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天摸爬滚打的勘测。

    今天的路线比前两天更靠近沙漠腹地，空气干燥得像要把人嗓子都磨出血来。刚进入峡谷不久，他们便发现了不寻常的痕迹——爪印拖曳在砂石上，蛇蜕交叠缠绕，还有被咬穿的采样装置，扭曲变形。

    “这里……像是出过什么乱子。”安东尼奥皱眉，扫了一眼地上的刮痕。

    不出一小时，他们便迎来了答案。

    一只变异巨蝎从岩石后跃出，甲壳泛着青黑色金属光泽，尾刺长得惊人，仿佛携带着一整管毒液。紧接着，是两只体型堪比成年犬的沙蜥，眼睛泛着红光，呼吸时嘴角还滴着粘稠的液体。

    这种跨物种合作的围猎人类，他们在教科书里从未见过。这些生物仿佛具有高级智能。

    “分散！”林赛大喊。

    艾伦几乎是瞬间从背包里甩出压缩式脉冲弹，一道震波将巨蝎逼退几步。但沙蜥反应极快，扑向最近的林赛。

    她没有后退，翻身侧避，挥出锋刃短匕首，精准地切入沙蜥的侧颈，血浆猛地溅出，染红了她的袖口。

    艾伦直接补上最后一击，利落地斩断了一只巨蝎的尾刺。但在整个战斗中，他始终察觉到林赛的动作略显僵硬——她和他的配合不像过去那样自然，甚至在本该信任交托的转身间，她似乎有意拉开了距离。

    “你还好吗？”艾伦低声问，回头看她。

    林赛站在一块岩石边，轻微喘息了一下，与他对视片刻。

    还是黑色的眼睛，带着克制与犹疑。并没有变成蓝色。

    “没事。”她别开眼，低声说，随后转身收起武器，动作一气呵成。

    安东尼奥那边就略显捉急，他一心只想让秋杉和沙蜥保持距离，不让她插手。但很快，他的闪避动作就显得没那么优雅了，逐渐吃力。

    林赛和艾伦赶紧前去帮忙。

    等到危险生物都被尽数清理，大家开始清理自身。林赛割去了被血污染的衣料，用消毒液擦去皮肤上的血迹。

    这片区域不只是沙土和石头那么简单。

    安东尼奥的解释来得晚了一点：“沙漠深层的香料，部分已经和土壤结构融合，微量挥发。这里的居民开采不了，但这些生物……它们以土为生，这种丰度的香料，足够让它们产生变异。”

    没人再说话。空气中还飘着一点血腥味和令人作呕的动物气息。众人默契地整理装备，迅速撤离现场。

    夜色已深，山路上的风带着矿石气息，吹得人脸微凉。

    白色越野车在疾驰返程，菲利普正斜倚在皮质座椅上，望着远方还亮着灯光的村落。

    “查一下今年到Q星参加实习的学员名单，”他低声吩咐他的随从，眼神在夜色中带着些说不清的兴致，“尤其是……女性。”

    副驾驶上的男子闻言，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明白。”

    到达一个岔路口，越野车车头一偏，车灯如两道白色长矛刺破夜幕，驶入下坡的土路。车尾卷起一阵干燥的灰尘，在灯光下宛如模糊的金雾，慢慢飘散在空气中。

    另一边，更早的时候，趁太阳还没下前，D/E组也踏上了返程的泥泞小道。几乎没人说话，众人沉默地踩着湿滑的石路，肩膀都因为疲惫而微微下垂。

    回到宿舍后，没人去洗澡或整理东西，而是默契地围坐在餐桌边，自觉地摆好了碗筷。

    “艾伦，今晚吃什么？”孙萌笛坐在最靠近厨房的椅子上，急切地问道。

    “我好想吃腌鸡肉，淋上一点威士忌。”林赛有气无力地说。

    艾伦摘下手套，默默挽起袖子，问：“你们现在是不是把我当妈了？”

    “是啊，妈妈，饿了。”秋杉趴在桌边，气若游丝。

    只一天，所有人都默认了：没有艾伦就没有饭吃，也没有基本的生活质量可言。

    这个干活利落、脸总是冷冷、嘴总是欠欠的男人，不知不觉成了这支队伍每日劳作后的唯一盼头。

    窗外是还未完全褪去的晚霞和远方山丘的灯火，窗内，是一锅开始咕嘟作响的汤。暂时的平静中，终于，安东尼奥打破了沉默：“明天晚上马尔桑的聚餐，你们打算去吗？”

    艾伦把最后一盘菜重重搁在桌上，金属盘底与木桌碰撞出闷响。

    “我不去。”他头也不抬，“他那张脸写满了‘我在挖坑’。”

    “但我们需要他们的勘测数据，”安东尼奥往嘴里塞了一大口饭，几天下来，他的吃相已经失去了曾经贵族的优雅，“大家都知道，这片区7天内根本勘测不完......”

    “数据？”林赛反驳，“万一给我们的是假的呢？”

    孙萌笛突然放下碗，眼睛发亮：“可米兰达说过会随时接应！我们让米兰达检查一下。”

    孙萌天立刻点头：“而且如果他们想对我们不利，也能呼叫米兰达。”

    “米兰达？”艾伦冷笑，“我掉下悬崖的那回，她救援的‘准时’程度，堪比蜗牛赛跑。她有很多事情要处理，会分散精力，我们可不能光指望她。”

    秋杉突然举手：“我、我赞同......我真的觉得马尔桑不是好人......”

    “明天只是聚餐，又不是单刀赴会——”

    “吵来吵去有什么用？”安东尼奥皱眉，“直接举手表决，少数服从多数。”

    “我不去。”艾伦的声音很平静。

    秋杉缩了缩脖子，小声道：“那、那我也……”

    “二比零。”艾伦说。

    “二比四。”孙萌笛纠正，举起自己的手，“我们组四个人都打算去。”

    艾伦扬了扬眉，后悔自己给这些白眼狼做饭了。

    安东尼奥举手：“我也去，我敢打赌，马尔桑不敢动赛默飞世尔的人……现在，就差林赛了。不过，你去不去都无所谓了，答案已经见分晓了。”

    “不，”艾伦打断他，转头盯着林赛的眼睛，“即便如此，我还是想听到你亲口说。”

    林赛的筷子悬在半空。

    他很少这样直视别人——通常只会冷淡地瞥一眼，然后移开视线。但这一次，他固执地等着她的答案。

    那双黑色的眼睛，在梦魇里，曾是蓝色的、贪婪的。

    “我也去。”林赛最终放下筷子，声音很轻，却很坚定。

    艾伦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成那副冷淡的表情。他懒得问她理由，只是收回视线，低头继续吃饭，仿佛刚才的追问从未发生过。

    林赛深吸一口气，自己开始解释：“马尔桑确实不可信，但……我们也不是第一次应付突发状况了……如果真的出问题，我相信我们能应付。既然他们那里有数据可以共享，就要试试看。多一个机会，多一些分数。”

    孙萌天咧嘴一笑，拍了拍她的肩膀：“这才对嘛！这才是你！”

    秋杉则小声嘀咕：“希望……希望别出什么大事……”

    艾伦没再说话。他安静地吃完最后一口饭，起身收拾自己的碗筷，直到他走到卧室门口，才停下脚步，头也不回地丢下一句：“去就去吧，但我们必须在天黑之前回来。”

    林赛一怔，随即笑了：“肯定。我向你保证，妈妈。不就是宵禁吗？”

    “嘁……”艾伦侧过脸，语气冷淡，“我只是不想回来的时候就少了几个人……要是那样的话，还得单独写情况说明，后面的任务进度也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