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常

    她的手是有些微凉的,同她周身一般携着一股极淡的药草香。

    而他整个人却是僵住的。

    宋泠不知发现了什么神奇的东西,有些魔怔般食指指尖轻抚上他的唇瓣,这儿和他其余地方不一样的,是软的。

    紧张得喉结微动,虞柏舟紧紧盯着她的动作,不敢出声打断她。

    她今晚上很不对劲。

    “姑娘你……”

    “嗯?”宋泠思绪回转意识到什么,有些不舍地将手收了回来。

    “冒犯了。”

    “没、没事。”唇上的触感好像还在……虞柏舟偷偷去端详她的神情,可她却好像陷入了沉思。

    强迫自己不去回忆刚才的一幕,他红着耳试探问道:“可好些了吗?”

    宋泠将自己的思绪一条条捋顺,抛下一切再抬眼瞧面前的男子时,只见他黑眸里的担忧还有……

    “将军这算不算占我便宜?”

    这算倒打一耙吗?虞将军脑袋瓜整个愣怔,可她嘴角的笑意很明显告诉他,不是。

    “那……姑娘想要什么补偿?”

    “我这……”

    望着她含笑的眸子,不知为何什么也说不出来了,再傻也明白她是在逗弄自己。可是心里并未有任何的恼意,反倒是格外珍惜这一刻,殊知这是不是镜花水月一场梦……

    可若是此刻不问,许是明日她又恢复了往日冷然的模样。

    “我想问一问,姑娘那日说的可做真?”等到鼓起勇气问出来时,心底并未畅快半分,反倒是视线分毫不移生怕错过她神情的一丝变化。

    “做真。”

    宋泠嘴角微扬,心里从未像此刻般痛快,“我从不说笑。”

    “君子一诺。”

    感觉脑海里像是炸出了烟火,头皮发麻。

    咚咚咚……他清楚地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垂于身侧的手也有些发抖。

    “那、那我们……”

    “嗯?”宋泠勾着唇角眉头微蹙,“我们什么?我有说我们吗??”

    虞将军神色定住,“可你不是……”

    宋泠轻轻凑上前来,逼得面前男子身子下意识向后仰了几分,感受到她动作时呼吸一窒。

    指尖轻点,恰好是他胸膛心脏的位置,感受着指下震动愈发剧烈,女子抑不住唇角的笑意,两眸相对。

    “三个月,将军等得吗?”

    再仰后半分,人怕是都要翻到地上去。素手轻勾,硬是再次扯着腰带将人带了回来。嘴上还不忘轻佻问他,“这次将军是否还觉得不妥?要我放手吗?”

    虞柏舟哪里是她的对手,已经全然被牵着走,此刻热意从耳畔蔓延到脖子,抿着嘴半个字也吐不出来。

    这还是平日里的宋泠么,怎会、怎会,如此的……

    本想扳回一城来的,却发现自己压根没有什么反击的机会。

    “好……”脱口而出的嗓音有些哑,身边的女子还未反应过来,他就先被自己一大跳,随即就想到了什么,面上更红了几分。

    从前并未有过这样的经历,此刻他也不由得有些无措。

    作为医者,宋泠哪里不知他是作何反应,只是断然没想到他如此不禁逗,只得伸手递上一杯凉茶,“喝口水。”

    几杯凉水下肚,心头的热意散了几分,可面上还是红得厉害,倒像是重病发起高热般怎的也下不去。

    宋泠伸手去拭他额头,却被人猛然拦下捉住手腕,他声音还是有点不同以往,夹杂着一丝祈求,“姑娘,你别碰我了……”

    再碰他或许要失礼了。

    今夜已经够荒唐的,全然超出他的接受范围。此刻这样求她已经是他红着脸最后的倔强,至于理由……自然说不出口。

    也不知宋泠听不听得出他的言外之意,反攥住男子握她的那只手,另一只手继而接上去拭探体温。

    若是硬碰硬,他行军打仗这么多年,力气怎说也不可能比眼前的女子小。可不待他欲动作时就望进她眼含威胁的眸底,顿时偃旗息鼓。

    他或许还是不太敢的。

    宋泠收回手时又去为他把了把脉,神色有些奇怪望了他一眼,但也没说什么。

    “我予将军三月的时间对阵齐王,将军予我三月的时间考虑清楚再给你答复,好不好?”

    这怎么能不好呢,那是不是他早日拿下齐地她就能早日……咳咳。

    嘴角的笑意快要掩盖不住了,这虞将军忙又倒了好几杯的茶水喝。

    “姑娘?”他小心翼翼瞥了她一眼,“那等日后,我能换一个称呼唤你么?”

    宋泠有些诧异,“什么?”

    本意是问他为何要换,谁料他当成了希望如何唤。

    “阿泠,行吗?”犹犹豫豫还是问了出来,他终归心底还是对当初时钰第一次这样唤她心存芥蒂。

    后晋女子的名字多不能为外人所知,唯家中长者和出嫁后的郎君可唤。虽则宋泠自幼在门里长大,自小也没有这些世道对女子的约束,也终归是没几个人这样唤过她。

    乍然一听,讶然中也有些赧然。躲在发丝中的耳尖微微有些热,她只犹豫一息便下了决定。

    “可。”

    她愿意对他让步如此,可见也并非对自己全然无意吧。虞柏舟心里跟灌了蜜一般,只想着日后不能叫她失望,终有一日她能接受自己的。

    夜已深,他这才意识到在人家姑娘的房间里待了这么久,“姑娘你早些休息,我得回去了。”

    天不亮就该开始练兵,他这个主将总不能缺席。

    等将人送到门口的时候,他制止了宋泠要跟出来的动作,欲言又止,“外面有些凉,姑娘容易染了风寒。”

    姑娘?宋泠心头闪过一丝疑惑。

    “将军不是说要换一个称呼?”

    这……他原以为她是只同意日后……

    意会到她言中意后,虞柏舟心中大喜,“阿、阿泠。”

    宋泠唇角微勾,“将军早些回去休息,另外……”

    眉头有些蹙,犹豫道:“回头我开几副降火的方子派人捎给将军,作为医者我知晓你这个年纪气躁是正常的,只是也断然不能总是自己挨着,总……”

    原本刚散没一会的热意就蹭蹭蹭又窜了上来,虞柏舟匆忙去捂她的嘴,语气满是委屈和恳求,“我没什么事,姑、阿泠你莫要说了。”

    把手摘开,她挑了挑眉,“讳疾忌医?”

    “谁说自己听话的?”

    见他已经羞到不知该说什么反驳自己了,宋泠心底闪过一丢丢的愧疚,决定不再逗他。

    “好了,不逗你。”宋泠上前一步伸开手臂,“要不要安慰一下,下一次怕是要等三个月后的结果了。”

    “要。”

    但最终也只是轻轻抱了她一下就退回来,没敢更唐突,连手都只是轻轻拍了一下,倒不知是谁安慰谁。

    至于今夜她为何哭,其实他并未忽略,但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秘密,他慢慢等她愿意同他敞开心扉的那一日。

    挑眉看着那人一跃又翻墙离去,宋泠这才准备回房间休息。

    可转身之际,就同不远处刚走出来的七满对上了眼,自然也目睹了对方那能嘴里都能塞进鸡蛋的震惊。

    “姑、姑娘?他……”

    宋泠拢了拢自己的披风,知会她,“外面有些冷,进来说吧。”

    七满匆匆跟了进去,又慌里慌张关门就跑到她前去,“那个人是虞——”

    宋泠打断她,“是。”

    “那他是心——”

    “没错。”

    “那你们两个已——”

    “没有。”

    七满整颗心放了下来,拍了拍胸膛,“那就好,那就好……”

    不料宋泠又轻飘飘一句将她那颗脆弱的心摔得粉碎:“不是现在。”

    “什么意思?”

    宋泠示意她坐,微微挑眉道:“字面意思,或许只是乌龙一场,又或许会是之后的某一日。”

    七满皱着眉头,“可这合规矩吗?若是怀莱的门人知晓了,会不会对您……”

    “不会的,”宋泠冷嘲一笑,不知想到了什么,“他们会同意的,也只能同意。”

    “怀莱的规矩是人所定,我既决定了,就能改。”

    就是天定,她也要推了它。宋泠将身侧紧握的拳头松开,心底舒了一口气。

    顺道叮嘱七满:“此事你不用声张,伍生那边也不要多嘴,时机若到自会有定数。”

    七满撇撇嘴,“好吧。”

    ***

    军营。

    演练场。

    “扎实点!”

    “不错!”

    “可以!”

    背手溜了一圈后回来,虽然对训练还是有些不满但竟然没上手也没骂人。

    几位副将下训站在一边窃窃私语。

    “咱将军今天脾气好得不大正常了吧?”

    “昨天也这样?”

    王副将摇了摇头,“怎么可能?昨日我还挨了一棍子呢。”

    “有蹊跷,有古怪。”卫晏摸索着自己的下颚,“事出反常必有妖!”

    “哪来的妖?得了吧,”王副将拍了拍卫晏的肩膀,“将军整日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待着,也不能是妖怪变来的,景和你怕是那些志怪书册又看多了。”

    “将军指不定是又有什么抵齐王的好计策在心里乐着没来得及说呢。”

    正说着,虞将军大步走到这边来,随意抹了一把额间的汗水,“一刻钟后你们一起到我营帐里议事。”

    王副将朝身边的人挤眉弄眼,我说吧。

    可这时候却突然有守营的兵士来报:“禀将军,军师适才已到,现下去了您的营帐那边。”

    虞柏舟面上的喜色虽不显,可愈加迈快的步子还是暴露了心底的激动。

    “这么急做什么,又不是人家马上就走。”

    几位副将在后面紧赶慢赶,而卫晏却瞧出什么别样的意思,意味深长道:“王副将不懂,将军惜才嘛。”

    最主要的怕还是惜某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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