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伦敦--
4月的伦敦还有些冷,频繁下雨,天色总是灰蒙蒙的。经常的阴天,总让我的心情变得低落。形容这种感觉,就像天上的乌云堆积在心头,一口气上不来,也吞不下。
时间过得飞快,三年时光如流水,在我生命的长河中飞流而过。
我终于适应了在伦敦的生活。我换了电话号码,换了社交软件,唯独邮箱一直没有更换,所以才能收到这封邮件。
我离开苏黎世后就和衍之断了联系,三年里我更是没有听到任何一点有关他的消息;或者说即便是有听到,但也被我刻意忽略了。
没想到时隔三年再听到衍之的消息,却是这样的场景。
邮件里只有一行英文地址--苏黎世大学附属医院和病房号。
下面附着一张图片。我颤抖的手不受控制地点开照片。
一眼就发现病床上躺着的是衍之,只是他现在和我记忆中的样子相差甚远。我记忆里的衍之永远都是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高大的身躯无比挺拔,看向我时嘴角总是含着笑意,典型的欧洲绅士。
照片上的他阖着双眼,眉头却紧紧堆在一起。
我望着照片里的衍之,他是那样的消瘦虚弱,甚至用奄奄一息来形容也不为过;因为暴瘦而凹陷的眼窝,凸起的颧骨和看起来更加锋利的下颌线。
那种感觉,就像有人用棒球棍重重捶在胸口处,十分闷痛,喘不上气。
我将视线从他脸向下转移时,无声的泪水瞬间就淹没了我的眼眶。我的手紧紧的攥住鼠标,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电脑屏幕。
他的身上插满了管子,连接着旁边五花八门的检测仪。他该病的多重,才会变成现在不人不鬼的模样?
我再也无法抑制住内心的苦涩,任由泪水不受控制的蔓延下来。
这副可怜的模样立马就引起了周围同事的关注。但是此时我的注意力根本没有放在其他人身上,甚至连自己已经泪流满面也浑然不觉。我的心早已经跟着照片跑到了苏黎世,跑回了他的身边。
直到Ivy轻轻的拍了拍我的肩膀,才将我从溺水般的窒息中打捞出来。我失神的看了看周围,发现座椅边已经围了几个同事。Ivy有些好奇地低头凑近想看清电脑上的内容。我急忙反应过来将桌上的笔记本电脑啪的合上。然后不看周围人异样的眼神,拿起桌上的包,挤开人群,不顾一切的跑出公司。
我在路边随手拦了一辆的士。
我想给Jack打电话问到底是什么情况,可在电话簿翻来覆去都没有找到Jack的电话号码。我才恍然想起来,以前的联系方式都留在了旧手机上,我催促司机加快速度。
一向沉着冷静的我,在看到那张照片后,让我此时根本无法思考,我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头脑一片空白,只有周衍之那张苍白的脸一直折磨着我的神经。一时的刺激让我感到有些头晕,下车后脚步虚浮甚至险些跌倒。我扶着街边的树稳定了一下身形,摸了摸自己有些发烫的额头,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推开家门,我跌跌撞撞地跑进杂物间,翻找出落灰许久的旧手机。只是因为太久不用,手机早已经没电。
我就这样一直紧紧盯着充着电的手机。
指尖已经被牙咬破出血,直到嘴里蔓延着铁锈味,我才发觉,但只是胡乱的在衣服上擦一擦。
等到手机终于有电开机,我才松了一口气。拨号时我已经控制不住的浑身发抖,手指也颤抖的不像样,指尖摇摆早已不受我的控制。
终于拨通了电话。
我额头上满满的都是紧张的汗水,额前的发丝已经粘在一起,脖颈处的衣服已经湿透,手心全身汗,整个人就像刚从水里打捞出来。不过我并没有时间关心自己流了多少汗,而是紧紧盯着电话上的等待界面。不知响了几声,可能也就十几秒。但对于现在的我来说,每一秒都是煎熬。等待接通的电话铃声就像是心脏检测仪,一声一声、一滴一滴敲击着我的心脏。
我的一只手紧紧的握着手机,而身侧的另一只手则握紧成拳,指甲已经深深的嵌进肉里,但我丝毫感觉不到疼痛。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那么遥远,电话才终于被接通。
“Hi?”
从电话对面传出的声音,并不是Jack,而是一个陌生的老婆婆,我赶忙对了一遍电话号码,才发现我因为刚刚手抖输错了两位数字。
“抱歉,我打错电话了。”
不等那边回答我就急忙挂断了电话,当我想重新输入号码时。
眼泪却一滴一滴不受控制的掉了下来,我一直紧绷的神经开始有些松懈。先是两滴泪水滴落在手机屏幕上,我颤抖着手想继续输入号码,后面却渐渐的看不清键盘上的数字;原来是眼泪撑满了眼眶,我睫羽上也挂满了泪珠。
我无力地扶着墙面缓缓蹲下身,长睫上的泪珠随之啪的一声落在地板上。眼泪再也不受控制地流下,沿着我的眼角到腮颊,再到因为紧张咬的通红的嘴唇,一路顺流到下巴,然后重重的滴落下去,一滴接着一滴。
我捂住嘴巴,跌倒在地;再也忍不住的低声呜咽。对衍之的心痛和对之前感情的不舍裹挟着我的神经。
可是我还是不能忘记三年前,无法忘记我那时的痛苦,分手时我很坚决的离开,早就做好了不再回头的决心。
可是当我看到衍之的病态时,我才发觉我永远都无法做到对他充耳不闻。
我害怕错过了见他最后一面的机会,那样日后我该怎么样才能原谅自己,怎么才能继续以后的生活?
心里的小人在激烈的争吵。可是我却是坐在地上麻木又无助地哭泣。
不知在冰凉的地板上这样坐了多久,眼泪早已流干,只剩通红的眼眶还彰显我刚才的伤心和无助。
窗外的天色早不知在什么时候暗了下来,屋内一片漆黑,只有零星的几点从窗户外洒进来的光照在我身前。
我双眼无神,空洞的盯着窝在手中的手机,卡在拨号界面的屏幕,自动熄灭后又被按亮,然后又熄灭,就这样反复不知有多长时间,无数次伸出手,却无数次还没碰触键盘后的离开。
我终于累了,握着手机的手突然没了力气,坠向地面,连着手臂也嘭的一声砸在地面。
此时地板上的手机却嗡嗡振动起来,我猛然回过神来,拿起叫响着的手机,看到来电显示,此刻我才终于又体会到活着的感觉。
是Jack的电话。
我不知要不要接听这通电话,手指一直在摩挲着接听键,终于在自动挂断的前一秒,电话接通了。
我眼眸黯淡,屏住呼吸没有出声,静静的盯着手机屏幕。
时间一秒一秒的过去,终于电话另一头的Jack忍不住了,他一向是个急性子。
“小伊,你···看到邮件了?”
我在地上安静几秒才缓缓开口。
“嗯。”
虽然只是轻轻的嗯了一声,但是还是不难听出我的声音很哽咽,一听就是刚刚哭完的样子。
对面电话里传出轻轻的叹息声。
“衍之现在情况不太好,过几天要动一个很重要的手术,你要来看他吗?”
“······”
Jack在电话那头继续解释。
“他不让我告诉你···从三年前开始···”
“所以这次我也是偷偷瞒着他和你联系的,前两个月他的状况就开始很不好,所以我就想跟你说了,可以衍之看到我和你联系后非常生气···”
“······”
回复Jack的还是沉默,只是电话里轻微的呼吸声让他知道我有在认真听。
有关衍之的消息,他知道以前的我一定会非常在意。
可是三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但也足以改变一个人。他两个月前发给我的问候邮件并没有收到任何回应,所有他一时也不清楚在现在在我的心中,衍之还有没有足够的份量能让我不顾一切的回头。
他并不着急听到我的回答,他知道这件事对我来说意义重大,不单单只是回一趟苏黎世看望一下病人那么简单,回去意味着还没有彻底放手,很可能又会像三年前一样,改变我的生活。
虽然那时衍之是有苦衷的,但我却是完全无辜的,所以如果我心里还有怨恨,他是十分理解。
无论我是什么选择,回头还是前进,他都能理解并且接受。只是想着衍之可怜的模样,他还是想再争取一下。
他的语气变得有些小心翼翼。
“其实衍之当时非常无奈的,他和你在一起时,发现了肿瘤,后面检查发现是恶性的···”
“当时他瞒着你偷偷的去了很多家医院,找了很多位专家,可是最理想的手术结果只是···接近百分之二十的成功率···”
我听到真相的这一刻,没有预想中的激动或是悲伤,我此时没有一点情绪波动,甚至是有些难以消化这件事。
我的头脑此刻一片混乱,过多的信息冲进我的大脑,让我这时根本无法正常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