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实验室仿佛被无形的手按下了暂停键。
沉重的压力如同实质般碾压着每个人的精神图景。一部分哨兵和向导早已不堪重负,狼狈地跪倒在地,如同在朝拜某种降临的神祇,连思考都困难万分。还有一部分在踉跄着控制自己的肢体。
奥斯卡、安东尼奥和米兰达的情况稍好,还能勉强站立。但他们的脸色苍白,额角青筋暴起,正承受着源自身体深处的不适,行动被严重限制。
查尔斯公爵的状态和先前无异,却无法发出任何声音,仿佛声带被彻底锁死,唯有那双眼睛流露出难以置信的惊骇。
在场唯一安然无恙,甚至状态前所未有的好的,只有林赛。
那股恐怖的压力对她而言,非但不是负担,反而如同甘泉般源源不断地涌入身体,修复着她的伤势,驱散了奥斯卡施加的视觉剥夺。
她重新站了起来,视野清晰无比,甚至能捕捉到空气中尘埃漂浮的轨迹。
她环顾四周,看到了令她毕生难忘的一幕——
本应重伤昏迷、被查尔斯公爵安置在实验室气瓶槽旁的艾伦,此刻竟稳稳地站立着。
他骨折的四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甚至,在荒星边缘的坠崖伤,在地下城的坠落伤——那些遍布全身的淤青和渗血、手上被吊索划开的切割伤——也逐渐恢复。
他周身散发着冰冷而强大的气息。当他与林赛对视时,那双眼睛已不再是林赛熟悉的黑色,而是变成了某种更深邃、更非人的——如同古老冰川般的蓝色。
那眼神里只剩下纯粹的、令人窒息的威压,找不到一丝一毫林赛所熟悉的暖意。
如同奇迹。如同梦魇。如同林赛在初抵Q星时因梦蛉做的噩梦。
在梦里,那个蓝色眼睛的男人,用和艾伦一样的脸蛊惑她,让她放松警惕,随后狠狠掐住了她的脖颈。
林赛的心脏猛地收缩。她本该为他的恢复而狂喜,但此刻充斥她内心的,只有一种源自本能的恐惧。
她本该立刻冲过去查看他的状况,但她的双脚却像被钉在原地,甚至下意识地想后退。
就在这尴尬的僵持中,艾伦首先向她走去。
“别害怕,”他的声音响起,语调平稳,在林赛放大的听觉中,带着某种奇异的共鸣,“我很清醒。对不起,我来晚了。”
他在林赛面前站定,那双蓝色的眼眸凝视着她:“现在,和我一起共鸣吧。”
他伸出手,掌心向上,说:“然后你想干掉谁,就能干掉谁了。先干掉奥斯卡,我们再逃出去,如何?”
林赛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回应——
一种前所未有的精神链接瞬间建立。根本没有征得同意的过程,共鸣直接开启。
林赛浑身一颤,却没有感到丝毫不适。恰恰相反,这种共鸣顺畅得超乎想象,仿佛她身体深处原本缺失的一部分终于归位。
她的感知被无限拔高、延伸,仿佛瞬间拥有了上帝视角,实验室的每一个细节、每一个人的状态都清晰地映射在她的意识中,却丝毫不觉得负荷过重。
这强度……70%?80%?90%?这远远超出了她与艾伦之前的任何一次记录,甚至超出了教科书上文字描述的“满额匹配”的感受。
“这……这是多少的匹配度了?”林赛的声音带着颤抖。
她有种错觉,或许在这种共鸣状态中,她甚至无需开口,意念便能传递。
“不知道,”艾伦回应道,听语气,他并不是很惊讶,“或许是99%吧。”
“那缺失的1%……是因为什么?”林赛下意识地追问。
艾伦俯身注视着她,不正经地笑了笑:“是因为我考虑到,你看上去还有点怕我。对我……有所保留。”
在绝对的力量差距面前,奥斯卡一贯的从容假面终于碎裂,显露出底下的恼羞成怒。
凭什么,他们还在打情骂俏,自己却如此狼狈?!
他猛地夺过身旁一名手下腰间的配枪,甚至来不及仔细瞄准,对着艾伦的方向便扣动了扳机!
子弹呼啸而出,却在距离艾伦不到半米处,被一只更快的手稳稳截住——是林赛。
她的动作快得只剩残影,摊开的掌心中央,那枚变形的弹头还冒着缕缕青烟。
她丢掉弹头,那滚烫的物件在她手上烫出了水疱。
她颇有怨气地皱了皱眉头,狠狠瞪了一眼奥斯卡。而后者脸上只剩下错愕。
艾伦轻轻握住她烫伤的手,摩挲了一下。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叹息的欣赏,清晰而平静:“我们早该如此。为什么一直忍耐,承受了这么多委屈,咽下了这么多苦楚?”
他甚至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林赛因战斗而发烫的脸颊,动作带着一种亲昵与占有:“看来这是我们最好的结果了,不是吗?……现在,让我看看你真正的力量。”
安东尼奥在一旁看呆了,只觉这男的发言过于离谱。
真想上去抽他几下,看看他脑子到底进什么核废水了,突然接受辐射变异成超人了?
这突如其来的触碰,让林赛微微一怔,但体内奔腾的力量和前所未有的共鸣状态,让她并未产生躲避的冲动,反而有一种亲切的归属感。
在米兰达难以置信和安东尼奥忧心忡忡的注视下,林赛行动了。
在艾伦那深不可测的精神力完美辅佐下,她如同虎入羊群,精准而高效地瓦解着每一个试图重新进攻的敌人——A级哨兵,A-级向导,A+级向导,……
每一步都踏着对手倒下的身躯,直逼奥斯卡!
奥斯卡一边疯狂开枪射击,一边释放出强大的精神冲击,试图干扰甚至撕裂她的意识。
然而所有的攻击,无论是实体子弹还是无形之力,都被林赛以一种近乎预知的方式轻巧避开或强行格挡。
此时的艾伦仿佛退居幕后,将全部舞台都交给了林赛。大家的注意力都从他身上离开,集中在她身上。
她像一位完美而疯狂的芭蕾舞者,在枪林弹雨与嘶吼声中跳着一支沾血的、残酷的独舞。每一个旋转、每一次踢击都带着惊人的力量,却又精准无比。
奥斯卡颈侧的金属接口因过度负荷而急剧发烫,散发出皮肉焦糊的气味,他却无暇去寻找冷却剂。
不断有忠心的手下奋不顾身地扑上来,为他挡下攻击。但林赛越战越勇,动作越发流畅狠厉,仿佛不知疲倦。
安东尼奥看出林赛正滑向失控的边缘,焦急地吼道:“艾伦!控制她的心率!让她恢复理智!我们不能杀了他!”
“他”指的是安东尼奥的亲哥——此时正不断往手下们形成的人墙后退去,试图掩护自己。
“好吧。”艾伦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无奈,“但她正在兴头上呢,可能会不高兴。”
随着他的话音,林赛明显感觉到那股支撑着她的力量稍稍收敛了一些,她的动作随之出现了微不可察的迟滞。
果然,她立刻扭头,向艾伦投去一道混合着不解与责备的眼神。
米兰达终于从震惊中找回自己的声音,急忙对艾伦喊道:“只要让他们失去行动力就够了!别让林赛下杀手!”
“放心吧!我不是三岁小孩!”林赛闻声抱怨。
就在这时,她的精神体——一只目光锐利的黑肩鸢——随着她的战意凝聚而现身,在她头顶盘旋,为她提供了无死角的广阔视野,弥补了艾伦撤回去的一部分感官支持。
也正是在这一刻,所有人惊骇地意识到,有一只毛色如同燃烧火焰的赤狐,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实验室最高处的药品柜顶端。它姿态优雅地蹲坐着,蓬松的长尾轻轻摆动,那双狭长眼眸中透着傲慢,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一切。
那是谁的精神体?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从未见过的,陌生的精神体。
只有林赛知道,只有她见过——那是艾伦的精神体。
「你这个疯子,不是说要把它藏得好好的吗?」
她隔空向他投去一个警告的眼神,顺势赏了身后偷袭者一个飞踢。
艾伦接收了她的担心,摇摇头。
「我不想再去考虑这些事了。」
查尔斯公爵仰头望着那只赤狐,仿佛看到了某个遥远而恐怖的幽灵,喃喃自语道,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塞拉菲娜……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