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潮来袭,文城短短一周内连降了两次温,吴湘的病情急转直下,全身器官都在逐渐衰竭,只能靠呼吸机和营养液维持基本的生命体征,冉溪最终还是遵从吴湘的意愿,办理了出院手续,接回到福利院。
陈佳嘴硬心软,嘴上说着不快,但却尽力做了各方的统筹,把手术和休养的时间空了出来,就连她和莫闻舟之间的事情,似乎也因此得到了短暂的默许和赦免。
新的行程大都安排在白天,晚上不到七点,冉溪就能早早收工回公寓,早了晚了,莫闻舟都雷打不动地在家里等着她,和一只狗一起。
冉溪脱下外套和鞋子,一抬眼就看见莫闻舟在客厅逗摇钱树。
“莫闻舟,你都不上班吗。”
笔记本电脑幽冷的灯光与客厅暖黄的光线冗杂,映照出莫闻舟的半边侧脸,立体深邃的眉骨、鼻梁,勾勒出明朗优越的线条,漂亮得像樽艺术品。
“居家办公,还能顺便陪你,不好吗。”
莫闻舟抬起手背,合上电脑,耸了耸肩,语气平平,但似乎在等待什么。
冉溪视而不见,招了招手,引来摇钱树,对着圆乎乎的脑袋一顿揉搓。
“我呢。往常不都先抱我吗。”
莫闻舟依旧是一身长袖的黑色居家服,浓密的睫毛上下扫过,两手撑在膝前,此时正歪着脑袋,盯着冉溪看。
真是奇怪。
几天前,冉溪回家后抱了莫闻舟,自此便一发不可收拾,变成一回到家,冉溪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抱莫闻舟,比摇钱树还难缠。
冉溪不忍,男人张开的双臂摇摇欲坠,但就是执拗得不肯放下。
埋在莫闻舟的颈窝,冉溪深吸了一口气,察觉到一丝异样,松木调之外还混杂着烟草味,若隐若现地萦在脖颈之间。冉溪是戒掉了,但对烟草的气味却不陌生。
“莫闻舟,你今天出门了?”
“没。就冯敛来了一趟。”
冯敛是蒋闻霖刚请的复健师,刚从国外进修回来,冉溪碰见了几次,也没见他有抽香烟的习惯。
气氛突然就陷入了凝滞。
冉溪撞见过莫闻舟抽烟,但从认识到现在,也就这么一两次。
他在烦心什么。
她在烦心什么。
莫闻舟偏过头,心里直犯嘀咕。
这一周,冉溪每夜都会梦游,睡眠呼吸暂停的次数也越来越多,也许连她自己也没意识到,她正一步步滑向情绪的泥潭。
有个家,有盏灯,有个人在等她,美好得像一泡随时会消失的幻影。
冉溪不敢感到幸福,害怕得意忘形,害怕一旦高兴起来,幸福便离她越来越远。
莫闻舟垂眼,感受到温热正慢慢离开他的臂弯。
“冉冉,我们再尝试一次吧。”
“什么。”
“你要不要,嫁...”
话音未落,半句话被扼杀在冉溪的手掌里。
冉溪瞪大了眼,手比脑子快,迅速捂住了莫闻舟的嘴,不让他继续说下去。
“哪有人这样求婚的。”
莫闻舟得到了另一种回应,却出乎意料地高兴,语气里尽是克制的平静。
“好,那改天。”
第二天,冉溪按时收了工,姜悦临时收到了紧急通知,要回一趟公司,没法送冉溪回去,刚要叫车,就被早早在路边等着的蒋宇拦了下来。
冉溪上了车,倒头就睡,一觉醒来,已经到了地下停车场。
“这是要去哪。”
“闻舟让我送你到这边,从右边的电梯间上到16层就到了。”
随着电梯楼层数字的闪动,“改天”的打趣还在耳边回荡,冉溪莫名开始紧张起来。
真是奇怪,又不是第一次结婚,有什么好紧张的。
电梯门缓缓打开,虚掩着的房门传来一声声熟悉的欢笑,庄芯的、蒋闻霖的、还有她最熟悉的,莫闻舟的声音。
冉溪盯着门缝透出的那一丝光亮,整个人雀跃又欢喜,脚下恍如踩着一团蓬松的棉花。
垂在身旁的手颤了颤,是吴湘的来电。
如果是那样,这个好消息,她最想第一个分享给吴湘。
按下接听键,传来的是吴湘十分钟前抢救无效的死讯,冉溪是逝者的第一联系人。
紧接着是第二通电话,是姜悦打来的。
“嫣然姐,你和小莫总的新闻爆了。”
铺天盖地的新闻,起因是一张照片,模糊地只能看见一对剪影,是人是鬼都分不清。
沙滩秋千上的一男一女确实是那晚在凉城的冉溪和莫闻舟没错。
但照片模糊到没有可求证的地方,除非当事人自己承认。
再往下滑,是冉溪和莫闻舟从公司和公寓同进同出的照片,这无法狡辩,用因为公事有所交集的理由搪塞总也能圆得过去。
冉溪还存有侥幸,直到翻到热度最高的那一条。
两个人的离婚证被扒了出来,随之而来的还有冉溪的各种过往,招来骂声一片。
许嫣然立人设、带资进组、攀附资方、隐瞒孤儿身世只为嫁进豪门...
冉溪扫过这些词条,心中也掀不起半分波澜。
但慢慢地,风向急转向了莫闻舟,具体来说,是关乎莫闻舟的轮椅吸引走了火力。
轮椅实在太过显眼,网友瞄准了莫闻舟的残疾,满屏几乎全被恶俗的嘲讽和揣测充斥,甚至盖过了许嫣然所作所为的风头。
“嫣然姐,你在听吗。”
冉溪盯着那丝光亮沉默了许久,直到眼底发酸。
“我马上过来。”
几步之遥,冉溪站着顿了一会,头也不回地往电梯间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