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主府,前院正殿。
断崖谷地接西南灵脉,背靠千仞绝壁,虽位置偏僻,因灵力浓郁,这些年也吸引了不少大能散修。
只是散修来来往往,真正融入谷中的,也就五长老赵匀。其余四位长老则均出身断崖谷,世代传承,修为也都与谷主差不多。
若非这几人一心修炼,当初这谷主之位,怎么也落不到姜裕之头上。
“那帖中所说的买凶杀人,谷主给个解释吧。”见人都到齐了,大长老姜源沉声开口,“还有灵毒和玉牌之事,今日大伙儿都在,不如一并说清楚。”
作为原主母亲的师父,自徒弟难产去世后,她便多次闭关修炼,上次出关还是三年前姜偃中灵毒。
当时若非她出手,原主怕是早就命丧妖物之口,后见原主再不能修炼,便云游为其寻解药去了,这两日才赶回来。
“是啊,前几日阿偃无故失踪,时间上又与买凶杀人重合,总不会那么巧吧?”
二长老向来与大长老关系好,接话也接得自然。
“阿偃虽中了灵毒无法修炼,但她再怎么也是少谷主,平日见你们对她不错,我们几个老的也就没怎么管,可真要有人心怀不轨,我们绝不会放过。”
她性子直爽,有什么说什么,管他真假,丑话先说在前头,毫不顾及谷主的面子。
“两位长老放心,阿偃是我的亲骨肉,我怎么会纵容别人害她呢?况且月容云赫入谷十余载,他们对阿偃如何大家都看在眼里。”
姜裕之从容淡定的宽慰道,应付这几位老顽固,他早就磨炼出经验了。
“那两篇帖子我与月容都看过,通篇都是无稽之谈,且他们的师弟也已发帖澄清。各位长老忙于修炼,又何必纠结这莫须有之事呢。”
“莫须有?”二长老听得不乐意了,幽幽道,“杀人和灵毒的事暂且不提,可那玉牌,应该没有假吧?”
此前他们只知道云隐学宫招收新弟子,柳云赫也去了,还进了法修院。大伙儿都以为他是正儿八经通过考核进的,谁能想到是靠的玉牌呢!
“那玉牌我在阿寒那见到过一次,她没说我便没问,只是在她有身孕后,听她说起过,她的孩子以后要进云隐学宫。”姜源像是想到往事,略显沧桑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感怀。
“那时我只当她对肚子里的孩子寄予厚望,却怎么也没想到,那玉牌竟是云龙尊者所赠。”
姜源说着说着笑起来,她看向姜裕之,沉静的眼神变得翻涌:“不过更让我没想到的是,作为阿偃的亲生父亲,在明知学宫可以助她重新修炼的情况下,竟把她母亲的玉牌给一个毫不相干的外人!”
修炼之人,修为越高,越能压制情绪。但很显然,姜源不想压制,一番话说到最后,已然动了怒。
“哎呀我的老姐姐,消消气,消消气。”二长老凤鸢忙递上灵茶,一边安抚一边阴阳怪气。
“有的人啊,还修仙呢,亲女儿不如继儿子,我看这仙也是越修越回去了,还不如凡人呢!”
说着朝对面一笑:“你们说是吧,三长老四长老?”
一直沉默的三、四长老冷不丁被点名,抬头看看凤鸢,又看看上方黑脸的姜裕之,一个摇头一个叹气,根本不想说话。
倒是一旁的赵匀开了口,语气沉稳淡定:“灵毒源于上古,也只有同期的九转净灵丹能根治,哪怕将其压制修炼,依然有爆体而亡的风险。”
“五长老说的是,不是我不想让阿偃去学宫,实在是灵毒难解,她又是雷灵根,若修炼起来没控制好,性命堪忧呀!”
有赵匀递话,姜裕之顺势将想好的理由说出,自觉合情合理,有理有据,挑不出一丝错处。
但姜源一听就笑了,带着些许自嘲,让姜裕之没来由的有些心虚。
“三个月前,我于北境峡谷偶遇一医修,对方透露云隐学宫有种封印疗法,虽不能根治灵毒,但自在修炼还是可以的。”
姜源声音沉沉,回想自己刚得知这消息时,早就平寂的心抑不住的激动。当晚她便传信回谷,让姜裕之问问赵匀,若真可行,就一起想办法求人。
因为涉及灵府,一旦出错灵府崩塌,便再无修炼的可能。是以该法只有医修院的医尊可施,而对方是出了名的老顽固,轻易不会出手。
但不管如何,总归有了希望,所以传信之后,她便进了荒古秘境,想着寻些极品灵植送给医尊。不曾想那秘境内一个时辰,外面竟过去一天,等她出来才知阿偃失踪,着急忙慌地赶了回来。
结果这两人的一番话,彻底让姜源寒了心,她低低笑了两声:
“想来谷主公务繁忙,竟是连我的信也未看。当然,也或许是看了的,只是心中有了较量,选了别人的儿子罢了。”
事已至此,那信到底看没看,姜裕之也不好辩驳,更何况他也确实看了的。
不过姜源也没给他解释的机会,看与没看于她而言已不重要,重要的是阿偃没事,那这事就有转机。
“今日大家都在,那我就明说了。那玉牌乃云龙尊者赠给寒儿的,而她原本也是打算留给阿偃入学宫所用,所以——”
她说着顿了下,扫了眼欲言又止的姜裕之,朗声道:“事情既已明了,谷主还是写信给学宫说清楚吧,让柳云赫把玉牌还回来,否则三日之后,我亲自带阿偃入学宫面见院尊。”
话说到这份上,已然有了威胁的意味,一时间,殿内安静得落针可闻。而正殿上方,姜裕之脸色黑得可怕,不知道在想什么。
片刻之后,像是终于下定决心,姜裕之看向姜源,冷声吐出两个字:“不可。”
“此事木已成舟,若出尔反尔,只会让断崖谷成为全修真界的笑话。更何况云赫天资不错——”
他兀自解释起来,然话还没说完,便被凤鸢打断。
“天资不错还要靠玉牌入学宫?我看这才是笑话吧!”她嘲讽道,见对方看过来,给了他个大白眼,然后起身面向姜源。
“走吧老姐姐,你放心,他要敢不写,我和你一起去学宫。”
姜源也不想在这听姜裕之废话,道了声好,毫不犹豫地起身与凤鸢往殿外走。
阿偃昨日休息不见人,这会儿应该起来了,正好去看看。
然两人刚走到殿门口,便觉一股劲风从后袭来,凤鸢忙抬手阻拦,带着姜源掠到右侧。
“姜裕之!你疯了?”凤鸢怒声道。
“我没疯,疯的是你们!”姜裕之面色阴沉,眉眼间透出隐隐黑气,“这些年我苦心经营断崖谷,好不容易有了些许威名,就因为一个废物,你们这些平日里不闻不问的老东西,就敢来质问威胁我?”
真当他打不过吗?笑话,这些年他可没少修炼,也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早就做足了准备。
“今日,谁都别想走出这殿门!”
他说着笑起来,右手在座椅扶手下一按,只听哐当几声,殿门关闭,紧接着,一个血色阵法于地面显现而出。
“不是,怎么就闹到这地步了?”三长老孙洵一时有些懵,看看门口的两人,又看看殿上的姜裕之,苦笑道:
“我说裕之啊,这又是何必呢,阿偃那丫头怎么说也是你亲骨肉啊。”
“是啊!”四长老李长明也忙点头附和:“玉牌之事大家都已知晓,以学宫做派,就算你想瞒怕也瞒不住啊,何不让阿偃试试那法子,若是不行,再给云赫换名额也不迟。”
两人平时忙于修炼,对谷中之事确实管得少,也不太想管,哪曾想今日会闹到这等地步。
对于他们的劝言,姜裕之嗤笑一声,完全没放在心上。因为阵法一出,他便没有退路。
一个继子并不值得他做到这种程度,只是玉牌的传言若成真,那帖子上的其余内容呢?届时不止月容母子,他也将成为整个修真界所鄙夷之人。而断崖谷刚起来的名望,也终将竹篮打水一场空。
如今那帖子已澄清,他也准备好了新的说辞证据,只要再发个帖,一切都将尘埃落定。
至于学宫那边,云龙尊者正闭关准备飞升,就算等他出关,也至少百年之后,而十多年前的赠人细节,其他人又能知道多少呢。
一切都在按新的计划进行,只是他没想到,姜源会对玉牌有印象。当初姜寒获赠玉牌之时,只有他在场,并且她也答应了他,不会告诉其他人。
既有意外,那就解决掉好了。正好他与赵匀在试炼能修改记忆的药与术法,用在那老三身上效果还不错,也不知对修为高的效果如何。
若有效,那这几位长老,日后会成为他掌管断崖谷的强大助力。若是无效,那就只能试别的法子了。
不过现在,得先把他们控制住。姜裕之沉下纷乱的思绪,将泛着黑气的灵力注入扶手,与此同时,殿中的血色阵法也跟着加强。
“这是…血煞阵?”姜源看着地上显现的阵法,难掩心中震惊,她直直地盯着殿上那人,沉声道:“姜裕之,你竟然堕魔了?”
血煞阵乃魔族为对抗修真者研制的阵法,以布阵之人的寿命为源,强化阵中魔气,以此来侵蚀阵中修者。此阵极为阴毒,魔族也只在性命攸关的时候才用。若非她这几年四处云游,今日也不会知道。
“堕魔了啊!看来那帖子所言都是真的,你这人从来都心术不正,想来这些年隐忍得也挺累的,现在终于装不下去了?”
阵法开始启动,凤鸢一边用灵力阻挡魔气侵蚀,一边不忘对姜裕之阴阳怪气。
赵匀不知何时出了阵,来到姜裕之身旁,淡漠地看着他们四人。
“五长老,你怎么——”孙洵全身灵力萦绕,见赵匀出了阵,懵了会儿才反应过来。身侧的李长明也恍然大悟道:“好啊,你们居然是一伙的,今日这阵法,怕是早有预谋了吧!”
“这阵阴毒,各位不要分心,千万不要被这血煞魔气沾染了,否则蚀肉侵骨,神仙难医。”姜源说着抬眸扫了眼殿上两人,脸上神情毫无波动。
“看来大长老不仅知道这阵法,还挺了解。”姜裕之闻言笑起来,却见对方仿佛没听见般,兀自用灵力划破手心,笑容瞬间顿住。
“想破阵,没那么容易!”他轻哼一声,转头看向赵匀:“该你出手了。”
四位长老修为均不低,血煞阵虽能增强魔气,但他毕竟只有一人。为了万无一失,他昨晚就与赵匀商量好了。
便见赵匀点了点头,而后手中蓄满灵力,轰然攻向阵中。
阵中四人只觉一股强劲的风浪袭来,魔气更是如龙卷风般开始绞侵,与此同时,殿门也开始哐当作响。
而后“哗啦”一声,几扇门同时开了。
所有人都被震惊了,这五长老......一击竟如此厉害,完全不像金丹后期,难不成他隐藏了修为?
姜裕之心情复杂的看向赵匀,却见对方常年淡定的脸上,一反常态地露出讶异和茫然来。
连说话都结巴了:“不......不是我。”
就在这时,一阵狂风仿佛从天而降,掀起院中花草杂石一片。姜裕之刚稳住身形,还没来得及质问什么人,便听一道明朗的声音从半空传来。
“云隐学宫弟子牧寒舟,奉尊者之命,前来接姜偃师妹入学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