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漠且尴尬的气氛在周氏母子中间蔓延着，随之而来的是姜棠眠的喜爱值，在不断增长着。
但姜棠眠丝毫没有在意，因为她可不希望自己的喜爱值来自消耗自己朋友的亲情。
嘉宾任务正式发布：寻找遗落在游乐场里面的洋娃娃，一共有五个。
节目组意图浅显粗暴，希望能通过这场任务，“修补”好周惜存和周柠月的关系。
热搜居高不下，评论区从一开始在猜测着周惜存私生子的真实身份，再到现在母子关系的阐述。
就像普通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却不知道每一句话的背后，都是对周惜存的一次中伤。
就连这位导演昔日的作品《誓随》，再次托福登上播放量长尾剧的榜首。
很快，等来了苏珊姐的回话。
节目正在风口浪尖，周氏母子轮番出现在热搜上，场面虽然腥风血雨，但这是多少综艺策划组求都求不来的节目效果。
就像当初节目组找到周柠月担任嘉宾一样，追求的便是如今这样大众的讨论度，节目一时半会儿不可能叫停。
因为周柠月缺钱，所以头也不回地接下这档对她无关痛痒的亲情“修补”节目，再用道德绑架的姿态，逼着亲儿子周惜存答应下来。
看见手机直播上，周惜存略显疲惫的眼尾，姜棠眠不免一阵心酸。
因为是投资甲方的关系，节目组很快派来工作人员和姜棠眠接洽。
既然没有办法停播，姜棠眠只好先混进节目组再说，至少陪在周惜存身边，这一次他不会像童年那般无助了。
每完成一个协作任务，“遗落”的洋娃娃便会出现在某一个角落。
比如，母子俩坐完海盗船，少女洋娃娃如约而至，直到收集满五个，那么这一场的任务便算完成。
除了任务本身，周氏母子之间丝毫没有多余交流。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直到混在节目组的姜棠眠，看到最后一项任务，最后一个娃娃在游乐场地处“阴阳街”的位置。
字如其名，又是半夜百鬼夜行，周惜存原本黝黑的脸色收获一片惨白。
姜棠眠悄悄换上了白无常的妆造，混在节目组提前准备好的场景里，想早一点帮周惜存找到那个娃娃。
“嘶吥嘶——”
脸被刷得惨白，戴着长假发，穿着黑袍的姜棠眠趁着镜头空档，小心翼翼地接近着周惜存。
此时的周惜存已经没了往日在片场那般的意气风发，一早被嘉宾和任务折磨得疲惫不堪。
刚才姜棠眠的意外到来，已经让他的心有了莫大的慰藉，更是没想到，会在npc里面看见自己的朋友。
原本百鬼夜行的阴阳街，已经不再让他感到害怕。
平日里毒舌刻薄的天才导演，似乎每次在姜棠眠出现的时候，都是暴露着自己脆弱的一面。
就像是天意。
“虽然暂时停播不了。”姜棠眠压低了声音说道。
“但这马上最后一个任务了，我刚才趁着混乱，提前看过节目组准备的方案……”她继续说道。
“早点完成，早点收工！”虽然是白无常的模样，但眼光里迸发着阳间的光芒，违和感超强。
周惜存并不是第一天认识她，或者就算第一天认识她，也知道他这位朋友的演技真的是超烂。
如果她是他手底下的群演，百分百会收获一百个“cut”，虽然是阴间扮相，但在周惜存看来，却无比温暖。
“你不会……”周惜存不知道该如何去问，如何开口。
他担心姜棠眠会想网上的评论那样，会认为他不过是个私生子，是个不孝的混蛋，是个……
“怎么？”
趁着百鬼夜行的混乱，姜棠眠偷摸拉着周惜存的袖口，往她知道的任务目标前进着。
因为他的发问，姜棠眠正好停下，抬头对上了他充满抱歉的眼神。
“怎么会！”
姜棠眠微微一笑，说道：“你是我的天才导演！！我在片场，在会议室，在各种各样的地方都能认清你是哪样的人。从今天开始，我怎么会从别人嘴巴里，去认识你……”
一瞬间，简单的话语就像雨夜的一把伞，把周惜存从泥泞不堪的往事里，拉了回来。
“而且……”姜棠眠没有看他，一边领着他往前走，一边心不在焉地说道，“你可以不用非要和她修复什么关系，这个世界上，哪里有什么破镜重圆，小时候被伤透的心，难道就不是心了吗？”
这番话，不过是当时看书的姜棠眠，对书中男配周惜存悲惨境遇的吐槽。这一档节目如果不是姜氏影业的投资，周柠月也会在另一档节目里，道德绑架周惜存。
这一段剧情点，就像是周惜存躲不开的存在。
不一样的是，这次有了她。
听见这句话的周惜存，他的眼眶不自觉第地开始发烫，恰巧对上扫过来的直播镜头。
见状的姜棠眠，顿时松开他的袖口，转眼便把自己隐没在npc的人群中。
【任务……失败】
混迹在群演中的姜棠眠，隐约听见了不远处传来嘉宾任务失败的消息，人群开始喧闹，大家忙着下班。
姜棠眠深知节目组套路，前期任务简单，勾起观看欲望，也激起了嘉宾的胜负欲，但最后一个难度陡然升级，目的不就是嘉宾继续拍摄第二期、第三期……像周氏母子这对血雨腥风，热搜随便上的组合，更是不会轻易放过。
“听说嘉宾还在迷失森林里……”
“好像走丢了，没出来”
“不还在直播吗？这种应该会有跟拍PD吧！”
……
群演三三两两散播着前方第一手八卦，原本打道回府的姜棠眠听闻后，回想起周惜存曾经和她参加恐怖综艺的时候，那走不动道的样子，便当即决定重新回到那里。
看见不远处还有直播的灯光，她悄悄摸黑走进了那片游戏场里的迷失森林。
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姜棠眠像无头苍蝇一样在里面乱转了一会儿。
灌木丛修剪得比人还要高，人工分割了许多岔路口，怪不得周惜存会迷路。
姜棠眠拿出玩游戏背地图的冲劲，在里面横冲直撞，直到——
和她想象中的不太一样，蹲在角落的不是人前凶悍，人后怕黑，还会哭唧唧的周惜存，而是他的母亲，周柠月。
周柠月蹲在灌木从的角落，身边的跟拍导演不知道是不是跟丢了，没有一个人，也没有一个镜头。
原本漆黑的夜晚，月色却独一份地笼罩在这位昔日影后身上，光晕在她的身上围绕了一个圈。
姜棠眠凑近一看，才发现这淡淡的光晕并不是来自月光，而来自周柠月手上的香烟。
“……”
姜棠眠第一次见她，身上还穿着npc白无常的群演服装，大概周柠月也不认识自己，她也不知道该如何称呼这位迟暮的美人。
因为姜棠眠的靠近，原本在角落抽烟的周柠月，微微抬眼。即使岁月爬满了她的眼角，却有种不败美人的破碎美感。
姜棠眠终于知道，平日里周惜存那种拒人八百里之外的冷漠厌世脸，来自哪里，还能来自哪里。
简直妈生脸，好一个复制+粘贴。
也同样是独一份的复制+粘贴的冷漠。
周柠月毫不避讳地给姜棠眠递了手里的烟盒，“抽吗？”
姜棠眠尴尬一笑，摆了摆手，她前后看了看，四下无人。
周柠月猛吸了一口，“你走丢了？大学生来做群演的吗？一天能挣多少钱？”
“没、没有……”
姜棠眠原以为周柠月是高冷影后，没想到是位高冷话痨，问了一堆问题，她不知道该从哪里回答，今天来回为了周惜存的事情奔波，她确实也跑累了。
正好周柠月不认识她，姜棠眠拉过戏服一角，垫着坐在了周柠月的旁边。
“您……”姜棠眠顿了顿，这句尊称让周柠月眉心一跳，眼睛微眯。
她似乎不太喜欢这种称呼。
“当我姐姐就行了。”周柠月如此说道，比姜棠眠想象中更平易近人。
“姐姐，你要走丢了，我刚刚把地图都记下了，我带你出去。”原本计划来救周惜存的姜棠眠，换成周柠月也一样。
只不过第一印象中，跟她当时看文是，周柠月和记忆里的不太一样。
“让我把这支烟抽完再说。”
周柠月缓缓吐出一个烟圈，四下安静，仿佛与世隔绝，“热搜上是不是乱成一锅粥了？”
岂止是一锅粥了！
“嗯，很乱。”
姜棠眠注意到周柠月的口袋，浅浅的，腰带上只挂着一个麦克风接收器，没有看见手机。
“喔。”周柠月继续悠然抽烟，就像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不是她一样。
再怎么说，这都算周惜存的家事，姜棠眠没有理由去插手，更没有理由去指责任何一个人。
空气中弥漫着一丝尴尬，姜棠眠为了打破沉默，头脑一热地说道：“周导演的名字是姐姐亲自取的吗？”
当年周柠月义无反顾地去国外生下私生子，不惜赔上了自己的前程。
或者她对周惜存并不好，但至少一开始是深深爱过自己的孩子。
周柠月一怔，她的眼光从远处抽离回来，落在了眼前这个女孩身上。
她的脸被刷成了白色，身上还穿着滑稽的白无常道具服装，从她的眼神里，周柠月看到从别人那里看不到的……真诚。
这个简单的问题似乎唤起了她的回忆。
“惜存……”
还剩一大截香烟，被周柠月掐灭了，她点点头回答道：“确实是我自己取得，寓意是周柠月珍惜的存在。”
“即使没有人在乎，但却是我加倍珍惜的存在。”
周柠月声线柔美，台词清晰，在姜棠眠的看来，就像一出绝美的电影文艺大片。
“但我却……”周柠月的目光微微收敛。
“你食言了，对吗？”
热搜上，八卦的网友不知道周氏母子的关系为什么会那么差，但看过书的姜棠眠却很清楚。
她开口问道，那段尘封的往事不堪，即使是作者的寥寥数笔，却是周惜存的悲惨童年。
“是的。”
周柠月微微仰头，泪光却从眼角滑落，“是我对不起我自己的孩子。”
“那么多年，我还没有给他道过歉。”
姜棠眠不知道这是周柠月演技太好，还是她真情流露，这一幕确实深深触动了她的心。
姜棠眠身上没有纸巾，只好给她递上自己看起来还算干净的白无常外袍。
姜棠眠顿了顿，站在周惜存朋友的角度，也是这个世界唯一一个读者全知视角，说道：“但有些事做过了就是做过了，即使道歉也于事无补……”
比如，惩罚周惜存睡在阴暗恐怖的阁楼，不给他饭吃，没有送他正常入学，几乎没有做到一个当母亲的责任。
如今的周惜存能健康成人，没有成为心理扭曲的杀人犯，都是值得庆贺的一件事。
那些残忍的画面在周柠月的回忆里，一一闪过。
“那时候的我，太年轻了，虽然嘴硬说不后悔，但突然从云端跌落的滋味太难受了……”
“无端端撒气在他的身上……”
黑暗里，两个人的对话在不知情下，被导播切换在直播画面上。
模糊的画质里，似乎是周柠月正在和一位“白无常”谈心。
姜棠眠没有资格去指责谁，站在全书终点，周惜存不过是作者拉来卖惨的工具人。
但过程的影响力，她可以改变。
“因为钱道德绑架周导演，来拍摄这档节目，那不更雪上加霜……”姜棠眠终于小心翼翼地提出自己的观点。
“确实因为钱。”周柠月的眼神里全是被岁月消磨的痕迹。
“看姐姐你这种天才演技，那还不如去另一档演技综艺……”
姜棠眠顿时灵光一闪，一拍大腿地回答道：“我是制片人姜……”
导播间一听接下来的谈心内容怎么走偏了，顿时乱做一团，慌忙切走了当前的直播——
“这怎么回事？！！”
“群演里面怎么混进来敌商了！！”
“那个群演是谁？！”
……
直播中，姜棠眠还未说完，画面顿时切换到了一脸无辜的周惜存脸上，他手里正举着手机看刚才的谈话。
即使没有“白无常”的出镜，他对这个声音也太熟悉了。
是他的制片人，姜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