
药草和丹药淡淡的香气笼罩了乔悄，不是毒给人一贯的阴冷感，反倒是如同被秋日晒过，带着温煦与轻柔。
给人的感觉真的如一个以救死扶伤为己任的丹道天才一般。
乔悄已经完全僵住了，动都不敢动。
不知道究竟是出于忌惮还是别的什么。
不敢动，完全不敢动。
真的很怕一动，就会提醒到应筠，让她再说出一些别的离奇要求。
但是应筠没有其他的要求了，只是这样沉默地抱着乔悄，地面上散落的毒蝎也好像感受到了什么，聚拢在乔悄脚边，安静地趴在了地上。
都好像在感受着这一刻的安宁与静谧。
乔悄自从父母出意外之后，就再也没有被这样抱过。
一时间只感觉浑身像是有蝎子在爬一般不适，左思右想，终于想到一个很好的话题，如蒙大赦，出声打破这样的静谧：
“我可以问问你的杀虫药配方吗？”
应筠像是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乔悄没有等到回复，刚想撤回，却发现应筠浑身在抖，不是笑得那种花枝乱颤，而像是承受了什么痛苦，身体出于本能的颤抖。
乔悄下意识偏头去看应筠。
满目的红色。
应筠的七窍中涌出大股暗色的血，大片大片的红色如同瀑布，钻进了应筠身躯里。
她身上露出的皮肤上都是裂开的口子，断裂的皮肉开口几乎变成了白色。
应筠注意到乔悄看过来的目光，向乔悄弯了弯眼睛，张嘴想要说什么。
可是嘴巴张开先吐出来的是血。
这时候应筠才注意到，原来她身上已经全是血了。
乔悄震惊地看着这一幕，已经痛到站不稳了的应筠倒在了她身上。
“你，你这是怎么了？”
应筠吐出一口血，微微低下头不让乔悄看她脸上的血。
“你不是很好奇明明万藏宗就这么点人，你明明周密地计算过，到最后我却比你的人数多吗？”
乔悄的动作顿住了，猛地抬头。
难不成应筠居然自己服用了毒丹？
应筠肯定了乔悄的猜测，声音有种说不出的难过：“这毒丹原来会让人这么痛啊。”
乔悄下意识计算了人数，只应筠服用的话，她的最终人数远远不足以超过乔悄。
所以……乔悄看了眼地面上的毒蝎。
应筠的声音带着骄傲：“悄悄真聪明。”
“我的几个半身毒蝎可是为了谁吃毒丹打了一架呢。”
脚边挤着的几只毒蝎适才还很活跃，此刻竟然全部悄无声息地死了。
乔悄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应筠这是在做什么？为什么突然吞服毒丹？
难道就是为了赢吗？
可是用这种方式赢，完全是损敌八百自损一千的事情。
乔悄忽然想到应筠刚才说的“原来”两个字，心里面浮起一个念头——
应筠难道知道这是幻境？
应筠已经几乎无法说话了，血块堵住了她的喉咙，气流无法冲出，思维也在痛楚和过多的失血之中陷入凝滞。
但是她还是断断续续地和乔悄说话，用力挤出的声音越来越轻。
“这幻境，挺出乎意料的。”
周围的幻境在应筠说完这句话以后开始褪色，青黛山峦与汩汩灵泉的画卷像是被火光灼烧着，露出黝黑的缺口。
灰烬逐渐蔓延到了应筠的身后。
在灰烬彻底吞没她的刹那，应筠眷恋又后悔的目光凝在乔悄身上。
她微微张嘴，却说不出话了，只有口型能微微辨别。
乔悄仔细辨认了一下。
应筠说的是。
对不起。
眼前的万藏宗的雕栏玉砌、碧瓦朱甍尽数消失，乔悄的神魂也回到了身体里，眼前重新映照出熙攘的人群。
以及，远处掌门的一张蟑螂脸。
乔悄：“……”
乔悄心中升起的些许复杂也瞬间消失。
满眼都是蟑螂外壳上尽是红斑的掌门。
怎么回事？这蟑螂版掌门是修行出岔子了吗？怎么浑身青红的脓疱还有斑点，就像是中毒了一样。
还没有来得及细究，耳边传来王津如释重负的声音。
王津给木寿传音：“吓死我了，崽崽，你没受伤吧？”
乔悄：“？？？”
乔悄连忙确认了一下自己的伪装：白发、身高、皱纹，还有拐杖。
没错啊，她表面上还是那个年事已高的木寿啊。
怎么王津喊她崽崽？
乔悄顿了顿，她或许听错了，刚出幻境神魂震荡，有什么声音听错也是合情合理的。
乔悄传音过去：“我没事，让你担心了。”
乔悄的声音也经过了梼杌尾巴的伪装，缓慢沙哑，听上去很符合“木寿”的年龄。
却没有想到，王津对着这个能把他当做小崽的声音就来了一句：
“没事就好！崽崽！”
乔悄：“？”
她看向王津面上真情实意的担心。
沉默了片刻，忽然若有所悟。或许，王津的真实身份是什么不出世的老妖怪。
所以才能毫无心理负担地管这样一个老奶奶叫崽崽。
不然的话，一般修士，多少会过不去心中的那道坎，即使可能真的要比对方年岁高，也不可能会叫老奶奶崽崽。
乔悄缓慢又坚定地抽出一根系在腰间的拐杖，这根拐杖不久之前还是王津送给她的。
乔悄郑重地将不知什么灵木制的拐杖横起来，双手递给王津。
“您比我更需要这个。”
这次，王津总算是很快就明白了幼崽的脑回路，闷声笑了两下。
在接过和不接过之间，迅速选择了接过。
这可是幼崽送给他的第一个礼物呢，回去了可要好好跟族里那群老家伙炫耀。
旁边的修士传来骚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