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申请了离开枯枯戮山，到外面转一转。被你爸直接驳回。

    于是你转而申请了提前开始训练。在黑恶外星人老巢中，作为唯一一只脆弱幼崽，你总是时刻怀揣危机感。

    席巴听了你的请求，放下手里的任务，向后靠去。灯光在他脸上落下阴影，他不动声色地盯着你看了一会儿，问：“为什么？”

    你实话实说：“想变强。”

    你爸言简意赅：“你可以在3岁时开始训练。”揍敌客对后代的训练一直都是从3岁开始的，你现在才刚2岁。

    但你很执着，“从现在开始也可以。”

    席巴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说话。

    当他沉默时，气氛总不会轻松到哪里去。你感到周围的空气仿佛发生了某种变化，逐渐沉重凝滞起来。

    而你适应良好，只觉得他的头发在灯光下闪着细微的光，简直像加了特效一样。

    真奇怪，这种银白色芭比卷发长在你爸这种绝世猛男身上，竟然一点儿也不违和。

    绝世猛男动了。

    他身体前倾，手撑在桌子上，眼睛从阴影中脱离，在灯光下瞳孔缩成一条竖线的过程分外清晰。

    ——这扑面而来的非人感。

    你愈发确信枯枯戮山就是某种珍稀高危动物豢养区。

    “佐伊，”你爸终于又开口了，声音平静，但你仍然敏锐地察觉到了一点异样，“你觉得家人没法给你安全感么？”

    他似乎将你的诉求与那天去山脚看大门联系到了一起。这绝不能说是错的，你也没有想撒谎的打算。

    你鼓鼓脸颊：“揍敌客会保护家人不受伤害。爸爸，我也是揍敌客。我也想保护你们。”

    席巴没对你的话作出评价。

    他忽然起身把你从椅子上拎出来，怼在桌腿前面，然后蹲下来。

    你一头雾水地和他对视着，看他眉头一动，摸了摸你的脑瓜子，头顶咔啦一声响。

    ……?!

    你眼都不眨，生怕他发癫把你脑瓜子扭下来。

    显然，席巴还没那么癫。

    他看了你一会儿，说：“又长高了一点。”

    你回头，看到桌腿上零落刻着几条线，最矮的那道只到你的下巴。更下面，还有几个浅浅的牙印。

    哦，对。

    你反应过来了。

    你时常来书房探索，席巴偶尔会抓着你给你量身高，而这条桌腿曾是你最爱的磨牙棒。你现在仍然没有桌腿高。

    你摸了摸新出现的那道刻痕，一阵稀奇，想起了席巴曾绑在你摇篮床上的那缕头发。

    莫名其妙。

    就像那时你不需要那缕头发当婴儿玩具一样，你爸也实在没必要用这种方式给你测量身高——你不久前过2岁生日时刚做过全身检测，他一定第一时间拿到了数据。

    干什么还要这样再测一次。

    还用这么原始，这么接地气，这么……正常的方式。

    你觉得头皮有些发麻。

    席巴的“正常”举动没能给你更多安全感，只让你觉得分外别扭怪异，就像章鱼身上长了个人类脑袋一样。

    于是你嘟嘟囔囔“因为长大了，所以也长高了”，转移视线，落在席巴的手上。

    他的手此时苍白僵硬，手背青紫色血管凸起，黑漆漆的指甲尖利锋锐。经蛇活强化过后，比起手，更像是爪子——僵尸的爪子。

    这是你目前最想学的技能。

    你小心翼翼地伸出食指，靠近。席巴动了动，没有避开。于是你顺利地戳了戳那锋锐的指甲。

    血珠从刺痛里冒了出来。

    颤颤巍巍，接二连三，欲坠不坠。

    你羡慕地瞪大眼，再次提出诉求。

    “爸爸，我想学这个。学了这个，我的指甲就再也不会劈了。”

    你爸没说话。

    他捏住你的手指，放进嘴里，舔走上面的血。

    你瞬间后悔了。

    后悔在进来前没去玩两把正统小孩都该玩的尿和泥。

    妈的。

    不愿意就不愿意，怎么突然就开始发神经。

    刺痛被舔走，坚硬的牙齿抵在伤口上，下压……伤口被扩大，撕裂。钝痛泛起，一阵一阵向外扩散，最后发麻发木。

    你眼睁睁看着你爸含着你的手指喝血，再一次感叹他和你妈不亏是夫妻。

    狗男女，天生一对，互相感染，加重病情。

    你妈在喝完你的血后还会礼尚往来也给你喝一口呢!但你一点也不对席巴抱有同样的期望。所以他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耷拉着脑袋，很不情愿：

    “爸爸，好痒。”

    席巴嗯了一声。

    你抽了抽手，没抽出来。

    于是你开始思考喝血是不是揍敌客的特殊癖好。

    “爸爸，血很好喝么？”你提出疑问。

    “……”

    席巴终于吐出了你的手指。

    他抽出纸巾帮你擦擦手，语速很慢，“你觉得妈妈的血好喝么？”

    你不假思索：“不好喝。”

    你又不是有病，怎么会觉得血好喝。而且，你喝的那是血么？你喝的分明是你妈对你的爱。

    汹涌粘稠，从鼻腔，从口腔，一直流到胃袋里。基裘只凭爱就能把你喂饱。

    你爸若有所思。

    他摸摸你的脑瓜子，忽然问：

    “那佐伊觉得，你的身体里，是爸爸的血脉更多，还是妈妈的血脉更多?”

    你：哈?!

    这是什么妈与女友共游泳二选一异界揍敌客版。

    等等。

    所以，妈妈你真就什么事情都跟爸爸说是吧？!

    *

    你没能立刻得到席巴可以开始训练的准予，倒是基裘被警告不准再喂你喝血。

    你提醒他俩：是不是也不该喝我的血?

    席巴可疑地犹豫了一下，补上了这一条。

    基裘很不甘心：“亲爱的!!!这有什么不好?我们的血在佐伊身体里，佐伊的血在我们身体里，血脉交融，永远在一起……我们比其他家庭更亲近!联系更密切!难道亲爱的不喜欢这样么？！”

    席巴则说：“形成习惯后，会妨碍她以后接任务。”

    基裘眼神恐怖地盯着你，似乎想吃了你，或重新把你塞回她的子宫。

    妈妈。

    神经病。

    ……不，是神经纤细敏感的妈妈。

    你亲呢地抱住她的大腿，把脸蛋塞进她手心，对她露出萌萌的笑。

    基裘瞬间流出了感动的眼泪，恐怖的气息一扫而空。

    “佐伊，佐伊一定要成为优秀的杀手，成为优秀的揍敌客!”

    她哽咽着，“妈妈为佐伊付出了这么多，佐伊一定不会让妈妈失望的，对不对?妈妈甚至不能和佐伊宝宝血脉交融了!”

    佐伊宝宝十分机灵地顺杆子往上爬，“妈妈!如果佐伊可以早点开始训练的话，就能早点成为优秀的杀手了。”

    “你说对不对，爸爸?”

    爸爸淡定地看着你，依然没给你准确的回复。

    几天后，这个话题在晚餐时被提起。

    晚餐对于你家是个特殊时间，交流任务情报，交流家人感情，发布重大决定等等，都在这个时间段进行。

    于是你立刻打起了精神，竖起耳朵，知道成败只在这一桌之间。

    桀诺：“唔，年纪太小了，以前没有先例……但她的身体天赋的确很好。”

    席巴：“是的，从出生各项指标就非常优秀。可能是隔代遗传。”

    大家安静了一瞬，纷纷将目光投向高祖马哈。你满头雾水，也把脑袋转了过去。

    马哈露出了一个微笑。

    于是大家又开始讨论起来。

    基裘：“不，也许佐伊只是很健康呢？还不能这么早下结论。一个女孩子……佐伊以后要当淑女的!”

    桀诺：“我以为她那个掌控欲以后能继承家里的监控系统的。不过确实有点活泼过头了。”

    席巴：“不是坏事。往这个方向发展也很好，上限很高。性格方面，可以再培养。”

    他们叽里咕噜，你探头探脑，摸不着头脑。

    不是。

    是在讨论你训练的事么？

    怎么感觉有点不对?

    你举起勺子，决定把走歪的话题拽回来，

    “所以我可以开始训练了么？”

    餐桌上瞬间又安静下来。

    你爸你妈你爷齐刷刷扭头看你，只有高祖马哈仍不动如山地坚持进餐。

    你两眼炯炯有神，力图传递出自己坚定的信念。

    爷爷桀诺打破了安静的氛围，他笑眯眯的，“佐伊，正式开始训练后，就不能把自己当成小孩子了，你知道么？”

    你瞬间大惊。

    怎么，原来你现在的生活竟然“很小孩子”么？

    三餐毒药拌饭，每天8小时学习世界历史地理人文天文物理化学心理学刑侦冷兵器与古董鉴赏毒药的1008个品类与制作方法等等等等，睡前电刑伺候，时不时还有比满清十大酷刑还要花样百出的刑讯大礼包加餐!

    百特曼家的罗宾都没你过得充实。

    就这!

    在揍敌客眼里，难道还能被归类于“美好童年时光”么？

    虽然已经对揍敌客的毫无人性深有体会，但此时此刻你仍被你爷的反人类发言震惊到。

    这也太不要脸了！

    席巴耐心地看着你，甚至说，“佐伊，你可以再想一想。”

    基裘则说，“佐伊宝宝才两岁呢，开始训练就不能再一直待在妈妈身边了哦。”

    你陷入了沉思。

    *

    对于培养后代，揍敌客有自己的一套流程。

    三岁开始暗杀技巧的训练。

    按天赋与训练进度，5岁时在长辈的陪同下，进行第一次暗杀委托。

    6岁，进行一段长期独身历练。

    这之后，佐伊·揍敌客才算的上一个足以令人放心的揍敌客。

    而现在，你才刚2岁，脸上奶膘都没退 ，浑身肉嘟嘟的，卷毛蓝眼，完全就是个娃娃。

    哪怕是桀诺，也觉得你还有点太小了。他看着你肥软的脸蛋和圆圆的眼睛，还能回忆起你摇摇晃晃在走廊里乱窜的样子。

    和现在简直没什么区别。

    你接收到了他们的劝说，并惊讶于他们竟然是真心实意地想要你多“玩儿”一年，等三岁再开始正式训练。

    的确，从理性的角度分析，对于揍敌客而言，无论你是2岁还是3岁开始训练都没什么影响。你爸席巴显然能够处理绝大部分委托，并给你留出足以让你安心成长的时间。

    而对于你本身来说……啊，早一年开始训练，真的会有多大改变吗？或许你该多做一些心理准备，去迎接未来训练里不完全合乎道德规范的部分。

    你不会天真到以为杀手训练的训练对象只会是橡胶假人的

    你知道。

    你完全知道如何去理性地思考这件事，安排对自己更有利的路线。

    但是。

    你抬起头，对餐桌上的家人们露出一个灿烂雀跃的笑容，“我已经思考好了，已经做好马上开始训练的准备了！无论是什么训练，都保证完成任务!”

    ……但是。

    驱使你做出这个决定的，并不是理性的利弊分析。

    而是体内腾升的渴望。

    基裘和席巴咬破你手指的伤口，吸吮你指尖的血液。你体内的、属于他们的血源源不断的流出，留下来的，是血管与胃袋中散发的愈发强烈扭曲的空虚与渴望。

    ……

    快点变成外星人吧。

    快点变成外星人吧。

    快点变成外星人吧。

    ……

    你举着手，眼睛亮闪闪，就像你第一次爬出婴儿房，在走廊里疯狂爬动后，坐在地上举起手欢呼一样。

    “我想快点变强。揍敌客会保护每个家人不受伤害，我也想做到这个!”

    你的眼睛弯成月牙，尖尖的犬齿探出嘴唇。袖子卷起，露出白嫩的胳膊。

    胳膊上，满是交错红肿的鞭痕。

    *

    你得到了席巴的准予。

    新的一天，在起床后，你的家人簇拥着你，就像每一个具有纪念意义的重大时刻一样，簇拥着你走出正门。

    脚下是枯枯戮山。

    面前是一排跪着的人。

    你盯着他们看了一会儿，意识到了什么。

    下一秒，眼熟的管家们对你笑了一下，站到了那排人身后，伸出手。

    一排脑袋整齐的飞了起来。

    猝不及防地，有血喷到了你的脸上，温热粘稠。你睁大眼，怀疑有血溅到了眼睛里，不然你的视线怎么忽然扭曲模糊起来。

    骨碌碌地，什么东西满地乱滚。

    基裘在你身后，手按着你的肩膀。

    “在正式训练前，要先开眼哦，这是家里的传统。因为佐伊宝宝强烈要求立刻开始训练，所以爸爸连夜把开眼对象调到枯枯戮山呢。”

    ……你慢慢眨了眨眼，视线恢复了清晰。只有脸颊上有什么液体正蜿蜒向下，痒痒的。

    也是，管家们训练有素，怎么也不会把血溅到你的眼睛里。

    你转了转眼珠，看向四周。

    ……呃，你忽然想起自己上辈子买的那套VR设备了。画面逼真，能通过视觉听觉和交互设备感知来操作，相当逼近“身临其境”的概念。

    “妈妈，”你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并惊奇竟然那么冷静，“他们是从哪里调过来的呢？”

    回答你的是席巴。

    “从监狱里。他们是死囚犯，额外花些钱就能提出来。”

    你“哦”了一声。

    不知道自己要在这里看多久。

    鼻尖的血腥气好浓，你从来没闻到过这么浓烈的血腥气。可能是起床时喝的那杯奶的缘故，你感到自己的胃揪成了一团，正向上翻涌着，哽在喉咙里。

    你往下咽了咽，不太成功。于是当你再次开口时，声音就显得有些艰涩，有些发飘。

    “爸爸……我什么时候能到枯枯戮山外呢？”

    席巴回答：“等你训练有了成果后。”

    “我会有成果的，很快就会有的。爸爸。很快就会有的。”

    你们在门前拍了第二张合照，纪念本代长女正式开始专业训练。基裘帮你擦干净脸上的血，和席巴一起抱着你。

    照片上，每个揍敌客看起来都为你感到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