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融融,渔船的灯火未眠,冉溪推着莫闻舟沿着脚下一片片的灯带往岸上走。
迎着风,冉溪任由泪水从眼眶奔涌出来,尽管是如此平凡微小的时刻,她也真切地感受到了幸福的重量。
两人慢悠悠地逛回到酒店,一楼大堂灯火通明,人却寥寥无几,一道人影从楼梯间的拐角一闪而过,冉溪探头再想看清楚,那人的身影早已隐没在灰暗的角落里。
“闻舟,你先到房间等我好不好,我想起我有东西落在一楼的寄存处了。”
冉溪推着莫闻舟出了电梯间,蹲下将另一张刚从前台取的备用房卡放在莫闻舟的两腿之间。
“嗯。”
“我快去快回。”
莫闻舟看着电梯门缓缓关上,数字却是到了下一层,并不是一楼大厅所在楼层的“1”。
冉溪是在电梯间收到叶卿的信息的,难道刚才一闪而过的人影是叶卿,可她躲他们干什么?
叶卿倚在过道的墙上,两手环抱着双膝,坐在阶梯上低着头,有些闷闷不乐,冉溪的脚步声渐近,一步步向她走来,也没抬头。
“我们聊聊?”
还没等冉溪回话,叶卿自顾自地朝过道旁的楼梯间走去,冉溪一头雾水,却也只好小步跟上。
“就在这吧,你要说什么。”
“许嫣然,不,我应该喊你冉溪。我真是羡慕你,凭什么闻舟,只喜欢你。”
叶卿终于抬起头来,扬起一身酒气,脸上的妆容早就被泪水浸泡得一塌糊涂,和傍晚容光焕发的叶卿一时判若两人。
“你为他做过什么,他又为你做过多少。我做的难道比你少?可他还是这么狠心对我。”
一口一个他,冉溪心中了然,到底还是为了莫闻舟。
“那是你们之间的事,我没资格评判。”
“最没有资格的就是你冉溪,你有什么资格回来。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本来他都要翻篇了,是你又缠上来,求着他回头的,可又给他带来了什么呢,让他帮你去收拾烂摊子吗。断了,就断个干净,你根本就没有参与过他几年,你有什么资格回来。”
叶卿声嘶力竭的吼叫像一根根刺,她想不明白,冉溪凭什么。明明莫闻舟的人生,她才是参与最多的,意外受伤后的头几年,明明是她叶卿陪伴在侧的,可时间却抵不了什么,莫闻舟的眼光还是只投向冉溪一个人,从来都看不到她叶卿。
“我说了,那是你们俩之间的事,而我和莫闻舟之间,轮不到你评判。叶卿,不能喝,就少喝点,爱惜你自己。”
冉溪握住门把,向前的脚步一滞,被身后叶卿的一句反问钉在原地。
“你真的了解莫闻舟吗。”
“你知道他左手快废了吗,他敢告诉你吗。”
“你一点也没发现吗,你的一举一动,都在...”
叶卿脸色一变,有些惶恐,没敢往下说。
“我都知道。”
冉溪淡淡瞥了叶卿一眼,只落下这一句话。
心头猛地一沉,叶卿的眼眶立刻红了,卸了全身的力气跌落在地。
她的一举一动,都在莫闻舟的监视下,就算是在分开的一年多时间里,莫闻舟也就只是把钓鱼的线放长了,但鱼竿、鱼钩却没有一刻放松过。在名利场上,好的坏的算盘,都由莫闻舟这个幕后操盘手一一清算,再一点点按照他的预设铺就一条路,好让冉溪顺顺利利地往下走。
一场意外让莫闻舟失去了太多,对人生、对自己的控制权,转而在冉溪身上一点点释放着这些被压榨粉饰的控制欲,但被平日里的理智压制着,从不逾矩。冉溪是自由惯了,但未必讨厌被束缚,甚至在这个鱼池里呆久了,她还会时不时假装咬几口鱼线,让钓鱼的人乱了方寸,才会把鱼线收得更紧,将手里的鱼竿拽得更牢。
过道里灯火通明,一团模糊的灰影映射在地板上,卡片掩在灰影下,一动不动。
很短的一声叹息,莫闻舟上半身都往左下方栽去,左手垂在扶手的一旁,被躯体的重量死死压住,动弹不得。眼前是一片灰,一丝光也透不进来。
等了几分钟,冉溪还没回来,莫闻舟也心不在焉,随手一碰,眼看房卡从侧边滑落在地,凭着下意识的动作去够,全然忘了自己被困在怎样一副躯体里。
“莫闻舟!”
冉溪忽略了这小小的一道门也会拦住莫闻舟,房门是刷卡自动开关的,原以为少了推门这一步,就不用担心重蹈覆辙。
莫闻舟被一把圈住,冉溪焦急无措的神色撞入莫闻舟的视线里,笑了笑,反倒宽慰起冉溪来。
“冉冉,卡掉了,是我不小心。”
脑海里一遍遍重现着叶卿的话语,只觉得后怕,依照莫闻舟现在这个身体情况,她却还敢把他一个人留在原地,万一呢,万一发生点什么。
“万一呢,万一不是那么幸运地挂在轮椅上,摔倒了,磕到墙角,又或者...”
“冉冉。”
莫闻舟眉头不自觉微微皱起,有些错愕和不解地看向六神无主的冉溪。
意识到自己的反应过度,冉溪抽了抽鼻子,压低了声音。
“嗯。我是说,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或者哪里舒展不开。”
若有所思的眼神停留了片刻,莫闻舟轻摇了摇头,抖了抖肩膀,抽出左手,暗暗发着力,故作轻松地抬起,蹭了蹭冉溪的手背。
“我真的没事,待会帮我喊蒋宇过来一趟吧。”
“做什么。”
“洗漱。冉冉你也累了,洗个热水澡早些休息。”
“哦哦。”
莫闻舟嘴角微微上翘,忍不住逗逗愣在原地发傻的冉溪。
“那你来?”
“可以吗。”
意料之外的回答,莫闻舟的笑容僵在脸上,还没从冉溪的张口就来之中反应过来。
他们做了约定的,一些事情,即使再亲密,也不能让另一方参与进来的。
“冉冉,已经很晚了,你洗漱完过来好不好。”
冉溪凑到男人跟前,偏了偏头,伸手抓了抓莫闻舟头上的一撮小呆毛,笑意盈盈地在耳边落下了一句。
“那下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