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该去死

    杜良和沈誉一前一后走在通往东边的山路上。

    浓雾来得蹊跷,明明还未到七点,古江村特有的瘴气却像活物般从地缝里钻出来,转眼就吞没了前方的羊肠小道。

    杜良顿足,擦了擦汗:“沈叔,咱们得走快点了,这雾升起来了。”

    沈誉没有说话,只留身影在雾中若隐若现。

    杜良又问:“沈叔,你听见我说话了。”

    死一般的寂静中,沈誉依旧没有回应。杜良缓缓转身,就在他转到一半时,眼角处却突然瞥见一抹阴影。

    沈誉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他身后,近得几乎贴着他的背。那双平日里总是笑眯眯的眼睛,此刻却冷得像两口古井,黑得望不见底。

    杜良瞳孔紧缩:“沈叔......?”

    沈誉充耳不闻。

    下一秒——

    “砰!”

    剧痛炸开后脑,杜良眼前一黑,随后重重地栽倒在草丛边。

    见杜良倒下后,沈誉便背着杜良的包往另一个方向走去,那个方向不是前往祭祀的地方,而是......古江村。

    杜良意识模糊间,看见沈誉的鞋影越走越远。

    “为什么……” 他挣扎着想要爬起,四肢却格外沉重,刚撑起上半身便再次栽倒。

    “沈叔……”

    “救…… 救老板……”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无尽的黑暗。此刻他才彻底明白,沈誉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救边晟,自己不过是对方计划里的一枚弃子。

    ...

    西边

    明歆在刺骨的夜雾中苏醒,粗糙的麻绳深深勒进她的手腕。她眨了眨睫毛,发现自己被绑在一棵百年老树上,树干的周围还用石灰画了个诡异的白圈。

    而那不远处,四五个村民聚在一起低声交谈。村里大多数人都没来,有人不忍心看这场面,有人则是不敢。

    “七点整。”一个佝偻着背的老头说:“等村长在另一边放信号。”几个村民抱着陈年酒坛朝她走来,随后沉默地将酒液倾倒在她脚边。

    “姑娘,别怨我们。”刀疤脸的男人低着头,手指不安地搓着衣角:“我们也是奉命行事,求一个风调雨顺。”

    “你们要干什么?!”明歆问。

    独眼村民一把推开刀疤脸:“跟她废话什么刀疤。”他走近了些又说:“小姑娘,死到临头了都还不知道呢~”

    明歆咬唇:“你们才死到临头了。放开我!”

    独眼勒紧了绳子:“别挣扎了,过了今晚就好了。”

    “放开我!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独眼挑眉:“来之前不知道这里有祭祀?”

    祭祀?

    这两个字让明歆回忆起来时沈誉说的话。

    他说:“我们村里的人信奉山神,每逢过节时就会进行祭祀。山里人最清楚,想要得到庇护,总要付出代价。”

    明歆喉咙发苦,她当时还嘲笑这里的人怎么这么封建,但现在想来,那些轻描淡写的话语,字字都是催命符。

    “所以......我就是......”

    独眼打了个响指说:“真聪明!”

    明歆落泪,早知道不来这个地方了,当初就该听祁铭的话,在家好好躺平算了。

    “祁铭......米娅......你们在哪?你们回去了吗?”

    看见明歆落泪,刀疤脸突然上前,粗糙的手指悬在半空,似乎想替她擦泪。但最终,那只手还是缓缓放下了。而他转身时,明歆听见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但此时的她根本就不关心他叹息什么!

    或许人与人之间真有某种羁绊,当明歆的绝望的呼救撞碎灵魂时,那些刻在心里的牵挂,便化作跨越山海的心悸,让米娅和祁铭同时同时感觉到了心痛。

    两人几乎是同时顿足,捂着胸口,喊着小歆。

    祁铭一行三人继续在迷雾中穿行。按照现在的速度,至少还要半小时才能赶到西边祭祀点。

    米娅走在最后,突然顿足:“祁铭。”

    祁铭黄明转身:“怎么了。”

    米娅:“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你们两个去救小歆吧,我要去找边晟。”

    米娅相信祁铭会把明歆带回来,所以她放心。但此刻,她不相信沈誉能把边晟带回来,所以她不放心。

    祁铭有些担心:“你一个人?”四周都是迷雾,他担心她的安全。

    “嗯,放心吧,我自己能行的。你们快去救小歆吧,我得快点赶过去。”

    没等回应,她便转身没入浓雾。

    祁铭望着她消失的方向,暗叹:“米娅,一定小心。”

    ...

    米娅独自穿行在密林间。

    她刻意放轻脚步,却还是惊起了几只夜鸮。

    “呼呼呼~”

    夜风吹过。

    她竖起耳朵,好似听见风中隐约夹杂着微弱的呼救声,时断时续。

    “什么人?”她压低声音喊道。

    回应她的只有树叶的沙沙声,但那微弱的呻吟却确实存在。

    她攥紧手电,循着声音拨开灌木。

    “杜良?!”

    树下的身影让米娅瞳孔骤缩。杜良半靠在树干上,额角的伤口已经结痂,但血迹却一直延伸到脖颈。

    “快......快去救老板......”

    米娅墩身,查看杜良伤势:“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会在这儿!”

    杜良:“沈......沈叔把我敲晕了......他不想去......去救老板,你快去......走这条路。”他艰难地抬起手,指向一条被杂草掩盖的小径:“这条路快点......”

    杜良的意识一直在黑暗中浮沉。他的身体在叫嚣着放弃,可某个执念却像根尖刺,始终扎在他混沌的思绪里。

    老板还在等......

    这个念头比任何疼痛都更锋利。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站起来的。也许是凭着肌肉记忆,也许是那根植在骨子里的义气。有好几次,他的膝盖重重磕在石头上,可剧痛反而让模糊的意识清醒了几分。

    边晟对他有知遇之恩,他不想边晟出事。

    米娅从背包拿出绷带:“我先送你去安全的地方。”

    “不......不用管我......”杜良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老板他......等不了了......”

    起身时,她听见杜良气若游丝的最后一句话:“小心沈叔,或许他正在不远处看着咱们......”

    这句话像一滴冰水坠入米娅的后颈。

    “沈叔果然有问题......”

    她扶起杜良,还是不放心杜良一个人在这儿。她把他带到了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后,便转身朝着杜良指的地方跑去。

    杜良:“注意安全。”

    米娅:“嗯。”

    ...

    古江村铜镜里,村长正哼着走调的山歌整理祭祀长袍,正悠哉悠哉时,却不在不经意地抬眸间从镜子里看见一道黑影。

    待看清那黑影的脸时,村长心颤地喊了一声:“沈誉?你竟然还活着?”

    窗外,沈誉苍白的脸在月光下泛着灰:“很意外?二十四年前就该死的人,现在站在你面前?”

    “不...这不可能!”村长踉跄后退,撞翻了供桌上的香炉,将香灰撒了一地:“不......你怎么可能还活着,你在二十四年前就该死了!”

    “哼确实,二十四年前我的确死过一次,不过想想,你也算是其中的凶手之一。”

    村长努力上前想和沈誉说理,但当他走到房门前的时候,却发现门被锁得死死的。

    他疯狂地摇着门:“你在说什么!”

    沈誉不慌不忙地抱来一坛酒,将酒全洒在房屋周围,笑着说:“要不是你,我妻儿会死吗!”

    六年前沈誉醒来时,记忆支离破碎,直到阿五将那些染血的碎片一一拼回,他才慢慢回想起这一切的一切。

    那天他进城比赛,村里人就像嗅到腐肉的秃鹫,闯进他家抢走了刚满月的孩子。他们说那是山神的旨意,说孩子的啼哭是吉兆。

    而关梨...那个总是温柔笑着的关梨,从此变成了游荡在山崖边的疯妇。

    沈誉至今都还记得当初关梨的眼神。

    他在想,怪不得当初在落崖看见关梨时,觉得她哭了很久很久,原来这一切都有迹可循。

    “你快把门打开!”村长的怒吼打断了回忆。

    沈誉不在意,还点燃了一根火柴:“村长,你说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呢?你如此相信山神,为何你不去为它赴死呢?我觉得真的很悲哀唉,要不我成全你吧。”

    村长扒着窗户警告着沈誉:“要是你敢,村里人很快就会发现,到时候你也逃不掉!”

    沈誉歪着头,像在欣赏笼中困兽:“你猜我是怎么来到这儿的?我竟然能来,那么当然也能自由地离开。现在,大家要么安分地待在家里不敢出来,要么去祭祀的地方,谁还关心你?我知道,通往祭祀有一条小道,你会独自一人走那条路,还会在那条路上拜神,为了就是不让别人看见你。”

    “你一人的腐朽便罢了,但你却带着全村人一起腐烂,你就该死!”

    “砰!”沈誉猛地锁上了窗户,还在窗户上钉好木板:“以你一命赔我儿子一命,我还觉得亏了!”

    “不不不!沈誉你不能这么做!不——!”

    沈誉将所有的窗户和房门都钉得死死的。火柴在沈誉指间划出一道刺眼的弧光。

    他凝视着这簇跳动的火焰,恍惚间仿佛看见二十四年前关梨抱着襁褓时,眼中最后的那点光亮。

    “嗤——”

    火苗坠入酒液。

    “轰——”

    火蛇爬满窗棂。

    村长拼命敲喊着:“沈誉——!沈誉——!”

    “沈誉!求求你......饶了我......”

    “我知道错了......当年都是我的错......”

    面对村长的求饶,沈誉只轻飘飘回了一句:“晚了!”

    村长被浓烟玩得够呛:“求求你放过我......”

    “其实......咳咳......其实你儿子......其实你儿子......”

    “砰——”

    燃烧的房梁轰然倒塌,将村长未说完的话语永远封存在烈焰之中......

    沈誉退到院外的青石旁。

    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却化不开他眼中凝结了二十四年的寒霜。这些年来,关梨绝望的哭声夜夜入梦,而此刻,他终于听见了更动听的声音,那就是仇人在烈火中的惨叫。

    “你说,能被山神选中是莫大的荣耀!现在轮到你了,好好享受这份......荣、耀吧!”

    “可惜,太可惜了。”

    “你供奉了一辈子的山神,终究还是......选择了你。”

    沈誉转身,带着信号发射器走向隐藏的小径。

    月光穿透树影,斑驳地照在他伤痕累累的脸上。他忽然停下脚步,仰头望向祭祀鼓声传来的方向,轻声呢喃:“下一个,轮到你了......边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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