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了吗？要被派来咱们须弥基地的S级向导是被从土里挖出来的！

    据说，她青面獠牙，一双眼睛无时无刻都会发出渗人的绿光，眼下还有两个超大黑色眼窝。

    据说，她在主塔刚上任时，去找她做疏导的每个哨兵都是被吓的屁滚尿流的从疏导室逃出来的！

    “豁。”，围坐着的众人一阵议论，有人怀疑道，“真的假的，哨兵被向导吓地逃跑？你编也编点现实的吧。”

    金发哨兵白他一眼，回头往四周观望了一圈，招手让几人围的更近点，他压低声音继续说，“据说，咱们队长之前去主塔找她做疏导的时候也是这样。”

    想象了下自己那冷硬果决、锐利威严的黑狼队长被吓的屁滚尿流从疏导室爬出来的摸样。几人对视一眼，都没憋住，笑完了还欲盖弥彰的清清嗓子。

    “是吗？”

    空气静了，金发哨兵一僵，仰头正对上自家副队长似笑非笑的脸。

    再探头，副队长身后是周身萦绕着冰川般冷意的黑狼队长。

    他哭丧着脸回头看向刚还一起八卦的队员们。

    这天长得可真天，这地长得可真地，这花长得可真花，这草长得可真草。

    就是没一个人看他。

    这群没良心的！

    金朗抱膝哭成了面条，却还是被副队长拎着后衣领揪起来了，“就你话最多，马上向导就到了，要是因为你让向导对咱们狼队有什么不好印象，看回去队长怎么收拾你。”

    气质冷峻的黑发队长忽而抬头，沉声道，“到了。”

    所有队员们即刻列阵，哪怕他们并没有察觉到一丝声响，也无人敢质疑队长的话。

    足足又等了一刻，天际隐隐传来低沉轰响，黑色的飞船破云而出，在降落区域上方缓缓悬停。

    乌尔仰头看着缓缓降落的飞船，脑海里却不由自主的想到了那天。

    眼中的世界终于又变的纯净，他偏头看着阳光透过树梢照进的一地斑斓。

    明明已经疏导结束了，可他却突然不想离开了。

    向导背对着他在整理桌上的东西，他那时真的好想好想起身轻轻抱一下她。

    但他没有。

    他只是抬手，任由她的发丝拂过他的手心又转瞬溜走。

    那日一别，距今已是二十七天六小时四十七分。

    乌尔脱下了军帽，托在手臂处。

    舱门缓缓打开。

    **

    魏昭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队列最前面的乌尔，她抬手打了个招呼。

    男人一如她初见时的摸样。穿着笔挺利落的黑色军装，衬得他身形越发修长挺拔。

    他生得一副极具压迫感的冷峻相貌，轮廓如刀削般锋利分明，眉眼深邃凌厉，眸光似寒潭凝霜。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不容靠近的冷淡疏离，像是块终年不化的冰。

    但魏昭知道，他也不一直都是冰。

    冰也有融化的时候，贯来冷白的皮肤上也会泛起异样的红，贯来挺拔冷硬的身躯也会有刻忍不住轻抖。

    被推出机身阴影的那刻，阳光照来，纵使戴上了特制墨镜，魏昭仍是条件反射性的转头避开。

    帽子压在了魏昭头上，身后推着轮椅的人换了。

    魏昭轻轻抽了抽鼻子，“刚出污染区回来？”

    乌尔嗓音低沉，仍是那副冷淡语气，却不再如刚认识时那般的惜字如金，“嗯，刚回来不久。”

    岂止是不久，按照魏昭精神力探知到的残留气息推断，他应当刚出污染区一小时。

    “这么辛苦，任务刚结束就要来接我？”魏昭忽而想起基地那边原先的安排，心下顿时有了猜测，“原先安排接机的不是虎队吗？”

    “虎队队长出了问题被关禁闭室了，所以我来了。”乌尔目不斜视。

    魏昭偏头定定的看了他两秒，最终只是淡淡颔首嗯了声。

    乌尔垂眸看向身前的人，她戴着他的军帽，宽大军帽被压的很低，乌黑的长发从帽下垂落，遮住了她的眉眼，他只能看到略有些青灰的下巴和苍白的唇。

    来自向导的精神力如同静默流淌的水波，以她为中心无声发散，在碰到他时荡开了细碎的涟漪。

    乌尔躁动烦闷的情绪在向导精神力的安抚下逐渐平静。

    但是，不够。

    就像是小猫尾巴轻轻扫过心口，撩拨得人心尖发颤。被侵染的精神体在他精神图景里难耐的挠地、狂奔，暴躁的想要撕咬一切目之所及的东西来宣泄。

    它想要更多向导的爱抚，想要完完全全的打开接纳向导，让向导揉搓它的每一寸皮毛。

    它要爱抚，要融合，要独占。

    要疯了。

    乌尔推着轮椅的手指不直觉的蜷了蜷，他停下脚步。

    他知道魏昭眼睛有疾，只能依靠外放精神力来感知“视物”。

    仅仅是感受到向导的精神力就让他成了这个样子，这是他的错。

    一名合格的哨兵，一名合格的战士，首要做到的就是克制。

    是他的错。

    是他没做好这件事。

    乌尔闭上了眼，又猝然睁开。

    不止是他，所有黑狼小队的队员在魏昭出现时就察觉到了她的精神力。

    如久旱逢甘霖，他们躁动起来，却也都尽力在克制，攥拳时指甲深入掌心。

    须弥基地之前常驻的是个A级向导，放眼整个东川污染区来说已经算是很不错了。

    但即使如此，僧多粥少，大部分哨兵都要依靠抑制剂来维持理智。

    更别提S＋队长们，等级不匹配，向导无法为他们疏导，所以队长们只能依靠抑制剂，或者前往主塔寻找合适向导进行疏导。

    但偏偏，主塔已经很多年没有出现过S＋向导了。

    或许短命就是获得远超他人力量的代价。乌尔曾经就是这样想的。

    所有S＋哨兵之间都有一个心照不宣的共识，他们会在彻底狂暴失去理智前，独自一人，空手进入污染区深处。

    在被畸形种杀死前，燃烧自己的所有。

    这是他们能为文明，为生死相交的伙伴做的最后一件事。

    直到魏昭的出现，这个被从土里挖出来的奇怪女人在被测出是S＋向导后，所有基地都炸开了锅。

    金朗看着越来越近的向导呼吸急促，不得不咬着自己手来克制。

    他印象中的向导无论男女都是纯白的花朵，她/他们干净明亮，穿着特制的、漂亮的白塔制服走过基地长廊时，像极了古书中描绘的漫步在林间晨雾中的精灵。

    他/她们纯洁灵动，他/她们一尘不染。

    他怎么也没想到，站在顶端的、传说中的S＋向导会是这幅摸样。

    她坐在轮椅上，乌黑长发如瀑流下，浑身漏出的皮肤都是青灰色，眼眶下有两片乌青，说话时还会露出嘴里四颗尖利獠牙。她的眼睛，在她戴上墨镜前金朗也看到了。

    那是双乳白缠绕着红血丝的眼睛，没有瞳仁，只是一片浑浊的白。

    乍一看是沉静内敛，乖乖巧巧的摸样，实则那股子阴郁和邪气盖都盖不住。

    喜欢。

    好喜欢。

    金朗下意识的舔了舔嘴角，想着想着，猛然一颤，像是有千针扎在背上，来自四面八方的锐利锁定了他。

    他抬眼，发现不知何时自己的精神体——金色的巡回猎犬跑了出去。

    乌尔队长停下脚步，盯着他的目光沉沉，这是警告，来自更高阶哨兵的警告。

    猎犬紧急刹车，不敢再走动分毫，就这么夹在了路中间。

    金朗终于察觉到了队长微妙的变化，受到向导精神力的牵引，队长一直积压的情绪终于暴动了，哨兵的占有欲开始作祟。

    而这位向导，竟然就是队长所认定的伴侣。也是怪他大意了，注意力全放在向导身上，完全没注意到队长都把军帽脱了替人戴上了。

    金朗想召回精神体，但又不敢挪动，生怕又刺激到队长，一时骑虎难下。其他队员们也很着急，却也不敢擅自插入，只能在一旁干着急。

    “诶？”魏昭疑惑，刚刚这金色大狗狗还兴高采烈的朝她跑来，怎么突然就不动了。

    乌尔也不动了。说起来，精神力反馈说乌尔的状态确实有些奇怪。

    她回头，乌尔几乎下意识的就俯身过来。

    “又受伤了吗？你的状态似乎不太对。”

    气息吹过耳畔，乌尔喉头滚动下，声音有些哑，“没有受伤。”

    魏昭意外，她的精神力探测不会出错，于是她轻轻拍了拍乌尔搭在她轮椅身边的手，“没事，我在呢，等回基地我给你疏导。”

    肢体接触到的那刻，乌尔深吸一口气。他闭目，心中的声音在重复。

    要克制，要克制。不能惹她讨厌，不能惹她讨厌。

    向导有选择疏导对象的权利，如果惹她讨厌，她是不是之后都不会理他，不会给他疏导了。

    基地里S＋哨兵那么多，抛弃了他也算不得什么，她还有更多的选择。

    那些哨兵肯定会很喜欢她，会使出浑身解数去勾引她讨她欢心，只为能在她身边拥有一席之地。

    不能这样，不能这样。不能惹她讨厌，不能被她抛弃。

    嘴里弥漫起铁锈味儿，乌尔深呼吸几个回合，终于是压下了本能。

    然后他就听到了身前的向导尾调上扬的说，“来。”

    他睁眼，看到向导微微前倾，朝不远处的那只狗伸出了手。

    “来。”她又一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