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玧时很快就整理好情绪，把两个人的距离拉开，“谢谢。”
“……不客气。”
没有问她准备怎么回复，柳祐灿默默地离开，只在桌上留下一杯温水。
宁玧时喝完，面无表情地点开那一条条长达五十几秒的语音，再一条一条引用，耐心地回复过去。
妈妈的消息在她没看手机的那几分钟里又增添了几条，宁玧时觉得自己像是在批阅奏折，每一条都要思考再回复过去。
期间还收到了爸爸的一条消息：【你妈妈有些过激了，你要理解妈妈，她很爱你，所以才会着急。】
那种窒息感已经因为一个充满善意的拥抱而像是破了个洞的气球般消散，宁玧时低下头打字：【我知道的爸爸。】
另有要说的，可打到一半，最后删删减减，也只剩下这么一句。
应付完爸爸，她就接通电话，然后安慰已经泣不成声的妈妈。
宁玧时有些愧疚地垂下头。
曲迎夏是谁？永兴集团现任副董事长，职场上总是他人迎合她，而她只需要高高在上，从不需要低头。
但在家里，在她面前，她总是哭。
为她的不听话不乖巧哭。
妈妈说，她是他们唯一的孩子，她可以永远只吃喝玩乐，哪怕是去做投资、买股票玩，她都可以为她兜底，她只需要健康长大就可以了。
可她好像一直没做到。
从小到大她总是体弱多病，起先妈妈为她推行程，后来是把工作搬到家里，时时刻刻守着她。
各种名贵药物眼也不眨地送到她面前，为她请营养师规划每一餐，可绕是如此仔细养着她，她也还是不争气。
活了二十几年，就让妈妈担心了二十几年，本以为婚后或有好转，可也还是一切如旧。
电话里妈妈的声音还在继续，且范围逐渐扩大到她身边人。
“柳祐灿怎么回事？不是向我保证过会好好照顾你吗？为什么还是让你生病了？”
闻言宁玧时终于皱了皱眉，后知后觉到什么事不太对劲。
柳祐灿听从家里人的安排和她结婚这点她真的不能理解，婚后照顾她还要说是应该的，好吧，这也能勉强解释成他性格本就如此。
但是从她和柳祐灿结婚那天开始，妈妈对他的态度就很奇怪。
从前她只当是她离开了父母身边，他们不舍之下才把火气撒到柳祐灿身上，可如今看来，却又好像不是这样。
那分明是不喜的情绪。
妈妈不喜欢柳祐灿，甚至有些厌恶。
是因为那些不好的传言，还是因为这个从上上辈传下来的婚姻？
如果是前者，无论有没有查清楚这些事的真相，都不会坚持让她嫁人。
假如是后者，那就更奇怪了，妈妈不是会听他人安排的性格，如果她真的不愿意，那么凭她对她的照顾程度，也不会让她嫁人。
所以她和柳祐灿结婚的理由到底是什么？
她不相信只是妈妈为了找人照顾她这么简单，难道宁家会缺照顾她的人吗？
只是如果是别有用心，那柳祐灿和她一样只以为是单纯的联姻，还是知道真相也还是只能和她结婚？
宁玧时沉默了会儿，什么都没问，只冷静地打断了妈妈的话音，“妈妈，跟他没有关系的，他很照顾我，你也知道我身体状况的，这段时间还是他在照顾我呢。”
“那家里怎么一个人都不留，这也就算了，怎么也不许人进去？”
为了自由。
这句话宁玧时没说出口，只回：“家里人太多我不喜欢，就通通解聘了，不过妈妈你放心，他不在的时候家里有人照顾我。”
只觉得好像有什么事情逐渐失控，电话另一头的曲迎夏半信半疑地回：“既然如此，妈妈也就放心了。”
“妈妈我有些饿了。”
“那快去吃饭吧，别饿着。”
又叮嘱了几句，曲迎夏担心耽误她吃饭时间便主动挂了电话，直到客厅里回归安静，宁玧时才放下手机叹了口气。
又说谎了。
妈妈，我不是乖小孩，对不起。
独自在客厅发呆，大约是起太早又哭太多，不知不觉间睡了过去，再醒来时天色已晚，而她没有躺在睡着前的沙发上，而是回到了卧室床上。
身侧没有人，宁玧时捂着有些瘪的肚子下了床，随便梳了下头发就下了楼。
楼下灯光并不明亮，柳祐灿正靠在沙发上追剧，身前的茶几上还放着一袋薯片。
宁玧时见状一愣，这些天柳祐灿很少回家，她已经习惯了空空荡荡的客厅，乍一看见又出现在熟悉位置的他，心情变得有些奇怪，好像中间那些日子是虚假的一样。
“醒了？”她站在楼梯上发呆，直到柳祐灿的声音响起才猛然回神，想起他的话便又点了点头。
“拉面吃吗？”
她没说话，只是又点了点头。
柳祐灿便起身往厨房走去，直到不见他的身影后，宁玧时才继续下楼的动作。
茶几上一如既往地摆着些时令水果和些零食，宁玧时拆了瓶牛奶一口气喝下大半，然后另拆了一袋香辣鱼尾。
电视剧的声音停止后，外界的声音就变得清晰起来，宁玧时靠在沙发上去看落地窗外的风景。
夜深了，雪花肆虐地飞舞着，不太明显，不过已经悄无声息间在地上留下一层白色。
不同于总是过年那时才迟迟降落的雪花，云潭的雪来得很早，初雪过后就总是隔三差五下一回。
家里的人也逐渐变得多了些，多是些处理积雪的工人。
起先宁玧时看到雪时还觉得很新奇，只是看了这么些时间，也不再觉得新鲜。
是以她只是看了几眼，就打开了手机。
像是与她十分有默契般，刚打开手机就收到了郁新桃的消息：【在做什么？我好无聊。】
没想到刚开始敲字她就打来电话，不过打字确实很麻烦，宁玧时按下接听，对面环境安静，她这里也安静，郁新桃突然的一声显得格外响亮。
“……是不是有点大声？”
宁玧时诚实地嗯了一声，又问：“怎么不出去玩？”
“不想去。”郁新桃只回了三个字，然后说，“你猜我最近在干什么？”
“……不知道。”
宁玧时沉默了下，没有耗费脑细胞去思考，直白地给出自己的答案。
本以为会因为不配合而扫到郁新桃的兴，万幸她没有受什么影响，只继续说道：“我去搞吃播了！”
宁玧时这才发出真情实感的疑惑，“啊？”
“这不是最近好无聊，乐队也没行程，也不好叫你出来玩，什么都没法做，”郁新桃的声音稍显郁闷，不过很快就恢复了往日里的活力，“所以我就天天玩手机，然后突然被吃播博主吸引到，所以想着自己要不要也去搞一个呀。”
刚想说些什么，宁玧时就突然想到郁新桃和她是不一样的，郁新桃的爸妈不会约束她的兴趣爱好，从前她喜欢乐队就让她玩，现在只是个吃播，更是不会干涉的。
于是所有话都吞回去，宁玧时嗯了一声，“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挺好的。”
“你总有一天会光明正大做自己喜欢的事的！”
察觉到她话里的失落和羡慕之意，电话那头的郁新桃立马安慰道。
说到这里，宁玧时才想起来自己还没有和她分享自己的最近的事，刚想说自己最近还是挺自由的，厨房那头就传来了柳祐灿的声音，“来吃饭吧。”
“啊你还没吃饭，”郁新桃的声音一下变得很大声，“那你快去吃饭，我们明天见了面再聊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吧，我就不打扰你啦晚安！”
这段话是一口气都不带喘的说完的，宁玧时刚发出一声感叹，对面就毫不犹豫地将电话挂断。
“……”真是丝毫不拖泥带水啊。
宁玧时拿起手机走向厨房，柳祐灿正好也走了出来，“你吃慢点，旁边有水，不要噎到。”
“谢谢。”
“不客气。”
跟被触发到什么关键词的NPC，这两句对话几乎发生在生活里的每一天，宁玧时习惯性道谢，柳祐灿看起来也逐渐熟练起来。
拉面是炒好的，里面还有各种配菜，宁玧时闻了闻盘子里不断散发出来的香味，蹙眉盯着盘子里绿色的菜看。
然后手机震动了一下，她低头去看，发现是柳祐灿发来的：【蔬菜要吃完。】
“……”真是。
宁玧时回了个哦，然后坐在位置上开始卷面。
特意把本就很少的几根青菜和面条裹在一起，然后一口塞进了嘴里。
其实青菜如果像那天那样的火锅的话，她也能吃，但是炒青菜和煮得清汤寡水的青菜她是真不爱吃。
但是勉强勉强，也可以吃下去。
好在是先苦后甜，宁玧时先吃完所有青菜，剩下的都是好吃的，由于太饿，她吃的速度也快了些。
飞快解决完盘子里的面条和配料后，宁玧时擦完嘴就走了出去。
出乎意料的，柳祐灿还没睡。
“过来。”
正要上楼的脚步一顿，宁玧时转向他的方向走了过去，“怎么了？”
他伸手指了指茶几上的红本，“送你的。”
闻言宁玧时低头看去，看见红本上显眼的几个大字：不动产权证书。
她一愣，“这是什么？”
“你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宁玧时依言打开，只见第一个本子里写着她名字，下面的地址……她顿住，是这栋房子的地址。
不可置信地打开第二本，却被上面的内容惊讶到。
上面写着的地址是金榆路最大的奢饰品商场，准确来说，是一栋建筑，一栋位置绝佳、收入可观的建筑。
“你……”
“礼物。”
柳祐灿这么说完就站起身离开，只是走前还是说了一句，“明天和朋友好好玩，不用担心。”
然后只剩下宁玧时一个人站在空荡的客厅出神地望着手里两个本子。
这是礼物，还是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