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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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个暑气未退的晴天。

    他奉命抓捕罪犯,激进了些,被嫌疑人打伤腿,在ICU住了一个星期,转入普通病房那天,她没有来,一直到出院他都没有看到她,后来才知道她总在他睡着了过来,这家医院是私立的,没有规定探视时间,所以来得很顺利。

    偷摸半个月的来回,只因为怕他见到她哭。

    暖黄的灯光下,她红着眼眶,跟他说了一句话,“太危险了,我不放心。”

    是她的醉话。

    可真的入了心。

    他脱下警服的消息传出时,陈泽专门打电话来打趣他,“干不好,就回去继承家产。”

    可谁都不知道,他脱去警服,只是因为她的一句话,他第一次违抗命令也是因为她,他之所以反常的跟上那个人,只因为她的家是那个人放火烧的。

    也是因为那句话,成就了他。

    所以他才会说,他有的都是她给的。

    他不相信宿命,可过程有她,倒是信了大半。

    他做警察,是因为母亲总在他耳边念,人民子弟兵,她的孩子,要为国敬忠。

    直到父母去世,他考上长京警校的刑侦,都没人问过他一句。

    鹤家人只庆幸少了个争家产的,而爷爷只道他没野心。

    他16岁上大学,19岁破格进入刑侦,22岁当上中队长。

    队里的领导试图挽留,也没能改变他的想法,25岁往后的人生繁花锦簇,晋升就在跟前。

    他什么都不要。

    父母生养他,他用十年在警校和跨入刑侦来还。

    而后半辈子,他跨出来,用命博他和鹤尔的出路。

    鹤柏站起身来,背对她,神色被暗光渡得模糊。

    “这是你家,尔尔,从你踏进这里的那一秒,这栋房子的归属权便是你,真要走,也是我。”

    没从这句话回过神的鹤尔,又听他出声。

    鹤柏走了几步,停在壁灯下,朝她的方向抬眸。

    “还记得以前让你签的字的吗?”

    鹤尔点头。

    “过户书,”他的脸被光线裹挟,侧颜沉溺在半明半昧中,“这栋房子在你名下,我顶多算个借住的,所以你有资格赶我走。”

    鹤尔怔住,情绪挤压眼泪,从眼角溢出。

    “又要哭了?小女孩的眼泪怎么流不完呢,”他继续开口,“心情这么不好,我带你去玩会儿。”

    鹤尔揪着这点空当,没了涩意。

    闻言,点了点头。

    城市另一边,在洗手间狂吐的陈泽迷迷糊糊接起电话,被打扰的兴致还未随着出口的话堙灭,懒散的身子瞬间直起,他勾身,捡起玻璃瓶朝房内的几人砸去,原本嘈杂的气氛被浇灭。

    当鹤家的车停在栅栏前,陈泽已经站在外面十多分钟了,跟在旁边的还有林、亓几家的,车辆停下,几人当即迎了上去,不一会儿,车窗打开,露出蹙眉的男人,陈泽眯着眼,直接掠过那张臭脸,将视线落到局促的少女身上,“嗨,妹妹第一次来这里是吧,吃点什么?我让人去弄。”

    鹤柏连看都没看,直接把车窗重新关上,连并的还有陈泽的抗议。

    几人没等到解释,倒是在车门打开的那一瞬,听到鹤柏轻描淡写的和身边的少女开口,“之前不带你来,是因为他们确实不是个东西。”

    陈泽:“?”

    林叙白:“?”

    亓墨:“?”

    我们不是个东西?

    礼貌吗?

    电话是刚打的,他们根本没时间换正经点的地方,所以鹤尔进去的时候,还有服务员慌不择路地收拾残局,离得不远处的隔间大开着,一个男人坐在桌上,手里拿着小刀,声音沉稳低哑,“脱了。”

    鹤尔听着声音看过去,视线所及被吓得愣在原地。

    拿着外套过来的鹤柏一眼就明白了,手自然地覆上她的双眸,把人拉到身前,“别怕,我在。”

    说着,他的目光落到来不及关上的隔间门,跟在他身后的人瞬间冲了进去,把还在叫嚣的男人拖了出去。

    好在从后来的时间,鹤柏的手都是遮住她的视线,没让她受到半点惊吓。

    包房在三楼,一二楼聚集了形形色色的人,暗下的灯光没给她看清轮廓的机会,只记得她视线清晰的那刻,几家的公子整整齐齐的坐在离她最远的沙发,瞧她看过来,几人陆陆续续的打起招呼。

    倒是没再问其他,鹤尔举起手,朝他们挥了挥,“你们好。”

    陈泽忍不住笑了下,又控诉般和鹤柏说话,“柏哥,妹妹这么乖,你忍心把人弄到这儿来?”

    鹤柏挽起袖口,从桌面抽了张湿巾,垂眼把她的手擦净,又亲自端了糕点和红茶放到她的面前,最后才给了个眼神,“她心情不好。”

    陈泽点了点头。

    所以?

    鹤柏动作不停,打开空调,“让你们逗她开心。”

    被几人带来的女伴和进来的服务员都忍不住打量起鹤柏身边的少女,少女穿着鹅黄色的羽绒服,取下的白色围巾被她攥在手里,细白的脖颈在灯光暗下的环境里白得出奇,紧身的牛仔裤勾勒出直长的线条,多数的视线没有让她不适,反而友好的朝看过来的视线微微一笑。

    陈泽有一瞬间认为,你要是给她打个招呼,她能再举起手给你挥一挥。

    软软糯糯像个白团子。

    三楼的扇窗可以收览奇佳的夜景,冷风从缝隙挤进来,却让人无暇顾及。

    少女柳眉下的双眸含情似水,整个人透着闲适宁静的气息,让人忍不住的想上前亲近一下。

    等陈泽回神,偌大的包房早就没了少女的身影,取而代之是炒热的气氛和震耳欲聋的叫喊声。

    他刚想问,正值鹤柏拿了个羽绒外套进来。

    他大梦初醒般,“柏哥,妹妹呢?”

    “你妹不是在你家么?你问我?”鹤柏抬眼。

    “不是,刚那小孩呢?”陈泽问。

    鹤柏停在大开的木门前,眼神落到小平台的白色身影,“她在怕你们太拘束,所以放她听歌去了。”

    陈泽咽下嘴里的烈酒,起身走到他的身边,跟着他的视线落下,没头没尾的问了一句:“是因为她吧?”

    “你觉得呢?”显见的没反驳或者沉默,却丢出一句听不懂的话。

    陈泽再想问什么的时候,突兀的铃声响了起来,他低头看了眼,是重要的电话,也就识趣的不再问。

    鹤柏拿着手机,经过他的时候,提了一句:“陈泽,你别欺负她。”

    这里的人都是人精,怎么会听不明白,他是想告诉他,回去给圈子的人都警醒一下,这个人看不得也动不得,即使有天她嫁给别人,那也是他的人,是他首肯了的。

    不等陈泽开口应答,鹤柏已经快步离开。

    陈泽望了眼端着酒杯过来的亓墨,两人相视一眼,靠在小阳台上默声不语。

    /

    没过多久,楼下传来窸窣的声音。

    两人一同看了下去,原来是五年一次的幸运奖被鹤尔抽到,一群人起哄让她上去唱首歌,毕竟幸运奖是酒吧的老板设的,一奖五万块,图个乐子,少女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酒意在消逝,面颊蓦然红了起来。

    围观群众可能是看热闹不嫌大,往年得奖都是说两句话,对上乖点的,却是不一样了。

    陈泽放下酒杯,刚想说句话解围,被身边人拉了拉,就看到走出接电话的男人,抱着和衣服不匹配的鹅黄外套,边和电话那头交谈,边朝她的方向移动,他的腿很长,没要多少时间就走到已经登台的少女面前,少女的眼眶是被激起的红。

    他大拇指捂住通话口,嗓音低沉,朝她伸出手,指骨微颤,“来。”

    鹤尔听话朝他走了几步,男人眼里的愉悦倾泻,倾身任她搂住脖颈。

    几乎没用多少力,把人罩在外套下,抱她下台。

    很多人都认识他,见他的动作,都噤下声。

    离得近点的经理脸色惨白,他听到鹤柏在聊着合约,手却在缓缓的拍着少女的背。

    来这里的公子哥,真就没有这般纯情的,还真能把女伴带这里来?

    就算带,也不会跟他似的,聊着百亿的合同,手上却做着平常不已的事情,他甚至能不慌不忙的给她披好衣服,抱着她离开。

    鹤尔再次听到这个酒吧的事情,是陈泽打电话给鹤柏抱怨他把酒吧关了。

    他当时在看报纸,没做解释,听完就挂了。

    她没问,他自然也没提。

    年后,鹤柏手里的事堆了起来,他顾忌她的情绪,在家里待了很长的时间,院子被盛开的桃花点缀,鹤柏站在窗前,看着坐在房檐下小憩的少女,一连两小时,他都只是垂眸,等她有了要醒的迹象,才大步下楼。

    他下去的时候,鹤尔已经醒了,正抱着杯子喝水。

    这时的风还没暖和起来,微凉。

    他将外套脱下,盖住裸露在外的脚,低声叫她,“尔尔。”

    她眉眼都是倦意,见如此,他索性蹲下身。

    鹤尔顺着他蹲下的动作,对上他的双眼,“要走了吗?”

    他不答,就看着她。

    檐外的草地被落下的雨滴打得潮湿起来,不一会儿,雨便下了起来,鹤尔朝外面看了眼,回头的时候听到鹤柏微不可闻地应了声。

    她放下杯子,甜甜的笑,“注意安全。”

    到底有多久没听到她叫小叔?

    鹤柏也不记得了。

    他的眼被风糊住,看不清那双含情眼。

    铁门缓缓大开,鹤柏回了头,檐下已经没了鹤尔的影子。

    他的不经意间也觉察到她的反常,本想着要不要带她一起去,想到她的学业,打消念头。

    当晚鹤柏飞去南国。

    鹤尔则躲开所有人向学校请了三天假,去见了初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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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咖啡厅里,她看到那份解除收养协议书的原件,上面有鹤黎的名字,也有她那不熟的舅舅。

    协议一旦生效,她与生父母以及其他近亲属间的义务关系会自行恢复,简而言之就是她被抛下了。

    这种协议本来还会通知被收养人,也就是她,但鹤柏用了点关系,所有人都知道。

    只有她,被瞒着。

    鹤尔端起凉透的咖啡,抿了一口,苦涩立刻占据味蕾,她抬起头,“我想见我舅舅。”

    对面的女人愣了一下,听她继续说。

    “初小姐能做到这一步,我实在是想不到你除了想我离开,还会要什么。”

    她真的很平静,有种至死都存在的从容。

    少女沉稳的说出条件,只为全了几方的夙愿。

    鹤尔很平常的口吻,没有一丝的窘迫,“况且我除了离开,没有任何东西能够给你。”

    初欱确实有想过直接将她舅舅接过来,事实是她确实这么做了,如今听到她这样直白的说出来,惊讶之余也没多大情绪,应下,“可以,你准备什么时候离开。”

    鹤尔微抬下巴,眼里没有半点多余情绪,“你若今天可以安排我们见面,我今天就可以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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