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利亚比之前确实粘人了一些。

    不仅表现在肢体语言，主要还是约会的频率要求高了一些。

    几乎是两个人刚刚分开，他就在问下一次见面的时间。

    刚回去，白亚还没开始休息，果然就看见一堆信息弹出来。

    再一看时间，还是路上发的，真是一秒钟都不带耽误。

    嘴角挂着轻松的笑容，白亚挑了几条回复过去：【刚刚在路上睡着了就没有看到消息，抱歉抱歉，昨天晚上想着我们的约会太激动没有睡好~】

    一条万能回复，就可以把百分之八十的信息敷衍掉。

    接着就是一连串的甜言蜜语：【这家的蛋糕确实差一点，但是跟利亚一起的话，吃什么都很开心！】

    【刚刚睡着的时候有梦到利亚，感觉梦里都是甜甜的味道。】

    【我也好想跟你再见面，但是还要上课，教授留了好多作业……】

    跟“男朋友”聊天，也是需要一些技巧的。

    如果是想多聊一些，那就要在话的末尾加上一点钩子，最好是能引导对方发问的话，或者是什么问题。这样即使是碍于社交礼仪，对方也不会轻易结束话题。

    相反，想伊利亚这样话有点多的，自然要回复得简洁一些。

    自然而然地引起“要去写作业/上课/吃饭/洗澡”，这样既能很快结束沟通的时间，又不会引起对方的反感。

    说谎话要真假掺起来。

    白亚的设定是一个大学生，课业繁重。

    即使瑟瑞恩家族要查，也只会查出一样的结果来。

    所以，白亚不用思考，下一句就要跟对方说“要先去写作业”，以此结束今天的对话营业。

    不过，她的消息还没发送，伊利亚的回复就出现了。

    和以往不同，他略过了白亚的回复，没头没尾地只发来了一句话：【再烂，再没有灵魂的画作，倘若画家有一个拿得出手的身份，都能让街头的苍蝇都大快朵颐。】

    【不，那不是画家，那同样的堕落的，令人不齿的腌臜之物。】

    文艺少年总会在一些奇怪的时候，有一些奇怪的感想。

    伊利亚是个画家，即使不是诗人、作家，总归也是搞艺术的，突然抒发一些感想也是正常的行为。

    况且只有一句话，能代表什么呢，白亚想。

    理智说，比起有钱人的无病呻吟，自己明天要交的作业更重要吧。

    但该死的直觉又告诉她，并不是这样的。

    “瑟瑞恩家给的钱实在是太多了。”白亚低声念叨着，不知道是安慰还是劝说自己。

    只是那个初见时躺在地板上酣睡的脆弱少年的身影，似乎在眼前一闪而过，和今天看着他露出笑容的脸合在了一起。

    叹了口气甩开了想躲懒的心思，白亚的脑子滴溜溜地转了起来。

    伊利亚一向不喜欢自己的作品，作为“利亚”跟她约会的时候每次提起来总是一脸厌恶。

    所以今天这话是什么意思，也很好理解。

    如果想让对方开心一点，她只要顺着说就好了，嘴再甜一点，把人安慰下来也并不是件难事。

    只是，真是要这么做吗？

    白亚一向对自己很有自知之明，哄人开心很简单，她也很擅长。

    但伊利亚脆弱的精神状态肯定不是一天两天，原因一定是复杂且长期的，并不是高兴两天就能解决。

    犹豫了一会，她还是放弃了发消息。

    转身收拾了一下房间，她直接给伊利亚打了个视频。

    文字、语音、图片、视频、全新影像……

    不同的沟通方式有不同的特点，亲密程度也是逐层叠加，白亚总觉得，其他几种方式在这个时候，都没有视频来得适合。

    既能看到对方的模样，又不会因为虚假的触感而引发加倍的分离焦虑。

    果不其然，和低落的信息一样，伊利亚看上去并不好。

    他呆呆地坐在房间的角落里，四周漆黑一片。

    如果不是光脑自带的补光，恐怕白亚都看不见他。

    完完全全就是初见时的状态。

    跟自己预想得差不多，甚至要更糟糕一些。

    好在白亚总是会做最坏的打算，她并没有露出什么不该有的表情，只是一如既往地笑着，然后在镜头面前转了一圈：“利亚利亚，看，我新买的睡衣，是不是很可爱！”

    房间早就被白亚重新布置过，以奶白色为主调的装饰，暖黄色的灯光，可爱的玩偶在各个角落都能看到，地上还铺着云朵质感的地毯，穿着毛茸茸袜子的脚就踩在上面，看起来别提多舒服了。

    白亚身上穿着圣城长毛狸（一种由发现者命名，只在P-0643星存活的猫型生物）造型的睡衣，戴着的帽子上还有着跟长毛狸类似的耳朵。

    她的身上，好像在发光。

    躲在一个人的房间，伊利亚恍惚地想。

    父亲来的时候，果然带着恶心目的的试探。

    但他是绝对不会把自己那些低等劣质的作品，拿出去作秀的。甚至光是想一想那样的场景，他都只觉得想吐。

    觉得父亲恶心，那些带着目的的贵客们恶心，这个世界恶心，他自己更是恶心。

    勉强应付完父亲，伊利亚一回到房间就情不自禁地干呕了起来，那种从身体深处的排斥，让他几乎要将灵魂都吐出来。

    但等清醒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什么都没吐，之前折磨的情绪仿佛是幻影。

    只是那种恶心的，无法摆脱的，如影随形的东西，依旧和他紧紧地贴在一起。

    手腕上的光脑嗡嗡作响，有人发来了信息。

    一丝力气都没有的手指突然动了一下，他也不知道怎么就打出了那两句话。

    然后，一个温暖的世界向他开放了。

    白亚依旧在镜头前絮絮叨叨，说着这件睡衣有多难抢，但是摸起来真的很舒服像是在摸真的长毛狸，说完还在镜头前转了一圈。

    一会后，她的脸突然在镜头前放大，就像，突然把脑袋凑在伊利亚面前一样：“利亚利亚，我其实也给你抢了一件，下次带给你，你也穿穿看好不好？”

    圣城长毛狸是一种美丽的动物，那位发现者当时在野外考察，身边跑来了一只后还以为是常见的狸种，只是长相比较可爱。那人和长毛狸同吃同睡了好几天，据说带的干粮里最好吃的都给那只长毛狸了。

    后来被发现是新品种后，立马有人发现商机进行养殖，却发现这种狸类美则美矣，实在难养。

    稍微不顺心，都可能影响繁殖的成果，可是因为外表美丽，依旧让人趋之若鹜。

    P-0643星专门设置了一个保护区，就为了这种长毛狸能生活得开心一些。

    伊利亚以前不明白，为什么要对这种动物这么好。

    但此刻，看着镜头前嘟囔着什么的少女，他好像突然感觉，这种动物确实有些可爱。

    “好。”他轻声道，脸上僵硬的肌肉轻轻动了一下，露出一个他不知道是什么表情的浅笑：“我也想和你穿一样的。”

    他的手满满抬起，隔空摸了摸白亚的头，好像在抚摸着一个新的世界。

    湛蓝色的眸子依旧清澈，一会，两滴泪水从那里滴落。

    白亚对着镜头，像是什么都没看到，也笑了起来：“嗯，利亚和我约定好了哦！”

    “下一次，我们要一起穿这个睡衣！”

    于是，理所当然的，下一次的约会，白亚将地方定在了某个旅游星球的民居中。

    大大的落地窗和一眼望不到头的天然海景，只有本地的飞鸟偶尔路过。

    全世界仿佛还剩下他们两个人。

    换上宽松的长毛狸睡衣，穿着毛茸茸的拖鞋，和白亚一起躺在柔软的沙发上，对方身上好闻的铃兰香气几乎将他笼罩。

    电视里播放着战前拍摄的古早电影，不必用前沿的沉浸技术，就这样隔着屏幕慢慢欣赏，什么都没说，伊利亚却感觉自己沉甸甸的灵魂终于放松了下来。

    睁开眼睛的时候，伊利亚闻到了饭菜的香味。

    毛茸茸圆滚滚的身影在厨房忙碌着，伊利亚走过去，从背后将人抱住，一言不发只蹭了蹭。

    白亚举着锅铲笑了出来：“有点痒哦~”

    伊利亚不好意思地也笑了起来，胳膊却没有松开。

    白亚只好说：“本来想在利亚睡醒前就做好，给你一个惊喜的，但是既然你提前醒了，正好来给我帮忙吧！那边的菜还没有洗——”

    伊利亚看向水池里青翠欲滴的植物，僵住了。

    他，瑟瑞恩家族的少爷，虽然并没有十指不沾阳春水那样夸张，小时候也上过一些贵族必上的“荒野求生”课程，模拟过极端环境下应该怎么活下来。

    但那都多久了，自从他拿起画笔展示出自己的天赋，别说洗菜，家里人恨不得把他的手包上恒温手套24小时保护不接触一点危险。

    他露出为难的表情，可怜兮兮地看着白亚：“有点冷……”

    白亚拉起伊利亚的手，亲了亲：“好了，不冷了，去吧！”

    最后，耳朵通红的伊利亚，乖巧地洗完了三篮子的菜。

    吃下了比以往多两倍的食物。

    又因为吃了太多碳水，导致晚上睡得格外好。

    上称的时候，因为胖了三斤，发出了从未有过的尖锐爆鸣（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