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烬吞下那一小口桑黎递来的蛋糕，喉结轻轻一滚。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现在的样子，真的像极了，桑黎“上不得台面”的情人。

    不对，上了台面的。

    桑黎嘴角噙着笑意，看了眼自己手指上的一点残渣，像是喂完了一只听话的野兽。

    四目相交，陆烬觉得他要被桑黎炙热的目光融化了。

    众人议论纷纷。

    “这是……桑黎小姐喜欢别人了？”

    “情人不是很正常嘛？哪个贵族没有情人！”

    “斯洛伯爵多有钱啊，还有王室身份？桑黎小姐什么都不要，果然是因为爱嘛。”

    “这个男人看起来还可以，但不至于放弃现在优渥的生活吧？”

    “如果桑黎小姐愿意选情人过一辈子的话，我也可以给她当情人的。”

    人和人就是，想法不同。

    这就是桑黎的目的。

    谁不爱看一场出轨离婚的戏呢？

    周方阳及时汇报；“有效果了。裂缝开始了，整个画作开始崩塌，磁场出现黑洞效应。”

    陆烬下达指令：“那就准备接应。”

    桑黎搓揉着手指，看来确实不难。

    只要找到画作的漏洞，就可以根据画作的逻辑找到缝隙。

    突然。

    “桑——黎——！”

    一声撕心裂肺的怒吼，仿佛撕破了宴会厅。

    啊，忘了还有一个主觉。

    斯洛那张毫无血色的脸扭曲得近乎陌生，怒意从眼底喷涌而出，眼睛通红，身体一直在颤抖。他的嘴唇张了张，但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指尖抖得几乎握不住袖口。眼神直勾勾盯着陆烬和桑黎，呼吸剧烈，在短短几秒里，愤怒变成了吃惊，然后又转为了悲伤。

    自己见过这个男人。

    是他。

    一直存在于桑黎身边的那个男人，不，是最近才黏在桑黎身边的那个男人。

    他跟踪了桑黎很久，当然知道这个人的名字！

    斯洛一字一顿，咬牙切齿：“你……是陆烬。”

    陆烬怎么可能进来？

    这里是自己的世界，不可能陆烬进来之后一点都没有被察觉！

    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陆烬懒洋洋地倚在墙边，嘴角还残留一点点奶油和挑衅。他慢悠悠擦掉那点痕迹，轻声开口：“你以为你这点东西能阻挡我？BEAM-0248，你真的太年轻了。所有异常体的衍生物都有缺点，你的画作也不例外，不是吗？画，不是完美的。”

    斯洛脸颊近乎癫狂。

    不，他的画作是完美的！

    有最完美的童话生活！有最好看的景色！

    无欲无求！

    他们可以度过如同在天堂的每一天！

    桑黎也不需要回到那些担惊受怕的日子！

    这些，不就是桑黎想要的吗？他听过桑黎的心声，他很多年前就见过桑黎，桑黎说不想再东躲西藏了，想要找一个地方安安稳稳的住下来！

    画，不就是这样一个地方吗？

    难道，桑黎都忘了？

    桑黎叹了口气，说道：“让我们离开吧，斯洛。就算你拒绝，现在也没有余地了。”

    斯洛咬着嘴唇艰难的望向桑黎：“我们明明好好的，你不是想过无忧无虑的生活吗？我这里还会有樱花味的冰淇淋，我也会给你准备提拉米苏蛋糕，你可以一直一直画画的。你在骗我，对吧……”

    斯洛眼神失了焦，脸色苍白得几近透明。

    他情绪崩溃的让桑黎都有点摸不着头脑，甚至觉得，真的至于吗？

    他看样子，就像一只正在融化的蜡烛，即将枯萎的玫瑰。

    桑黎不明白为什么斯洛对自己有这么强的执念。

    这也不是爱才对。

    斯洛像是在乞求一场不会醒来的梦：“我们会好好在一起的，怎么突然，情人……不，你没有情人的，你和这个男人没有任何关系。我对你这么好，是你说你喜欢我布的花，是你说宴会厅要有你最爱的玫瑰蛋糕，是你说……”

    他说到最后，几乎像是喘不过气来。

    桑黎没有回答，仿佛那一瞬真的有些心软。

    这就是，所谓的绑架犯？

    这个语调看起来还是个孩子。

    斯洛凝视着桑黎，突然拔高声音，想到了什么：“不对，不对不对不对！是你祈求我的！是我让我保护你的！他没有办法保护你，陆烬也没有办法保护你！我可以，我可以带你远离现实世界，这不是你一直可求得吗？”

    “我知道了，是管理局那群混蛋给你洗脑了，你忘记自己想要的自由了，你忘记他们是怎么对待你的了，现在只有我能保护你，我可以给你创造一个世界！”斯洛的指甲狠狠掐进掌心：“你们不能走，她是我的。我要保护她！”

    “即使她忘记了！我仍然会保护她！”

    “你们谁都无法带她走！”

    灯光一闪一灭。

    “这是我的画，你们谁都不能离开！”

    桑黎听不懂斯洛在说什么，但他太过于笃定，导致桑黎甚至出现了一丝幻觉，好像他们以前真的见过，自己真的寻求过帮助。

    到底……在说什么呢……

    宴会厅头顶的水晶灯突然发出一声低沉的响动，像骨骼被硬生生错位时的咔咔声。

    灯火瞬间熄灭，昏黄的火焰在空气中乱跳。

    墙壁的花纹开始剥落，像溃烂的皮肤，一块块墙纸脱落下来，露出黑漆漆的斑驳水泥，就像是腐烂的墓碑。

    地板开始细微地震动，大门自动“咔哒”反锁。

    蔷薇藤蔓从门后缓缓缠绕，将出路封死。

    原本精致的杯子蛋糕，一颗接一颗渗出殷红的液体。

    不是果酱，不是糖浆，而是……鲜血。

    斯洛站在血泊中央，神色空洞。

    他转头望向桑黎，声音轻得像一阵虚风：

    “别怕。这只是噩梦，黎黎……我可以保护你的……他不能保护你，我可以的……”

    桑黎站在摇摇晃晃的地板上，想不明白。

    他，是陆烬吗？

    他，是谁？

    “梦醒之后，一切都会恢复的。我会再给你准备你最爱的杯子蛋糕，里面不再是血，是玫瑰，是覆盆子，是你最喜欢的味道。”

    他往前迈一步，像哄小孩般抬手：“你不是说你喜欢热闹的宴会吗？我们还可以再来一次。”

    斯洛向桑黎靠近，一步一步。

    桑黎后退，观察着四周。

    这里，要崩塌了。

    但是，为什么还没有撤退的裂缝，是因为没有达到阈值吗？

    必须。

    要在，斯洛崩坏之前。

    让画作崩塌掉！

    否则，一切都完了。

    要让所有数据波动起来。

    桑黎耳边忽然传来一道沙哑的电流声。

    是周方阳的远程通讯：“裂缝已经完全打开，但因为BEAM-0248的磁场问题，现在裂缝开始愈合。外部的量子波频率无法维持通道稳定，需要所有的‘波动力量’集中。老大，现在磁场能量不够，画作正在逐渐被斯洛稳定。”

    陆烬蹙眉，这地方要塌了，重来一次可没有时间。

    让斯洛崩溃不等于让所有人磁场波动。

    他上前一步，按住桑黎的手：“波动，你的想象力。不要怕，我接着你。”

    桑黎知道陆烬在说什么，靠在陆烬的胸膛上，闭了闭眼睛，深吸一口气。

    来吧。

    反正她想象力很丰富。

    下一秒，天花板猛地传来“砰”的一声闷响。

    紧接着，吊灯连带天顶的一块塌陷，血水顺着钢骨滑落，一具身穿宴会礼服、头部扭曲成诡异角度的尸体直直坠落，砸在宴会正中。

    下一秒，那具尸体的手指——动了。

    “咔咔咔。”

    尸体猛地一抬头，一双泛白无神、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众人。

    是，丧尸。

    陆烬：“……”

    他以为，至少会有一个帅哥。

    想到桑黎昨晚吃完西餐还想着跟自己去看新上映的丧尸电影，就感到一阵怅然。

    回去就看，回去就看！

    看把她急得！

    宴会厅里爆发出尖叫，客人四散奔逃。

    周方阳：“还需要提升1.5%，桑黎。”

    桑黎闭紧眼睛，抓着陆烬的手腕，默默努力：“给点灵感啊。”

    陆烬：“那就英雄救美吧，吊桥效应，应该还不错。”

    桑黎：“可以让秦野出现吗？”

    “不可以。”

    “哦。”

    下一瞬，银发骑士推开大厅侧门，身着金属盔甲，面容冷峻，剑光一闪，丧尸的手臂直接被切断。

    “别怕，公主们，我来了。”

    宴会另一侧的窗户爆开，一位金发碧眼的王子纵身而入，披风洒落月光。

    陆烬挑眉。

    与此同时，白裙飘飘的女天使降临空中，纯白羽翼展开。

    整个宴会厅倏然被突如其来出现的人占据，帅哥骑士、邪魅贵族、仙女天使、身穿紧身皮衣的女战士、双马尾萝莉护士、甚至还有一位头戴兔耳朵的……性感中年西装男。

    “……”

    桑黎在努力兼顾每个人最隐秘、最羞耻、最不堪公开的XP。

    地上有猫咪乱跑，墙壁上还有章鱼触手。

    总有一款适合你。

    一直紧紧盯着屏幕的周方阳声音突然高亢了些：“打开了，磁场波动数值达到临界值，画作开始崩塌了。”

    话音刚落，忽然天旋地转。

    宴会厅的墙壁、水晶灯、蛋糕、地板全都像融化的油画般流动、撕裂、坍塌。

    五彩斑斓的光线在空中爆炸般散开，在半空中燃烧。

    桑黎睁大眼睛，身体却像失重一样悬空。

    她听见了，隐隐约约的哭泣声。

    “不要。”

    “别离开我……”

    “桑黎，我可以保护你。”

    是谁在哭？

    那哭声不大，夹杂着把心脏揉碎的哀恸。

    到底谁需要保护？

    “桑黎。”

    黑暗中传来一声低沉的，如同来自深海的声音。

    不是斯洛，不是陆烬。

    是谁在叫她的名字？

    她微微转头，想要看清楚是谁在说话。

    但是只看见了斯洛。

    他的声音几乎在颤抖，像失去了整个世界。

    “斯洛？”桑黎下意识伸出手，“是你刚才……”

    下一秒。

    “别看。”

    陆烬捂住她的眼睛。

    身体温热、结实、如同温泉。

    很安全。

    “闭眼。”

    桑黎感受到他的声音贴在她耳边，那一刻，像是被世界的旋涡彻底吞没了。

    眼前一黑，什么都没有了。

    ***

    再睁开眼时，是一片刺目的白炽灯光。

    “唔……”

    她头痛欲裂，下意识坐起，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盖着军绿色毯子的折叠床上，四周是封闭的仓库铁皮墙、金属置物架，以及来来往往的人。

    陆烬在一旁指挥。

    仓库里躺着不少昏迷的被困受害者。

    “你醒了啊。”唐澜凑过来。

    “几点了？”

    唐澜：“还好，你也就失踪了两三个小时，现在是晚上十一点三十。他们都去帮忙了，老大让我守着你。怎么样，身体还可以吗？你现在恢复记忆了吗？”

    “头疼。”桑黎揉揉太阳穴，“结束了？”

    “是，目前BEAM-0248的世界已经崩塌，它已经被收容了。”唐澜看起来很开心，“这次多亏了你，我们都是被你带飞了。0248波及的受害者太多，估计还有很长一段时间的处理。对了，你应该饿了吧，都没怎么吃东西，食堂现在还开着，我可以去给你……”

    “我来吧。”

    一个身影走近。

    是白珩。

    “交给我吧。”白珩对唐澜说。

    他左手插在兜里，右手提着一杯冒着热气的可可：“我来接她。”

    唐澜眉头一皱，挡在床边，声音不太客气：“她刚经历裂缝冲击，你现在带她出去干嘛？观察时间还没过。”

    “检查。”白珩看她一眼，淡淡道，“我要做个认知层评估。”

    唐澜纠结，老大特地嘱咐自己要寸步不离。

    但是，认知检查确实很有必要，毕竟刚才桑黎被斯洛洗脑了。

    桑黎起身：“没事，你也去忙吧。”

    唐澜撇撇嘴：“那你和老大联系哈？”

    “行。”

    白珩将手中热可可递到桑黎手里。

    杯壁温热，传到指尖让人安心：“加了奶油，你喜欢的甜度。”

    桑黎接过，低头喝了一口。

    白珩垂眸看着她：“你脸色不好。陆烬也太不小心了。”

    桑黎抿唇笑了下，轻轻耸肩：“都是我有魅力。”

    白珩没接话，给她了一件自己的羊绒衫外搭：“走吗？”

    “走吧。吃什么呀？”

    “你想吃什么？”

    “……能开车出去？”

    “能。”他顿了顿，语气温和，“我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