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位有七

    侧前方的紫檀灵木底下窜出个人来,老头一身纯白色菩提宗道袍,玉带束腰,上面点着几颗透亮的血红色珠子,乱糟糟的黑白发用一只木簪束着,腰间还挂着个酒葫芦。

    从阴影下走出来,他瞧见苏折映,眼珠子一瞪,伸出个手指微微颤颤指着她道:“原来是你这丫头!”

    眼神又向下一瞥,看到自己编的吊篮被她舒舒服服躺着,气得胡须都要翘到天上去了,他怒声道:“双倍!付我双倍玄石!”

    苏折映双臂垫在脑后勺,一条腿还悬在下面,青色衣摆顺着挂在了半空,她半掀起眼,扬声道:“要不要再给你多加一壶酒?”

    她就说这声音听着耳熟,原来是方城给她算烂命的酒鬼老头。

    瞧他这身打扮,也不像是菩提宗的人,再说了,菩提宗一向只收女子,怎么现在老头也收了?

    “酒?”老头眼睛一眯,摸向腰间已经空掉的酒葫芦,他嘿嘿一笑,“要!还得是好酒!”

    “不对!”

    老头笑意一收,突然快步走过来,郁秋冥还站在苏折映一旁,他下意识向前一步。

    老头定在了两人三尺的地方,他道:“擅闯药峰可是大罪!”

    又发现两人未穿万象宗弟子服,他白眉一竖,有模有样道:“非宗门弟子擅闯,更是罪加一等!”

    “你们若是不想被发现,一坛酒可打发不了我!”

    苏折映还躺在上面,对这老头的话丝毫不理睬,甚至还让郁秋冥帮她晃了晃吊篮。

    老头回过神发现两人根本就没把他放在眼里,又炸了,“知道我是谁吗?!信不信我让方无澈把你们两个抓起来关到无望峰!”

    “那是何处?”苏折映顺着话问道。

    “哼,自然是惩戒弟子的地方。尤其是你们这种怙恶不悛的!”老头双手一抱,偏过头,等着两人拿酒讨好他。

    吊篮一下两下地晃悠,推吊篮的人却道:“那其他宗门冒充长老又该如何定罪?”

    郁秋冥推着吊篮的动作不停,见苏折映懒洋洋的样子,不禁俯身理了理悬着的衣摆。

    “你这小子,无知!我是菩提宗二长老菩提子!被方无澈亲自要过来替他管理这药峰。怎么就冒充了?”菩提子道。

    “是吗?”苏折映笑道,“我怎么记得菩提宗没有这么个人。倒是古落宗有个喜欢到处给人算命的长老。”

    都说古落宗快要销声匿迹成隐世宗门,但私下动作可不少,她常年混迹大陆各处,也是才知道点古落宗的动向。

    郁秋冥也道:“听闻菩提宗曾向古落宗寻一长老,黑白发,挂酒壶,最喜蔷薇露。”

    “堂堂古落宗长老总不会是为了蔷薇露才去方城的吧?”苏折映道。

    菩提子下意识反驳道:“怎么可能!”

    “那你就是古落宗那位长老了?”郁秋冥道。

    菩提子:……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本想借机讨来几壶酒,现在却是连理都不占了。须臾,他嗡声道:“这样如何,我们各退一步,你们给我一壶酒这事就过去了。”

    怕两人不认账,他又立马道:“方城给你们二人算命老头子我还记着呢!”

    “好啊。”苏折映也不是小气人,等回了溟川屿就去把无常道人埋的酒偷一坛给他。

    “就这么说定了,不准赖账!老头子我就在药峰等你们。”菩提子心疼地摸了摸那棕黄色的酒葫芦,他回到万象宗之后好几天都没喝到酒了。

    “不过——”苏折映话音却是一转,吓得菩提子连忙抬头。

    “不过什么?想反悔?没门!”

    “那倒不是。”苏折映直起身,理了理衣袖。对着菩提子一脸坏笑,那老奸巨猾的模样可不比他逊色多少,便听她道,“只是您老在方城算的命还没个解答,就这么付了钱不太划算吧?”

    菩提子眼神一暗,也清楚了这丫头是在这等着他呢。

    白色广袖一挥,淡紫色的叶子就开始素素下落,灵木深处窜出几条小臂粗的藤蔓,在苏折映躺着的吊篮旁又编出一个,菩提子舒舒服服地躺上去,眉头一松,惬意道:“你小子自己找个坐吧,不收玄石了。”

    附近的木藤子是多,但这林子也大,最近的一个也离数十丈之远。

    郁秋冥扫过周围,最终将视线落在苏折映头顶的树上,他足尖一跃,轻松跳了上去,靠在一只粗枝干上,一手垫着头,脸微微下瞥便能看到她。

    苏折映注意到那些有灵性的木藤子,她意味不明道:“老人家不修玄气?”

    那招数像混元又非混元,也不是她这般玄气与混元融通后自成一派。

    “修,老夫刚刚那是——”菩提子眼珠一转,“古落宗独有。”

    苏折映笑了,当她不知道混元道吗。

    “那还真是独树一帜。”

    菩提子轻咳一声,一手抚上那撮白须,高深道:“虽然老夫那日喝醉了,但也不是胡说。”

    “小丫头,老夫也知道你没有表面这么简单,不过老夫还是得提醒一句,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呦!”菩提子越看苏折映越是啧啧称奇。

    这可是他迄今唯一遇见的半神命格!

    “半神命格知道意味着什么吗?”他问道。

    “成神呗。”她随意道。

    “也可以这么说,大陆守护神知道吧?”菩提子道。

    苏折映点头道“自然,诞世七神,护大陆千年之久。”

    “神位有七,天枢、天璇、天玑、天权、天衡、开阳、摇光。”他摇摇头,惋惜道:“在魇魔出现之前大陆便经历过数次劫难,七神早已陨落至三人。而魇魔问世的十年前,大陆神位早已无人。”

    “怎会?”苏折映诧异道,魇魔问世后,曾有一位出面将他们悉数镇压在溟川屿下。

    若是依菩提子的话,神位无人,那么镇压魇魔的人是谁?

    又为何以大陆神的名义来做这件事?

    “你想说,大陆神镇压魇魔之事吧?”他一双浊瞳此刻格外清明,叹了口气,道:“不过世人编造出的故事来慰藉自己罢了。”

    不知从何时起,他们都开始不断告诉自己,告诉后人,大陆有神守护着他们——

    一位永远不会离开的神祇。

    “大陆哪来那么多神来守着他们。”说着,菩提子脸色也难看起来。

    “所以跟我有何关系?”

    “半神命格可是有望突破窥神道的!”他激动道。

    苏折映:“所以,好命变烂命?”

    菩提子皱眉,“我不是说了,小心身边的人,不然没什么好下场。”

    “我身边?”她下意识看向树上的小师弟。

    郁秋冥也是听着两人的对话,他挑起嘴角,笑着对上她的视线。

    “我身边人挺好的。”她道。

    “你这丫头!”菩提子恨铁不成钢道,胡子都要被她气歪了。

    见她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菩提子又看向郁秋冥,“你小子!”

    “想知道为什么命不久矣吗?”

    “不想。”

    “……”

    菩提子呵呵一笑,“好,你们是我菩提子这辈子见过最犟的!”

    一个油盐不进,一个漠不关心。

    好。

    真是太好了!

    “小师弟不好奇?”苏折映笑道,她都好奇了。

    “有什么好奇的。”郁秋冥枕着臂,仰起头,雾气掩住了月,他伸出手,却依旧借着灵木上的流动荧光看清手指。

    “命就在我自己手里,不是吗?”

    由他自己掌控着。

    苏折映低头,轻笑一声,“是。”

    是啊,半神又如何,若真有破境的那天,她也会弃了。

    自己的命就该在自己手中。

    守护苍生?她可不干!

    菩提子是真被气到了,大手一扬,苏折映感觉身体瞬间一轻,身下的木藤子散开,她咚的一声栽在了地上,眉头一皱,转头看到菩提子已经撇过脸,哼声道:“该说的也都说完了,赶紧走,你们在这空气都不通畅了!”

    “走,我们这就走。”她抬头一看天色,隐隐有破晓之势。

    苏折映揉了下腰,对着树上的人道:“走了小师弟,得赶回去初试了。”

    郁秋冥从树上跳下,菩提子又是一声冷哼。

    两人却是默契得对着他谢道:“今夜多谢长老解惑。”

    “哼。”

    苏折映忍着笑,踩上了漱玉,临走前,菩提子还是没忍住朝两人喊道:“别忘了答应老夫的酒!”

    “好酒!必须是好酒!”

    漱玉飞出不远,苏折映听到后,摆手,也喊道:“知道了老头。”

    “死丫头,一点也不尊老。”两人身影渐远,菩提子低声自语道。

    苏折映眉间染着笑意,这菩提子跟他家老头还挺像的。

    远处天际渐明,红色夹着橙黄染了天边,回程途中,已经有不少弟子御剑出行,也有些参加初试的修士,来来往往的,两人在他们之间还不算太惹眼。

    两人在赶回去时,万俟霜正慌张着找她,一连惊动了好一片院子。

    她刚踏进院子,万俟霜就从身后一道风似的冲过来,苏折映下意思躲开,就见万俟霜敞着双臂一僵,立马收了臂,双手不动生声色地负在身后,瞥她一眼,道:“你怎么回事?大清早起来你屋子一团乱,人也不见了。”

    “万俟小姐这是担心我?”苏折映上前,靠近万俟霜,一只手勾起她的下巴,风流道。

    “咦,你离我远点,我可没有什么特殊癖好。”万俟霜绿着脸挣开下巴,傲声道,“难得有个看得上眼的对手,还没比划比划就消失了怎么行?”

    “那我可要跟万俟小姐好好比试了。”她放下手,恰好江清野从郁秋冥那间院子出来,他看到郁秋冥,疑惑道:“你昨夜怎么一夜未归?”

    “?”苏折映眼睛一眯,问江清野:“你昨夜跟小师弟住一起?”

    他点头,“昨夜燕公子将木牌号调换回来了。”

    “小师弟?”苏折映摸着下巴,绕着郁秋冥转了一圈,他的目光随她而动。

    “被燕珩公子赶了出去?”

    苏折映总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江清野回味过来,掩着唇笑了。

    好巧不巧,燕珩也赶了过来,一身藏蓝暗花锦袍杵在万俟霜身后,冷眼看向郁秋冥,后者亦是阴沉着神色,两人之间气氛嚣张,像是拉满弦的弓,搭在上面的箭随时会冲出去。

    江清野此时站出来,替他圆了过去,“是我让他出去的,昨夜旧疾复发,怕扰着苏公子。”

    “原来如此。”苏折映也不拆穿,这事又这么揭了过去。

    “走吧走吧,一个个杵在里,不准备初试了?”万俟霜催促道。

    郁秋冥收回目光,低着头跟在苏折映的身后,蔫了吧唧的。

    几人一起去到了汇武场,数百人站在场地上,不过进来时汇武场人多,他们被人群给挤开了。

    苏折映往人少的边侧移了几步,她望向前殿,上面只有齐风在。

    辰时一到,那边的金塔便响了,晨光落在众人身上,个个跃跃欲试的样子让齐风不禁冷笑一声,他高声道:“诸位只有三个时辰时间,时间一过场内活着的人就进入下一轮。”

    “三个时辰后若是活着的人超过三百人呢?”人群里有人问道。

    “超过三百人?”齐风冷声道,“那便继续杀,杀到三百之内为止。”

    “……”

    众人一默,心都随着他的话沉了下来。

    “可还有疑问?”齐风道。

    众人纷纷摇头。

    “那便开始吧。”衣袖一扬,半空之中出现一个虚虚的沙漏影子,“沙漏尽之后便是结束时。”

    又是一道金光掠向众人间,猝然变大最后将笼罩了整个汇武场,苏折映站在边上,抬手戳了戳那层金光,刚触上便瞬间被震回来。

    齐风瞥她一眼,对众人警告道:“天阶法器,金罡界,非玄胜之上不可逃出。”

    苏折映闻言却是一笑,那她这个即将混元大成的人岂不是可以随意出入了?

    离开之前,齐风又补充一句:“诸位,手段不限。”

    一句话激起千层浪,本就带着不纯心思的人现在更是一下子躁动起来。

    上空的沙漏开始运转,乌泱泱的人群中瞬间发出一阵痛苦的尖叫,一个白衣男子倒下来。

    一名修士趁着旁边人不注意,抽出了剑便捅进了白衣男子胸口,他眼神阴狠,握剑的手却是抖个不停,像是第一次杀人。

    他猛地抽出剑,血溅到脸上,顺着往下流,嘴里还不停念叨着:“不能怪我不能怪我……都来参加初试了,早就不能是朋友了……”

    周围人深吸一口冷气,不自觉地远离了他,没一会儿,那修士周围就空出一大片空地来。

    苏折映见状,有些诧异,那修士她还见过。

    正是在无月城门口她身边的那两人,被捅的那人就是笑他白日做梦的那个。

    想不到转脸就被好友捅了个透,连句话都没说出来,便见他不可置信地瞪着眼珠子,死不瞑目。

    这么说,手抖可能不是第一次杀人,是第一杀好友。

    “这不是花河镇的有名的剑修秦斩么?他们不是还俗称斩花双剑?”

    “那白衣服这个不就是花麒了?”

    “这就杀了?”

    “这也太……”

    见人都对他避讳三尺,秦斩大笑一声,提着带血的剑吼道:“装什么装,你们不杀人?你们很清高吗?哈!不杀人怎么进万象宗?”

    “疯了吧?!”还有几人骂了出来,但更多的则沉默了。

    一时半会,除了秦斩无人出剑,但也少不了有人已经开始蠢蠢欲动了。

    秦斩见状,讽笑道:“一群伪君子!”

    言罢,提剑就刺向离他最近的一个女子,那女子还反应过来,但修为不如秦斩,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利刃划烂肚皮,鲜血喷洒,红色秽物落了一地。

    秦斩就真如他名字一般,对着人群一个一个斩去,有人烂了上身,有人被他截了腿,还有被断了头,一个比一个惨。

    显然已经杀红了眼,气氛也被带动着变得微妙起来,刚才还蠢蠢欲动的,现在已经抽了剑或法器打了出去。

    “老子早就看你不顺眼了!”

    “给我去死吧!!”

    “你看清楚,我可是你道侣!”

    “我管你是谁?”

    “啊——”

    “……”

    空中不断溅起的血画面被苏折映收入眼中,她忽然想起昨夜菩提子的忠告。

    再亲近的人也会有刀剑相向的一天吗?

    眼前忽然剑光一闪,破空声荡在耳边,她侧头,漱玉劈头向她飞旋过来!

    她忽然发现青色剑柄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抹同色剑穗,随着剑扬在空中。

    叮——

    漱玉剑尖打到另一把剑上,估摸是挥剑的人太用力,被打到的那把剑直接断成了两半,碎在地上,而漱玉剑身侧着苏折映耳边过后,带起几缕黑发一阵飘忽,而后又是一转,转回到主人手里。

    郁秋冥拿着漱玉,从混乱中淡淡走来,他学着苏折映之前的样子,皱眉“啧”了一声,“师姐还要小师弟来保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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