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卫恕平早就知道这话她是一定会问的,白湘灵自认机灵,其实比谁都要愚钝。若真是天生多智,就该知道生为飞禽走兽是何等得天独厚,她偏偏竟肯脱胎换骨变作人,落到这俗世当中。

    若将他置于她的位置上,只要有半分选择的余地,他就绝不会再回来。

    可她是白湘灵,这引得卫恕平有些羡慕,这世上也许不乏白湘灵这样的人,更不乏他这样的人,可谁也变不成谁。

    他淡淡道:“有什么好问的,就是你跑了,我也会将你捉回来。”

    这话是什么意思?白湘灵狐疑地盯着他,脑子里忽然冒出了一个解释。她颤颤巍巍问道:“你该不会一直知道我在附近吧?”

    “这事日后再说。”

    卫恕平说完叹了口气,眉头紧紧蹙起,要白湘灵别再问下去。这山里因为下雨而升起了云雾,这会儿连他也觉得有种侵骨的寒凉直往身体里钻,崖间卷起了凛冽的风,他衣着单薄,只能强忍下来。

    白湘灵本还想追问,可她也忍不住发起颤来,只得省了力气。她一向当自己不畏寒,走哪里都乐得自在,现下连抖索起来都不习惯,伸手抱住了臂膀。

    卫恕平注意到她也冷得厉害,便迟疑着伸出手去,不知要不要揽过她的肩头。二人若能靠近些自然会温暖不少,可现下二人衣着都被雨水浸湿,布料贴在身上,若是靠在一起与肌肤相贴无异,难免有些不妥。

    他又将手伸了回来。

    “阿嚏。”白湘灵实在受不了了,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她瞧着远处杜伯禹和梁银月神色如常,觉得奇怪得很,连卫恕平都被冻得双唇泛白,为什么他们看上去却没事。

    不过梁银月毕竟是妖,也许有什么免受寒气的法术也说不准。她这样一想,赶紧转身拉住了卫恕平的袖子,凑过去小声道:“喂,你就不会什么祛寒聚暖的法术么?”

    卫恕平皱了皱眉头,这类术法倒不是没有,可他专习驱妖斗狠一门,对旁的并不精通,若是弄不好说不定反倒伤了她。

    他摇头叹了口气,只得心一横伸出手揽过她的肩头,令她靠在自己身上。

    “……忍忍。”

    这一贴上,他两人身上的暖意顿时渡给了对方,白湘灵又嗅到了他身上浓重的艾草药香,那刺鼻的香气顿时笼住了她,连他呼出的温热气息也扑在了她后颈上。

    卫恕平兴许也嗅到了那柳叶桃的味道,因为她瞧见他的鼻子微微皱了一下。

    白湘灵却没想过他会用这法子,想起之前在客店里两人打翻浴桶的事,脸上忍不住发烫起来,也顾不得这天是不是寒凉,一手捂住后颈,忙伸手推开了他。

    “卫恕平,你干什么?”

    对方被她推开,面上似乎不大高兴,但也未立时发作,只是冷冷道:“我不会祛寒的法术,只有这法子。”

    白湘灵刚想笑他没用,就见远处杜、梁二人说起了话来,她也顾不得跟卫恕平争辩了,忙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仔细听了起来。

    卫恕平觉得好笑,离得这样远,雨声还这样大,难道她真以为对方听得见他们寻常对话么?刚才自己要她别出声,也不过是见她要高声招呼远处二人才赶紧阻止罢了。

    更何况,卫恕平觉得自己行事至少比她要稳重的,被她打了这么个手势心中竟有些新奇。他倒也不觉得厌烦,只是轻嗤一声:“你听什么,难道听得清?”

    她以为自己耳朵尖,总是能听见二人对话的,但雨声吵杂,二人的声音到她耳里也细若蚊蝇,辨不清字句,最后都被水帘落地的声音所掩盖。可她不肯向卫恕平低头,回头撇嘴道:“反正比你听得清楚就是了。”

    卫恕平不与她吵嘴,仔细看向正在说话的杜伯禹,眯起双眼像在仔细打量。白湘灵当他装模作样,别过头嘲弄似的笑了一声,半点也不信他能听清。

    却见卫恕平看了一会儿,奇怪道:“他怎会知道梁银月是妖……也是,恐怕是你告诉他的。”

    白湘灵为他说的话感到惊异,又回身看他,发觉他一双眼睛还在静静盯着远处:“你真听得清?”

    “我自有法子。”

    卫恕平也不看她,只是伸来一只手拦住她,要她勿要打扰自己。白湘灵被他惹得没好气,只觉得这人真是古怪得很,还说自己是妖怪,恐怕他这道士才是妖怪变的,否则怎能做到这么些稀奇古怪的事。

    等了好一阵子,白湘灵快等得厌烦了,却有了转机。

    远处杜伯禹和梁银月好好说这话,不知为何二人都沉默起来,脸上羞红一片,随后竟抱在了一起。她全不知发生了什么,心中焦急地抬头一看,却发现卫恕平面上僵住,耳尖竟泛起红来。

    白湘灵打量他,发现他双手微微颤抖着,这反应对卫恕平而言可是少有,有什么事让他这般激动?

    他越是看下去,面上越发不对劲,甚至开始咬牙切齿起来:“不知廉耻。”

    不就抱一下吗,怎么就不知廉耻了?这样的话,那刚才忽然搂着她的卫恕平岂非也很不知廉耻,杜伯禹好歹还是他的朋友,他怎么这样说话。白湘灵觉得卫恕平这人没道理得很,正想呵斥他两句。

    “你——”

    卫恕平身躯却忽然晃动了一下,猛地将她揽入怀中,紧紧捂住了她的眼睛。

    这忽然而来的动作将白湘灵搞得手足无措,那朦胧的药香与温热的气息再度拥住了她。

    因视线受阻,她的观感顿时变得更加灵敏,她察觉卫恕平的胸膛贴着她的背,竟起伏得很是猛烈,那胸膛中跳动的心脏也像是受了极大震动,快得像要狂奔而出。

    他为了平复自己的心情,微微低下了头。白湘灵察觉他的下巴抵在了自己的头顶,像是要歇口气似的,又像不肯再看下去。

    卫恕平究竟看到了什么,现在贴着她的真是那个一向冷着脸,对她凶神恶煞的卫恕平么?有什么事能让他这样生气、这样害怕呢,难道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

    白湘灵实在好奇地很,忍不住开口道:“你放开我,让我看看好不好?我不怕的。”

    她说完后,察觉卫恕平的身体僵硬了起来,那捂住她双眼的手微微发颤,不仅没放开,反而捂得更紧了。白湘灵甚至听到他喉头滚动的声音,对方酝酿了很久才开口。

    “不行。”

    “为什么?”她又急又恼,想不通卫恕平究竟在避讳什么。难道让她看一眼,她就会死了不成?白湘灵并不觉得自己这般脆弱,一路走来什么场面她都见过了,就是白骨遍地血流成河她也不怕,卫恕平难道还当她是半点大的孩子么?

    卫恕平沉默了好一会儿,终于渐渐平复下来,他凑到她耳边生硬道:“不能看,他们……你……非礼勿视,你明白吗?”

    这话一下子让白湘灵的脑内炸开了花,一时都反应不过来卫恕平说了什么。

    她愣了愣,总算捋清他的话后,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变得比卫恕平方才还要快、还要艰难,连卫恕平捂上她眼睛的那双手都变得暧昧不清起来。

    不知该作何反应,她咬着唇也不说话了。

    卫恕平低头看她,发觉她连脖子都红透了,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不再说话。

    其实连他自己也不敢看下去,因为他说的还收敛了些。卫恕平虽然知道这世上有许多男欢女爱之事,连门中授业也会讲阴阳调和之道,可他亲眼所见还是第一回。

    他会读唇语,刚才本想看清两人在交谈什么。二人起初也还说得好好的,杜伯禹替梁银月挑明了她的妖身,还说着什么不惧人妖之别的话,卫恕平虽不认可那些话,但还算是发乎情止乎礼。

    可两人互诉衷肠后,杜伯禹就像中了邪一般,那梁银月勾勾手就被她勾了去。他心里觉得杜伯禹不是这般不守规矩的人,但事关男女相恋,其中道理他半点也不了解,也不敢断言。

    直到二人真正纠缠起来,卫恕平才真正方寸大乱,往日里一派冷静的他连手脚都不知如何安放起来,只得先不让白湘灵看见那衣衫散乱的场景。他不知自己在心虚什么,说来白湘灵迟早也是会明白的,可他现下只想着绝不能让她看见。

    儒家说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往日他听来总觉得有些迂腐,这时却忍不住有些赞同了。还好雨势越大,此刻已道中无人,否则卫恕平真要替那一人一妖感到害臊。

    不过想完他才注意到一事,杜伯禹原本也算是个活泛的人,这时却好像个木头似的任由梁银月摆布。就算杜伯禹真是个不守礼制的花花公子,总也会害羞或是喜悦才对,不该是如此表现。

    卫恕平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好在二人还只是衣衫散乱,他突然放开白湘灵。

    少女被他放开双眼,总算能瞧清眼前事物,正要对他说话。却见卫恕平踏步而去,又如直上青云的一道残风,顷刻便朝着杜伯禹和梁银月落下身形。他手中法诀一掐,立时金芒傍身,一段剑意直指两人。

    这三霄宫的道士不日前才因为浊气而受了重伤,本该虚弱无力,此刻却像先前那些事从未发生似的,反倒更显锋芒。

    他一抚落到自己手中的长剑,转腕一点,那剑立刻落到了梁银月颈上,在她白皙的肌肤上流下一道红血,好似茫茫大雪中开了一朵寒梅。

    白湘灵还未反应过来他究竟是何意,也顾不上那么多,立刻跑了上去,那倾盆大雨瞬时将她的衣衫打湿了个透。她正要走近,却听卫恕平一声喝止。

    “别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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