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昭刚醒,只穿着里衣就急匆匆的赶了过来,身后跟着满脸关切的白玉堂,他的气色不是很好,大病未愈,满身憔悴,
他朝着曲以宁缓缓走了过来,每一步都很慢,白玉堂本想扶着他,伸出的手最终停在了半空,
傅明烨起身,给他让了位置,在此之前,他本是对展昭有所怨言的,可看到他这个模样,又心生不忍,摘星台之上,没有赢家,
白玉堂向傅明烨使了个眼色,傅明烨会意,两人退了出去,白玉堂轻轻的带上了门,
雨后初阳,空气都新鲜了许多,白玉堂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空气,畅意不少,展昭醒了,自己挂念的事又少了一件,他转向傅明烨,
“在下白玉堂,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白玉堂出现的时候傅明烨就猜到了他的身份,虽一脸疲惫,也难掩周身的少年英雄气,英姿勃发,一举一动难掩风流,不可多见,
“傅明烨,”
“原来是傅明烨傅兄啊,”白玉堂眼神微微发亮,脸上浮现出些许的笑意,“早就听闻傅兄一把折扇使的出神入化,今日有幸得以一见真颜,荣幸,”
“过奖,”
江湖很大,但能叫的出名字的却不多,都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白玉堂是一个,傅明烨也是一个,行走江湖不止需要功夫高,脑子也要好,当白玉堂听到傅明烨的名字时,他就猜到了傅明烨和曲以宁的关系,明月山,周书棠,
“我听太医说以宁的情况不是很好,”跳出了客套的圈子,白玉堂严肃了许多,
话音落下,傅明烨眼里闪过一丝黯然的神色,
“猫儿还不知道,这对他来说也算是一件幸事,”白玉堂叹了口气,“今早包大人火急火燎的去上朝了,也不知道情况如何了,我看这公门也不比江湖容易啊,”
昨晚的事情满城风雨,大宋和大辽都需要一个交代,想必包拯此时正以一人之力抵抗满朝风雨,
“我这段日子都在京中办事,本要当晚就回陷空岛的,结果偶遇包府走水了,刚帮忙灭完火,就听说开封府出了大事,我放心不下,过来一瞧,”见傅明烨沉湎于悲伤之中,他面色凝重的拍了拍傅明烨的手臂,以表宽慰,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知道兄妹情谊,劝慰的话到了嘴边不知该如何说出口,
“白大哥,傅大哥,”白意欢迎着他们飞快的跑了过来,今天的她看起来心情不错,似乎没有受到昨晚的影响,
白玉堂揉了揉她的头,“这么长时间不见,我们意欢又漂亮了,”
白意欢嘿嘿一乐,眉眼弯弯,
“昨晚你父亲才发过火,你今天还到处乱跑,也不怕他生气,”傅明烨看着她,淡然开口,
“他上朝去了,还没回来呢,回来的事回来再说吧,”她看白玉堂和傅明烨两人站在门外,眼珠一转,意识到了什么,悄悄给门隙了个缝,果不其然,“展大哥醒啦?曲姐姐情况怎么样了?”她小心的关上了门,回过头见二人神色不对,似乎猜到发生了什么,昨天来的那是宫里医术最顶级的太医,想到这里,瞬间红了眼眶,紧接着眼泪哗哗的流了下来,
“你曲姐姐多少次都能化险为夷,这次也不会例外的,”白玉堂最见不得女孩子哭了,忙出声安慰,
白意欢的眼泪怎么止也止不住,傅明烨摸出个手帕递给她,白玉堂怕她哭起来控制不住,打扰到里面的人,以去看阮云深的名义,好说歹说,这才把她带走,
见二人离开,傅明烨转身向前,轻轻推开门,缓缓走了进来,在展昭身后止步,
展昭察觉到身后有人,但他始终保持着原有姿势不动并未回头,
“你大病未愈,好好歇息,以宁我来守着,”傅明烨开口,他看到展昭的身影有些落寞,背影也不复往日挺拔,
“是我没有照顾好她,”展昭开口,自顾自的说着,“我总会想,如果当初我没有让她留在开封府,后面的这一切就都不会发生,”他们不会再存在于对方生命中,曲以宁也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她做的所有选择从来都是跟随自己的心,既定离手,输赢不问,你无须自责,”
展昭笑了笑,没有说话,
“她这个样子,你打算怎么办?”
展昭望向曲以宁,眉眼温柔又坚定,“我会等她醒来,她睡一年我等她一年,她睡十年我等她十年,倘若她一辈子不醒,我等她一辈子,”
傅明烨心中一动,看向展昭,神色复杂,
大殿里以包拯三王爷和襄阳王煜王各自为首的两方针对摘星台一事针锋相对的唇枪舌剑争论不休,你来我往的嘈杂声似乎要掀翻这九重宫阙,金銮殿宝座之上的赵祯不胜其扰,他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他们已经吵了一个早上了,
“陛下,使团此次前来旨在结盟示好,如今使臣全都不明不白的死在京城,如何给辽人一个交代?其他番族又如何看待我天朝?”襄阳王率先发难,
“回陛下,辽人肆意残害我大宋子民,屠戮我朝廷官员,烧毁我朝重臣府邸,桩桩件件罪不可恕,”三王爷继而转身看向襄阳王,眼神如炬,不甘示弱,“难道仗着他使臣的身份就可以逍遥法外了吗?”
“哦?三王爷的意思是曲以宁可以代替大宋律法行私刑?”
“那襄阳王的意思是纵容耶律良杀了阮云深?你可别忘了是他的父亲阮泽当年死守禹州城宁死不屈才死在了辽人的刀剑之下!”
“陛下,臣以为曲以宁危急关头之下事出有因,作为我大宋的官员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百姓命悬一线而无动于衷,”包拯站了出来,言辞俱利,
“若辽人借此大动兵戈,边境流年战火,你们开封府付得起这个责任吗?”襄阳王调转矛头,怒斥包拯,
“开封府的人决不允许任何人草菅人命而坐视不理!”
“为了一人性命牺牲千百万边境百姓的性命吗?这难道不是草菅人命吗?”
“千百万的百姓性命是命,一人性命也是命,更何况如今辽人的态度尚未可知,王爷您言重了,”包拯声如洪钟,掷地有声,
“陛下,若不严肃处理曲以宁,势必要与辽人离心,她如此罔顾法纪,肆意杀害使臣,其他番族又岂敢与我朝交好?”襄阳王眼见着自己要落了下风,不再与包拯步步紧逼,而是再次上奏赵祯,
赵祯沉默的听着双方的争论,见他迟迟不肯表态,赵煜恒手持笏板站了出来,“臣赵煜恒参曲以宁滥杀无辜,残害官眷,”
话音落下,朝堂之上霎时私语窃窃,摘星台一案尚无定论,赵煜恒又来添了一把火,想把这火烧的更旺些,
三王爷疑惑的看向包拯,包拯瞬间了然,是指虞梦,他没有想到他们会在此事之上大做文章,他们是要置曲以宁于死地,而此时的曲以宁生死不知,
赵祯手扶额头,面色不善,“讲,”御状告到了自己的面前,他无法视而不见,
“人证物证俱在,阮文手持诉状,正在殿外跪拜,”赵煜恒低了低头,
赵祯摆了摆手,
不一会儿,一声声哭喊从殿外传来,由远及近,人未到而声先至,两名禁军抬着惨不忍睹的虞梦上了大殿,烈火之下黑焦辨不出模样,大臣们见了纷纷退了好几步,有心理承受弱的已经传出了呕吐声,
“快抬下去,”赵祯的脸已经纠成了一团,
阮文,也就是阮云深的二叔,急匆匆的走过来,停在丹陛之下,扑通一声跪了下去,“草民拜见陛下,”
“有何冤屈你细细说来,官家圣明,定会为你主持公道,”赵煜恒开口,和颜悦色,公正严明看不出一丝想要逼杀曲以宁的模样,
“曲以宁杀我娘子,还焚毁房屋,企图毁灭踪迹,望陛下明察,”一身缟素的阮文叩拜,泣不成声,
“你想清楚了再说,污蔑我朝廷官员,其罪不轻,”三王爷厉声说道,
“朝堂之上众目睽睽之下王爷这是在威胁人吗?”襄阳王反唇相讥,只要有三王爷的地方,他丝毫不懈怠,
“恐怕是你们先威胁人在先吧,”
“好了好了,你俩别吵了,”赵祯心力交瘁,他看向阮文,扬了扬下巴,“你起来吧,”
“谢陛下,”
赵祯开口,声音低沉,“昨夜包府走水,你是说你娘子在包府被害,曲以宁还放火烧毁了包府企图毁尸灭迹?”
“是,”阮文垂首,神色悲痛,
“包拯你有什么要说的?”赵祯看向包拯,
“昨夜内宅莫名起火,阮虞氏冲进火场妄图谋害我儿包繶,是曲以宁及时发现,危急万分的情况下,才……”包拯神色凝重,不再说了,不言而喻,
“你就是承认阮虞氏是死于曲以宁之手了?”赵煜恒趁热打铁,扬声道,
“那是情况危急,”包拯急道,
“你不要总拿情况危急当借口,事实就是阮虞氏和耶律良都死在了曲以宁的手上,谁知道是不是她借机报私仇?又或者这个机是你们创造的?”
“赵煜恒你慎言,曲以宁如今重伤昏迷不醒,倘若是报私仇何故需搭上自己的性命?”三王爷愤怒的驳斥着,
“很简单,超出了他们的算计,没想到的是耶律良垂死挣扎不肯就范,”
“一切都是你的猜想,如果猜想都能作为证据的话,那官府就没必要存在于世了,”
“讲事实看证据,那耶律良和阮虞氏就是死在曲以宁之手!”
简直无赖,三王爷气结,甩起袖子背过身去,
襄阳王扫了一眼三王爷和包拯,随即脸上露出一抹笑意,尽管两人的目的不尽相同,但此时的他和赵煜恒达成了统一战线,
赵祯始终眉头紧皱一言不发,如今局面一片混沌,陷入了僵局,
“刚才听煜王说报私仇,阮虞氏是和曲以宁之间有何过节?”一个醇厚悦耳的声音响起,众人闻声望去,是景王,
景王腰系玉带,上缀和田白玉,金丝错扣做辅,精工程度不输大内,他虽身着与其他王公重臣规制无异的官服,但长身玉立,气质超凡,一举一动间都是无人可比的风华,他站在御座丹陛下,微微转头垂眸,看着阮文,天潢贵胄与生俱来的威势,人间颜色无可比之,
众人皆诧异,景王自从边境被召回,再不过问政事,如今却为何卷入这浑水之中,
阮文呆立于他的身姿外貌,在赵煜恒的几番提醒下才回过神来,
“哥嫂去世后,我们夫妇二人心疼阮云深,想接他到身边抚养,曲以宁不肯,两人因此有了过节,还曾闹到开封府,”
景王看向包拯,包拯点了点头,了然,他收回目光,
“既有过节,理应不再来往便是,又为何会出现在包府内宅?”
“包府走水,我娘子是去救火,她心地善良不曾计较没想到曲以宁却趁虚而入要了他的性命,”言罢,阮文涕泪横流,不能自已,
“你刚才所言曲以宁杀人在先,纵火焚迹在后,如今所言却是走水在先,杀人在后,何故话语自相矛盾?”
景王话音落下,眼中闪过锐利善谋的光,阮文僵在原地,他这才反应过来竟中了景王的圈套,
“污蔑我大宋官员,重罪难逃,”三王爷开口,字字铿锵,场面一时反转,难掩内心情绪,“你说是谁指使你这么说的?”
“冤枉啊大人,”阮文一时不知所措,头磕在地上砰砰作响,
赵煜恒脸色瞬变,“丧妻之痛让他记忆混乱也是情有可原,”他不想放过这个机会,继续开口,“但阮虞氏确实死在曲以宁之手,死在包府内宅,自我朝以来,任何官员都不得行私刑,这是铁律,今日难道要违背祖宗历法?”
赵煜恒搬出了祖制,纵有千百个理由,祖制之下,谁都不能说些什么,他转向赵祯,姿态昂扬,“望陛下明鉴,谨慎处理此事,”看似谦卑,实则步步紧逼,曲以宁纵有千百种理由,祖制礼法之下,也不能转圜,
一早的朝会吵的天翻地覆,也搅的赵祯心烦意乱,他“嗯”了一声,“污蔑我朝官员,但念其丧妻之痛,杖二十,”他摆了摆手,阮文连呼冤枉,被拖了下去,赵祯扫了一眼朝堂之上的各色面孔,距离丹陛近的都是一脉相承的赵氏子孙,他们没人在乎耶律良的死活,也没人在乎阮虞氏的死活,而曲以宁也只是他们明争暗斗的引子,赵祯叹了口气,“此事定会有个交代,一切等曲以宁醒了再说,退朝吧,”
还未等众人应下,他站起身径直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