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妍轲在床上是临时答应了周叙祇,但实际上心里没把这个当回事,那天结束之后,她直接冲到了邓长青的工作室。
她想问问,为什么她没有接到周叙祇递过来的那个本子。
邓长青很直接:“那个本子是邀你演一个孩子的妈,你现在正年轻,不适合这样的赛道,多拍点偶像剧走时尚商务。”
商务是最挣钱的,林妍轲知道。
“但是你不能不经过我的同意就拒掉了,我都不知道这回事。”
“我是你经纪人替你拒绝掉一个本子而已,这是我的工作,我的职责。”
邓长青真的觉得,他是不是太惯着林妍轲了。
“你扪心自问,你出道这么多年,我有让你吃过一点苦吗?”
“那按照你的意思,我还得谢谢你了?”林妍轲现在的流量、实力甚至不如刚出道的那阵。
“你现在不爽吗?不用像一线明星那样焦虑高压,但不愁商务,甚至只要你想拍戏,还是有各种各样的本子送到你的手上,一年到头也没几个工作日,你是不是嫌现在的日子过得太舒坦了?!”
邓长青不知道林妍轲突然发什么疯,他为她铺路,好不容易把她送到现在这样令万人艳羡的位置,在娱乐圈处于一个非常舒服的位置,不用卖身求戏,不用虚与委蛇,不用天天连轴转把身体熬垮。
但这些在林妍轲眼里,都是邓长青的自以为是,狂妄自大。
她承认,邓长青年少有为,年纪轻轻就在娱乐圈混得游刃有余,大把的女人超他身上贴,他纹丝不动,和她在一起之后,洁身自好,甚至跟自己手下的艺人都会格外保持距离。
不过,这些不是林妍轲想要的。
“邓长青……这么多年了,你有问过,我的想法吗?”林妍轲觉得好累,累到她的眼睛有点发酸。
邓长青坐在办公椅,他双手放在扶手上,头往后枕,就这样深深地看着站在办公桌前的林妍轲。
良久,他轻声道:“轲轲,我是真的喜欢你。”
真的喜欢你,所以在看惯了娱乐圈这个大染缸之后,想尽力为你找出一条干净又轻松的路,知道哪些赚钱,知道那些事情干了也吃力不讨好,用我最大的力气托举你,想让你过得舒服一些。
“喜欢我?”林妍轲琢磨着这句话,想着想着自己都笑了,“喜欢我让我混成这样?!”
可能是办公室的冷气太足,又可能是情绪过于激动,林妍轲的手指有点发抖。
“到现在了,你都没有问过我我最想要的是什么?周叙祇从美国回来的第一天就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你呢?我们在一起那么多年,你到现在都不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我真的受够你的自傲自大了!”
“所以,”邓长青哼笑了一声,“是周叙祇回来了,你才想跟我分手了?”
林妍轲不想回答他这个问题。
林妍轲说:“如果你还喜欢我,希望你能在解约合同上多做点让步,让我少赔点违约金。”
邓长青突然打断:“你想要什么?想要拍戏?想要去大荧幕?我没给你大导的本子吗?我没拉着脸去求资方制片人给你一个试镜的机会吗?你呢?你拿到了吗?公平试镜,你比不过,你要怨怪我吗?”
看,看吧,到现在,都还在对牛弹琴。
林妍轲累极了。
她现在真的、真的、真的好想要一个拥抱。
“算了吧,我不纠结了,你当我拧巴,你当我作,你当我贱。”林妍轲低垂着头。
她等不到的,邓长青现在依旧冷静自持地坐在椅子上,他根本不会从办公桌后面走过来,抱一抱她,跟她说:下一部戏会好起来的,我帮你去找表演课,我们慢慢来,我没有看不起你,我知道这几年你也很煎熬,未来会好起来的,我们一起在娱乐圈慢慢熬。
林妍轲重新带上墨镜,她不想让邓长青看到她泛红发酸的眼睛,她要踩着高跟,挺胸抬头地走出这间办公室,走出这段感情。
看到林妍轲要走了,邓长青终于有点急了,他叫了一声:
“林妍轲!你现在走出这间办公室,我们之间就是真的断了,我劝你想清楚。”
“签解约合同是跟人事部洽谈吗?”林妍轲没回头。
邓长青咬着牙:“林妍轲,你知道的,好马不吃回头草。”
林妍轲嗤笑了一下,她已经将手放在门把手上了,但凡邓长青现在走过来,拉住她,她都会再转身坐下来跟他好好聊聊。不过她也知道,如果他现在起身委身低头跟她说道歉,那就不是自负的邓长青了。
但眼下,这不重要了。
“好马不吃回头草,我也是。”
林妍轲推开门走出去。
她全程没有回头,自然就没有看到邓长青早就站起身准备上前的动作。
没过几天,林妍轲就收到了星策影视的解约合同,神奇的是,竟然没有违约金,是和平解约。
她不敢深思,星策能递出这份解约合同,他邓长青需要从中做多少努力。
林妍轲知道,邓长青在星策是有股份的,算得上高层之一,但他应该也左右不了公司的解约规则,按理说,她是要赔天价违约金的。
她都算过她需要打几年的工才能还完,没想到,竟然没有违约金。
只不过她通过星策影视签的几个商务代言需要她赔点违约金,但林妍轲相信,这已经是邓长青能为她争取到的最大让步了。
好在,这么多年,在邓长青的手下,她赚了不少个人小金库,这点违约金,她就老老实实交了。
签合同的那天,林妍轲来了星策的大楼,她想过要不跟邓长青道个别,结果邓长青的助力说他出差了。
看来是有缘无份了,不过以后还在这个行业,说不定在哪场活动上就能碰面。
林妍轲想过,这么多年,她越混越差,其实不完全怪邓长青。
恨天恨地恨自己,恨人有颗跳动的心。
她放下了,连恨意都没有了。
办理完这一系列合同,林妍轲破天荒地飞了一趟美国。
她知道周叙祇这段时间正忙着毕业的事情。
林妍轲原本想着不告诉周叙祇给他一个惊喜来着,但等她一落地,就有点慌了,之前来美国都是有团队,她从没独自一人出国,打车,预约酒店什么的她没有安排,到最后还是给周叙祇打了个电话。
结果把周叙祇吓一跳,彼时周叙祇正在NYU那边跟几个朋友商量一个项目,听到林妍轲来普林斯顿了,连夜赶了回去。
林妍轲自己捣鼓着,早找到一家酒店住下了,她没想到周叙祇会连夜回来。
本来就是她没打招呼,她不会怪周叙祇的。
周叙祇问她酒店地址和房间号,林妍轲发过去没多久,就有人敲门了。
她以为是酒店服务生,结果她莆一开门,就被人扶住后颈,房门被带上,林妍轲刚想叫,就闻到了熟悉的味道。
小别胜新婚,更何况是刚复合的小情侣。
不过这回周叙祇提前准备好了,没有像上次那样,等半天外卖送上门。
美国这边可没有国内那么方便,大半夜还有闪送给你送T。
林妍轲在这边待了一个星期,她发现自己来这边对周叙祇来说是个麻烦,于是她跟周叙祇商量了一下,决定等他毕业典礼的时候她再来。
周叙祇说好,他送她回去,林妍轲不想他在毕业季这么忙的情况下这么来回折腾,但架不住周叙祇比她还要犟,最后两人还是一起回去了。
在回去的飞机上,林妍轲简单地把这些年的事情跟周叙祇说了一下,并说了她跟星策影视解约的事情。
周叙祇巴不得她解约,不用跟那啥邓长青再纠缠了。
“回头跟林世河聊聊怎么样?他那家公司虽然小,但林世河是个真艺术家,跟着他,你应该能学挺多。”
他知道林妍轲学习的劲儿头,但周叙祇只是推荐,他不会强制林妍轲非得去做啥。
林妍轲点点头,决定回去聊聊了再说。
她往周叙祇身上靠了靠,心里一阵暖流,这种被尊重,有靠山的感觉,她很久没有感受到了。
有个小意外,两人在落地取行李的时候碰到个熟人。
面对面碰上了,就不得不打招呼了。
贾得衡拍了拍自己的大衣,爽快伸手:“好久不见,其实刚才在飞机上就看到你们了。”
周叙祇看了眼他伸出的手,笑笑握了上去:“好久不见。”
贾得衡看了眼林妍轲挽住周叙祇手的动作,他不知道两人的过往,但此刻,似乎是心有灵犀一样。
“苦尽甘来,祝你们往后顺利。”
林妍轲抿唇点头。
她看了眼周叙祇,看他神色正常,便也没有多问。
不知道贾得衡怎么得出的一句“苦尽甘来”,毕竟他们之间是十多年的友谊吧,能猜到也情有可原。
回去之后,周叙祇陪她休息了几天,在周叙祇回美国之前,林妍轲把陈易芹叫出来聚了聚。
陈易芹看林妍轲带过来的人,愣了愣,这几年林妍轲忙,陈易芹也忙,两人私下聚的次数不多,但她也了解林妍轲近期的动向,怎么突然间就牵着周叙祇进来了。
但陈易芹想了想,似乎这又是既定的结局。
林妍轲这样的性格,怎么说,或许真就需要周叙祇这种偏执的怪物去治愈。
果然,啥锅配啥盖儿。
林妍轲在卡座中央蹦蹦跳跳的,陈易芹隔着两个座位,跟周叙祇隔空碰了一杯。
陈易芹笑着对周叙祇说:“我就知道最后会便宜你这小子。”
周叙祇低头看了眼杯子,又把目光落到了前面的人影上。
“在听到你囚禁、强迫她的时候,我都快气炸了,结果她还把内存卡给你寄回去了,如果是我,我他妈早就报警了。”
周叙祇捏着杯子的手一僵。
“后来我才反应过来,你对她多少是有点不一样的。”
这都不是爱,那是什么?
不过这句话陈易芹没说,男人就该带点愧疚。
那晚两人走的时候,陈易芹看着两人的背影,她鼻头一酸。
她默声道:
她有个挚友,漂亮、真诚、大方,还有一双明亮澄澈的眼睛,她希望她能一辈子开怀大笑,所想即所得。
周叙祇本来想趁着他走之前让林世河和林妍轲见一面来着,结果事情太多,最终还是没见成,但周叙祇走的时候林世河来送机了,反倒是林妍轲听到吴迟胭生病了没来成。
林世河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催他:“别看手机了,快点过安检登机吧,等你回来我再跟你老婆聊,你放心,不会把你老婆吃了的。”
周叙祇看了眼手机,林妍轲还没回消息,她要他等等,说把吴迟胭从医院送回去就过来。
“我没多少行李,不着急。”更何况他还可以走贵宾楼快捷值机安检,更不用着急。
林世河站在旁边看着他,连揶揄打趣的心思都没有了。
不知道怎么说,他挺敬佩的,当时他看着周叙祇怎么难受的,他说女人就是作,你晾晾她,欲擒故纵一下,她自然就知道你的好了,都不用你急,她自己就会回来的。
那时候周叙祇立马回绝了,他说她很敏感很小心,他舍不得让她受一点感情上的伤害,对她来说,只有坚定不移的选择才能让她回头,被她接受。
林世河悟了。
原来执迷不悟、作的是他周叙祇。
算了,这一对,真是天造地设。
周叙祇最后还是没等到,他在走之前跟林世河说,如果林妍轲有什么需求,尽管满足。
林世河就不理解了,这样上赶着送钱干啥。
他记得那天周叙祇说了句贼霸道总裁的装逼话,他可惜没录下来给林妍轲听听。
“我的人,哪怕砸锅卖铁也要送她扶摇直上九万里。”周叙祇说。
林世河骂他一句傻逼。
林妍轲上回没送成机,所以周叙祇的毕业典礼她提前去了,这回她准备妥当了,没有上回那么无措仓促。
林妍轲提前短租了一个房子,没想到租房异常顺利。
周叙祇来的时候,林妍轲特意挑了件没那么暴露,但又能显身材的衣服,她发现周叙祇是不是发现了自己馋他身子,她就咋没看出来周叙祇对她的生理性喜欢呢?
林妍轲自顾自琢磨着,但她没想到,这种穿衣风格她平常都不穿,突然来这么一次,一下子就能让人看出她的心思。
周叙祇一进门,抬手开灯,林妍轲还没站稳,周叙祇就文着她驾轻就熟地进门了。
林妍轲觉得奇怪:“你咋知道灯在这里?”
“灯不在玄关旁边在哪?”周叙祇一本正经。
林妍轲没多想,等到多年后,她翻周叙祇的保险箱时才发现,他大爹的那套房子竟然就是周叙祇的!!!
那天晚上,林妍轲踹了周叙祇很多脚。
不过这会儿,林妍轲没打算让周叙祇继续,她拧着眉,问:“你没发现我今天有什么不一样吗?”
周叙祇先是愣了会儿,才笑出声来:“你怎么连勾引都是笨笨的?”
“笨咋了?笨你不吃这套?”林妍轲真的很烦别人说她笨,什么娇妻文学……
林妍轲没来得及想,周叙祇直接身体力行地证明了自己是不是吃这套。
毕业典礼那天,金纸回荡,万人欢呼,林妍轲站在远方,看着大屏幕上男人西装革履正容抗色地等待教授对他说“Congratulations”。
这一刻,她为他鼓舞,为他欢呼。
也为自己能够见证这一刻而感到庆幸。
毕业相关的事情结束之后,周叙祇带着她把北美都逛了一圈。
等回国后,林妍轲都黑了一个度。
说到这个事儿,林妍轲就来气,周叙祇也黑了,但没多久又白回来了,可算把林妍轲气够呛,把人小周总为数不多的一套水乳都给收了起来。
周叙祇不太在意,由着她去。
过了小半年,林妍轲才养回来。
这下倒好,她比任何人都要注重防晒。
全副武装,出门绝对没人认出她。
当然,她出门的视野也不太好,所以在被周叙祇牵着去吃饭的时候她都没反应过来。
多年后,再和周风正、吴迟胭坐一桌,她有点尴尬。
好在周风正和吴迟胭都放下了,看着长辈都大大方方的,林妍轲才扯着嘴角安定地吃完了这顿饭。
不过长辈们的放下也不知真假,林妍轲和周叙祇相视一笑,没多说,这样也好。
吃完饭后,两人闲庭信步,有种不约而同地来到了学校旁边的这个出租屋。
出租屋一直被人拓展维护,但家具们都被铺上了防尘布,林妍轲看客厅没地方坐就推开房门看看房间。
她的这个房门锁依旧是坏的。
她看了眼,一如记忆那般。
周叙祇站在玄关处,看着站在房门前的林妍轲。
记忆仿佛被拉回幼时,他的房门,门锁也如这般坏过。
只不过是他养的金毛拿命换的。
很多小时候不理解的事情,到现在能理解一些了,但他已经不在意了。
还好。
林妍轲说明天和他一起去狗舍挑一只小金毛,他们要养一条狗。
还好。
夕阳如常,堪堪照射在房门前,光线停留在坏掉的锁孔上。
他看到林妍轲的手握上了坏的门把手。
你在我的锁孔里种满向日葵。
告诉我光明正如潮水般涌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