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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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睁眼已然是第二天清晨,渐入秋,六点的天空依如黑幕,出门是零零星星几个人,愈靠近校门口人流就像水滴凝聚成水柱。

    暗沉的泊油马路刚被洒了一遍水,空气中混有泥土和藻类的腥臭味。离庐中不远的地方是一片湖泊,夏天蓝藻爆发时附近的居民区和庐中都是受灾区,炎炎暑日,大家都戴着密不透风的口罩。

    “小心情!”

    季欣琴半只脚刚踏进校门,荔枝就从后面抱住她。季欣琴先是意外,后恐慌地看了眼手表:“奇怪了,和平时一样的时间。”

    荔枝家庭条件好,住在上档次一点的金河世家,离学校近五分钟就能到,可每次被老余抓迟到她都榜上有名。

    这个点碰见她,有点意料之外。

    “江湖救急!数学作业我借鉴一下!”荔枝说完就迫不及待地翻季欣琴书包。

    原来都是早上抱佛脚的。

    “这还没到教室呢,门口急什么?”季欣琴不解,觉得两人此刻尤为显眼。

    “小心情你是不是傻。”荔枝一边找作业一边回她,“你的作业到了教室还能是我一个人的吗?还有第一节是小飞侠的课,早读她就爱挑补作业的背书!”

    一顿胡言乱语间,荔枝找到了那本绿色的假期作业,里面的字迹公正隽秀,跟刻上去的一样。

    然后就变成了两个人并肩走,荔枝拖着两本作业一边挑着copy一边小声抱怨:“不能少写点嘛。”

    季欣琴干笑一声:“你看着办吧。”

    “对了,你那新同桌。”荔枝突然问,“我昨天看到他坐车走的,你知道他住哪吗?”

    季欣琴摇摇头。

    “像这种坐车的,一般啊不是住的远就是家里钱多,他们每天都是掐着点来的。”荔枝调侃。

    季欣琴虽然觉得这样议论同学不好,但就庐中放学这个人流盛况,买个道奇战斧比劳斯莱奇明智。

    “我也觉得他不会来的很早。”季欣琴调动昨晚对新同桌的记忆,再加上他两点钟还没睡,今早赖床的可能性是有的。

    “咱打个赌,就赌你的新同桌比你来的早还是晚,我赌肯定是晚。”荔枝突然合上本子,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抢占赌注先机,眼看快到教室门口,“如果他没到,就算我赢了,你再借我一本物理呗!如果到了,就算你赢,我就……”

    随着教室古旧门把手开合的声响,佟竹本在最后一排盖着帽子小憩的身影撞进二人的视线。

    “就怎样?”季欣琴不咸不淡地问。

    “就……就只借鉴一下数学呗。”荔枝的声音越说越小,早知道先往教室瞄一眼再放话,心虚地小碎步回座位恶补作业去了。

    季欣琴把包轻轻地放到椅子上,大约是看到同桌睡觉,心软本能不想吵醒他,连拿书都蹑手蹑脚。

    这个点教室里没亮灯,昏昏暗暗的,坐了一会后她眼睛不适,开关又正好在她手边,寻思着自己只开前一排应该没啥影响,结果两排灯的开关并在一起,一扒拉把后排的开了。

    一阵刺眼的白光,直接把佟竹本给亮醒了。

    “我去!”他直接从座位弹起来。

    “抱歉抱歉,平常我都是两个一块开,我本来想只开前排的。”季欣琴听到背后的尖叫一个劲地道歉,“不过我也建议你别睡了,老余早自习喜欢突击检查。”

    她边说边转身,回眸间,季欣琴清楚地看见他的脸,动作猛然僵住了。

    先前进门时他用外套和帽子遮的严严实实,现在原形毕露,惨烈的画面完完整整地映入眼帘。

    从嘴角到眉毛,都是红中渗青的狰狞伤痕,右侧的脸颊和鼻梁还有清晰可见的掌印,还没有完全消肿,若不是他睁眼,很容易让人以为被虐到致死。

    难以想象他经历了什么。

    瞬间,季欣琴又对上了昨晚在黑巷里的记忆。乍然又觉得自己昨晚半夜的所见所闻是在做梦,一时间分不清到底什么是现实。

    “老余是谁?”佟竹本懒懒散散地半躺在凳子上,带着沙哑的哈欠音伸了个懒腰,他用胳膊撑着脖子,不晓得是困意难消还是疼到瘫痪。

    教室里的人都在蓬头垢面地填窟窿,全是在作业线挣扎的大熊猫,无暇顾及两人这边。

    季欣琴压低嗓门靠近他耳边:“你怎么搞成这样子?”

    佟竹本低头揉了揉脸,把校服领口往上扯了扯:“昨天晚上,走路不小心滑了一跤。”然后脸色骤变:“你管那么多干嘛?问你呢,老余谁?”

    脾气还是一如既往地冲。

    季欣琴有点心疼他,不好多问,也没有计较他的态度,慢慢地解释:“就是班主任呐,昨天在班里介绍你那个。”

    “哦,他啊。”佟竹本坐起来几秒缓了缓神,又向前趴在桌上,“没事,我看着他挺和蔼的。”

    和蔼,这是能形容余学庆的词吗?

    前座的侯泽伟刚从后门漂移进来,正好听见佟竹本的精妙措辞,脸色跟大闹天宫一样:“兄弟,我劝你不要带这种滤镜,不然以后你写数学作业时会痛不欲生。”

    话刚说到一半,侯泽伟转身时也看到佟竹本的惨状,眼睛瞪得比嘴还大:“诶呦我去,班里又来新人了?”

    “我可去你的吧!”佟竹本没好气地怼了一句。

    无论是谁看到这样的悲催面容,都是不可能半个字不问的,不能说百分百都是关心,但无一例外都想知道缘由。

    侯泽伟虽然说话有点欠,但情商还是有的,手脚利索地够来班级公用的医药箱,左一个创可贴右一个碘伏地拿到佟竹本面前,甚至想亲自体验一下医者仁心的感觉。

    “我去,你下手这么重。”佟竹本肿着腮帮子闷声闷气地抱怨。

    “我很温柔了,再轻药都涂不上皮肤了,你这摔一跤摔到东非大裂谷了?为了缓解我颜值焦虑?”侯泽伟手忙脚乱的同时还不忘嘴上干架,两人拉扯中还打碎一个温度计,引得一阵如何处理的惊慌。

    动静太大,四周的人围得越来越多,以嘘寒问暖的名义看热闹。佟竹本像个被围观的猴子,逢人条件反射就说:“摔了一跤而已。”

    庐中的早读是六点四十开始,现在将近七点还是听不到一点读书声,过于安静的教室也会把老师吸引过来。

    最先一步来教室的是老余,张口闭口都是昨晚周练的事。

    枪打出头鸟,正好那个时候侯泽伟和苏可对完答案奔波在途中时被老余逮了个正着。

    “侯泽伟,你早上不早读在干啥!”

    “老师饶命,我正在为营救我的兄弟而浴血奋战呢!”他的命根子手机还躺在老余办公室。

    老余不依不挠,越说越大声:“狡辩什么,你知道你周练考多少?115分!满分120,你知道你扣的五分在哪?第一个选择题错了!全班只有你错第一个选择题!你本该考满分的,错这么个弱智题,你说该不该批!”

    季欣琴在后面暗咕哝一句:不止一个。

    该啊。

    侯泽伟一脸无辜,旁边的人甚至是傻了眼,分不清是表扬,是批评,还是从旁侧敲击。

    哪怕是在竞赛班,老余出的卷子摸上100都该乐得拜佛了,在他这成115分有罪论了。

    “其他人不要笑,他好歹还考了第班里第二,有些人连90的边都够不到。”老余话锋一转,开始把矛头对准其他人,来了个三百六十度大变脸。

    侯泽伟人皮了点,但在数竞上是老余手掌心的一块肥肉,马上的数学竞赛指着他冲省队,所以抑完必须得扬一下。

    “这次开学周练真的是让我看清你们这帮兔崽子暑假都怎么过的,一个个眼高手低的,你看某些人那些题目写的啊,大题第一问送分都拿不到,第二问直接给我胡扯,改都改不动,不知道的好歹公式多写一点,给分都没办法给!”

    老余一边说一边盯向三四排的几个男生。

    “再说表扬,你们看看季欣琴答的题,整张卷子几乎找不到一点毛病,最后一问我给扣了两分是为了以后有上升空间。”老余的眉毛终于是扬了起来。

    季欣琴以前听得多了,对老余的赞赏见怪不怪,今天旁边多了一个人,心态似有不同,看他眼睛还闭着,用手盲目地给脸上涂药,竟然有点着急他有没有听见刚刚老余的话。

    他用棉签蘸着碘伏没头绪地在脸上刮着,七上八下硬是没对上伤口,季欣琴看得强迫症都犯了,眼看老余正在废话些可听可不听的煽情词,捏着嗓子问:“要不要我帮你?”

    他斜视的目光投来,停了好一会,把棉签递给了她。季欣琴刚想上手,他就来了句:“你又要帮我涂,还离那么远,几个意思?”

    季欣琴怔了一下,疑惑地比划了一下两人的距离。她缩在自己的座位上,胳膊撑出老长,像是在刻意保持一段安全距离。

    “那我离近点。”她生怕佟竹本不满意,小心翼翼又动作轻柔地涂拭青肿的部位。

    几下过去,佟竹本不耐烦地啧了声:“用点力不行吗?药都没进去,这跟没涂有什么区别。”

    “……”

    她稍微加大点力度,他立马改口:“疼死我了!”

    季欣琴就没见过这么挑剔的蜜蜂。

    两个人在底下七手八脚地进行着。

    “另外还要表扬一个同学,就是我们的新同学佟竹本。”

    大约是老余的声音太大了,眼皮都垂下百分之九十的佟竹本赫然惊醒,四周有近四十双眼睛盯着自己。

    季欣琴更像个惊弓之鸟,一股脑把手中的棉签碘伏塞进桌肚,身体坐直愕然盯着讲台。两人收拾得够快,以至于大多数人没发现异常。

    “佟竹本刚到我们班就考了112分,我看了,再细心一点拿个满分迟早的事。”老余就是这样,表扬人批评人从不遮遮掩掩,有荣誉全班同享,有怒火大家跟着一起挨骂。

    这时候最不服气的要数前面那位,明明都是粗心,态度云泥之别。

    “我要提醒那些小看新同学的,尤其是那些个尾巴的,不要以为你们的名次能上升一位,大概率是越挤越后。”老余的话说的有点重,班里安静得瘆人。

    不知道是风太冷了还是怎么地,说到“小看新同学”时,季欣琴突然打了个喷嚏,虽然尽力用手捂着,但声音尤为明显。

    全班都听得一清二楚。

    枯燥的高中学习生活,一点波澜都能牵动巨浪般的情绪。

    “我!我骂的她!”一直死气沉沉的佟竹本突然举手,不知道在得意什么。

    班里先是一阵呆滞的寂静,然后响起高高低低此起彼伏的噗哈声。

    “你脸怎么回事?你们俩刚刚在干嘛呢?”老余终于是发现了哪不正常,开始不合时宜地关心学生。

    是啊,在干嘛呢?

    底下的人顾不上激动,四十多双眼睛那一刻都望向季欣琴和佟竹本。

    这个年纪一点小动作都能被传成天大的新闻,更何况是老师亲自开口,全班人见证。

    佟竹本脸色平静,甚至开口前还轻微蓄势般咳嗽了两声:“昨天路上摔了一跤,脸肿的开不了口,刚刚让她帮忙涂了一点药。”

    说完指了指脸色苍白的季欣琴。

    侯泽伟不嫌事大,回头补刀一句:“合着你刚才是嫌弃我?”

    佟竹本眨了眨眼:“你才知道吗?”

    周围一片咦咦咦咦。传说甚至开始造势:在一起在一起!

    老余看不下去,用板擦拍了拍讲台:“瞎起什么哄?考那点分还有脸起哄!”然后望向佟竹本:“严重不?昨晚怎么摔的?”

    佟竹本揉了揉鼻子,面带无辜:“大概是被人跟踪,然后被什么阴魂不散的东西附了身,掉到了东非大裂谷。”

    说这话时,佟竹本几乎是同时地,看了季欣琴一眼。任何人看起来,他都只像是单纯搞点气氛,除了季欣琴。

    短短几分钟,可以包揽班里一天的笑料。咿咿呀呀的议论声轰地就炸开,整个楼层都是竞赛班笑破天际的声音。老余普通的招数已经镇压不住,只能让佟竹本下课去他那拿点药。

    得,两个人都成众矢之的了。

    季欣琴在心底骂一句:他怕不是有什么大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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