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安。”
突如其来的消息把小早川元夏弄得一阵手足无措，原本缠绕在身体上的睡意也在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他们现在已经是要好到可以道晚安的关系了吗？
她盘腿坐在翻得乱七八糟的床铺上，托腮陷入沉思。略长的深棕色刘海落在额前，遮过下垂的视线。
明明十分钟之前的自己还在狠狠妒忌牛岛若利有小巨人前辈亲手发送的航班信息。
她迷迷糊糊地脑海中打捞着双胞胎妹妹平日回应同学们的措辞，来回斟酌了好一阵，仍然毫无头绪。
最终自暴自弃地选了同样的语句作为答复。
“晚安。”
仿佛看到队长按照教导主任的要求修改了好几次社团经费申请，最后一回等待定稿时，被对方一句“还是第一版最好”彻底击垮到抱头绝望呐喊的场面。
牛岛若利没有回复。
消息也一直处于未读状态。
估计已经睡着了。
“……”
果然她就不该对排球脑有特别的期待。
******
“到这里就可以了。”
宇内天满捋顺略微凌乱的黑色短发，抱起最后一件需要办理托运的行李，放上黑色的传送带。金属材质的拉杆箱碰到传送带下的底盘，移动时发出低沉的“哐当”“哐当”声。
让人想起夏日带着暑气的闷雷，挟着暴风雨前来，洗去整个城市过往的尘埃。
仙台国际机场很小，一眼就能看到尽头。流线型的设计让它看起来一个精致的礼盒，承载着旅客们各色各样的人生。透明玻璃墙外的蔚蓝色天空万里无云，比平常更加清澈。
是个适合飞行的好天气。
“前辈……”
小早川元夏揉了揉通红的鼻子，不舍地递出一直攥在手里的纸袋：“要记得回来看我们哦。”
“请收下。”她身边的牛岛若利也顺势把塞满了伴手礼的提袋向前递。
“……”
看着面前两个一模一样的纸袋，高中时代以狂气扬名球场的乌野小巨人也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我查询过资料了。”
抢先开口的小早川元夏卖力介绍：“这个毛豆大福和奶黄蛋糕都被允许携带入进巴西境内。说不定可以当成见面礼，送给前辈未来的队友。”
她翻出放在纸袋最下面的护膝：“也许它能作为备用护具派上用场。”
“不用不用。”黑发青年连忙摆手，婉拒的托词还没出口就被打断。
“从仙台到里约热内卢需要短暂转机两次，航程超过30个小时。”
牛岛若利的声音沉稳笃定，带着让人信服的从容：“如果没有及时通过足够多的食物来补充能量的话，肝脏里的糖原就会开始分解肌肉。”
“啊？”宇内天满愣住，满脸不可置信。
“前辈，你也不想让辛苦积攒的肌肉流失吧。”小早川元夏插话，发现牛岛递过去的同款纸袋里除了和她选择一致的毛豆大福和奶黄蛋糕，也放了被仔细包装好的护具。
和她送的护膝是同个运动品牌。
“牛岛君也准备了礼物？”她好奇道。
“嗯。”牛岛若利随意点了点头，“是臂套。”
“附带防晒功能。”
好家伙。
不仅比她送的要高级，还考虑相当周全。
感觉有什么东西轻轻碎掉了。
黑发青年的视线在两件护具上来回移动，半晌之后才下定决心接过，郑重地把它们放进随身背包：“谢谢。”
“我会好好使用的。”
小早川元夏偷偷瞪了旁边表情淡定的牛岛若利一眼，不服气地扁了扁嘴。
凭什么他的礼物可以让小巨人前辈改变主意。
“这个。”宇内天满手忙脚乱地在包里摸索了一阵，才递来两个造型潦草的亚克力钥匙扣，“是回礼。”
“是我自己创作的某个漫画的人设……”看着面面相觑，脑袋上的问号快要具象化的后辈们；他红着脸努力解释，一段话说得磕磕巴巴：“本、本来是打算以参加新人赏征集的形式投稿给《周刊少年BYE》的……”
懂了，是前辈的手作周边。
绞尽脑汁的小早川元夏目光空洞地盯着眼前的钥匙扣，反复搜肠刮肚，才勉强组织出一段比较符合日本人委婉性格的赞美词。
“很不错。”牛岛若利摆弄了几下躺在掌心的小方块，拿着长剑的亚克力小人在宽大的手掌里滚来滚去，竟然有几分活灵活现的样子。
“主角是《O魂》和《怪医O杰克》的融合体吗？”
他语气真诚地发问：“天童给的JUMP里面有这两部漫画的介绍。”
“嘶——”小早川元夏搓了搓胳膊上浮现的鸡皮疙瘩，突然觉得室内温度下降了一大截。
死一般的寂静里，只有凉凉的冷风在三个人中间无言地流窜。
“牛岛君。”
她重重地拍了拍牛岛若利的肩膀：“我觉得，有些场合，还是保持你一贯少言寡语的作风比较好。”
“就像你在球场上那样。”
“我才没有不善言辞。”
他立刻否认，随后静默了一瞬，再次信誓旦旦地开口：“至少教练和队友们没有这样评价过我。”
“好的好的。明白了。”她揉着隐隐作痛的额头，“牛岛君能言善辩。”
“倒也没有到这个程度。”
“咳。”
勉强调整好情绪的宇内天满有些尴尬地朝他们扬了扬手里的机票，指向机场另一端的安检通道入口：“那什么……我该走了。”
“前辈慢走。”
在他转身的瞬间，小早川元夏深吸一口气，挺直了平时习惯性猫着的背，抬头目送那道黑色的背影渐渐消失在人群里。
重新拾起梦想的乌鸦，即将展翅飞向世界。
“你长高了？”和她保持半臂距离的排球脑少爷打量了许久，还是忍不住开口求证。
“没有的事。”
她用手指挡着泛红的眼睛，吸了吸鼻子，自说自话般轻声抱怨：“阳光真刺眼啊。”
“嗯。”
叠成绢豆腐大小的深蓝色手帕被覆盖了薄茧的宽大手掌托着，突然兀地出现在她面前，其中一角低调地绣着同色系纹章。
那是她每个周末都能在牛岛宅里见到的，拓印在据说价值不菲的古老漆器上的家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