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京之路,平坦不少。
此番提早赶回京,不为别的,姜玥是不想被那秦小娘构陷什么罪名。
马车里,听着茯苓同竹归说起萧楚尧身边惜字如金的同伴,雾刃。
“竹归,你是不知道,方才我在搬东西时,那雾刃也太能干了!三两下就把那一大框农作物搬上马车里去了,我本想和他道个谢的,哪知他竟转身走了,走得还挺快呢……”
听到这,竹归唇角不自觉勾起,“你这算不错了,那羽书简直了,是想给我捣乱呢。我给你说啊,他不小心弄翻了墨水到身上,还别说,那图案像杂草一样……”
姜玥阖眸浅眠,对茯苓竹归二人的谈话,只当是小姑娘之间初次对男子的一些描述罢了。
想到这里,她脑海中不自觉出现萧楚尧的俊颜。
几日里的相处,姜玥总能看见萧楚尧上进且努力的模样,什么事都喜欢往自己身上揽。
前几日,陈伯在河里钓了大鱼却拉不上来,还是萧楚尧轻轻使力往上拉的,鱼顺利进入竹篓里。
这让义庄里的青年们不得不敬佩,那力气如同碾压蝼蚁一般倾泄而出。
是以,萧楚尧那日又多了个任务,便是教着义庄青年如何顺利钓上大鱼。
什么都能干,武力还那般强,若是将他带回姜家,姜香萍和秦小娘可不会有什么意见罢?
自然,雾刃和羽书的相貌亦不逊色萧楚尧半分,只是一下带三人进府,姜玥此时有些犯了难。
即便说是在外临时寻来的护卫,也不能消除秦小娘多疑的心思啊。
瞬即,茯苓刚说完话,发觉自家姑娘猛然睁眼,转而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小声询问道:“姑娘,可是奴婢吵着您了?”
“无妨。”
姜玥眉头微皱,伸手掀开马车里的帷幔,映入眼帘的是那抹熟悉又健壮的身影。
萧楚尧骑着马走正中位,旁边羽书和雾刃也都骑着马,视线转向萧楚尧身上,他们谈话声很小。
但姜玥大致听到羽书提了京中一句,心下了然,他们指定是在议论随她去姜家的事宜罢。
既然话也都放出口了,姜玥自然不会再收回去,且看那秦小娘如何问吧,见招拆招,她总不会让秦小娘安上什么人人喊打的罪名。
“公子,您真要这般出入姜府,且不在衙署处理公务么?属下是能将案牍带进姜府,可那狄副指挥……亦不是吃素的……”雾刃有些忧虑。
本来,萧楚尧在皇城司里是官家钦定的指挥使,权利自然要比其余指挥使大了些。
那些常人解决不了的冤假错案,萧楚尧只是梳理案件脉络,便能轻松把案情发生过程,描述得真真切切,故大理寺时常送来难以解决的案情,都给萧楚尧亲自去查办。
副指挥使狄靖,自上任时,一直同萧楚尧作对。
这次出城,萧楚尧临时告假,亦被狄靖在官家面前弹劾了几句。
雾刃对这些信件熟悉得很,狄靖一年下来,能弹劾他家公子数十次。
“狄靖那边,你且同他说,他若想人头落地,随他怎么干扰我查案。”
笑话。
韩府灭门惨案是官家亲自让他去查办的案子,现下进姜府就在眼前,不止要排除那姜嵘的嫌疑,还得看那韩府的人生前都是与谁结交。
案子一查起来,事情多得很。
他自然是没心思同狄靖互斗,先不说同僚互斗难看一事,即便同狄靖斗了,萧楚尧深知,他那时会在汴京里,寸步难行。
萧家老爷夫人能归隐山林,不为别的,是为了远离朝堂,告老还乡过几年清净日子。
雾刃顿时了然,应声后,转而看向前方即将抵达的汴京城门。
姜府门前,围着一大群人,多数是姜府的家丁。
门前正中间,站的正是姜世昌和秦小娘。
而秦小娘身后的姜香萍,视线落在台阶下伫立许久的姜珏,心中却恨极了姜玥。
姜珏这般大动干戈挡在门前,是为了给从义庄归来的姜玥接风洗尘的。
而姜香萍在姜世昌那边撒了个娇还卖乖,时不时提了几句姜珏今日作为就只为了姜玥。
在得知一切缘由后,姜世昌立即震怒起来,扬言姜珏这般行为实在是放肆。
天子脚下,姜玥既不是县主,亦不是公主,何须要布置这般大的排场,来接风洗尘?
是以,姜珏一人在台阶下站了有两刻之久。
今日这日头要比往日更晒,亦没能让姜世昌起半点心疼之意。
姜珏的心,早就凉了。
在这偌大的姜府里,他虽是名正言顺的嫡子,却过得不如那庶子姜嵘。
“姜珏,若你把身后那些人叫走,为父也不计较你今日之举了。”姜世昌这是第三次劝阻了,面上有的只是无奈。
毕竟在他眼中,能被姜府这般对待的,只有他的萍儿才有资格。
姜玥是姜华氏所生的最后一女,他多年来亦不见姜华氏亲自讨好他,别说是姜华氏辛苦为他生下的两个女儿了,连姜珏,他从未多看一眼,或多夸一句。
不为别的,只因姜珏忤逆长辈许久,他不得不杀鸡儆猴,亦不可能给姜珏搅弄风云的机会。
听到这话,姜珏冷笑道:“父亲可是忘了,阿玥嫡女的身份?”
在这大庆国,嫡庶之分最让人看重,许多富贵人家亦是不可能轻慢了嫡出的子女,当然,把庶出子女当宝的,也不少见。
“你父亲我曾经还是在乡下无家可归的乞丐呢,你怎么不说?”
姜世昌从小就与母亲相依为命,因着从小就在桑梓村里长大,姜世昌见惯了人情冷暖,亦知晓读书才是最可贵的出路。
是以,当年华清引能看中他做女婿,还是看在了他勤奋好学这一点上。
可即便有了华家帮衬又怎样?他还不是依靠着自己,攀登到了今日大理寺丞的位置?
每次姜世昌这般言语,姜珏无话可说。
这次,他紧握拳头,藏于袖口中,眼神扫在姜世昌及秦小娘身上一眼。
“昨日外祖父同我说起,翰林院尚有一闲职,在等有缘人。”
这下,秦小娘原本幸灾乐祸的模样瞬间变了,忙问道:“此话当真?”
姜珏轻轻点头,笑了下。
秦小娘一想到以后姜嵘的仕途有了着落,连忙拉着姜世昌,“老爷,今日就顺着阿珏的意思吧,前几日主母还向我问起阿玥的近况呢,想来,主母定是想念阿玥了。改日,我还是让阿玥去葳蕤轩那儿同主母聚一聚吧……”
姜世昌冷眸微眯,语气里有些不确定,“你是说,她主动问你了?”
姜华氏自从姜元霜出嫁后,闭门在葳蕤轩已有近两年了,期间从未出过葳蕤轩,像是不存在一样。
“是呢是呢……”
秦小娘未发现姜世昌眸中的异样,只一味想让他不那么针对姜珏,也好为嵘儿进翰林院早做打算。
听到他们的谈话,姜珏可不这么认为,母亲这般退让在葳蕤轩了,是不会轻易传话给那秦小娘的。
唯有一种可能,那便是秦小娘,亲自登过葳蕤轩的门。
姜珏眸色落在正顾着高兴的秦小娘脸上,那得意洋洋的笑容,实在刺眼。
自立门户一事,姜珏亦在私下进行中,他必须要让阿玥过上嫡女该有的日子,不用在这吃人的姜府里唯唯诺诺。
车轱辘滚动的声响愈发靠近,几人寻声回头一望,发现是姜玥的马车到了。
马车前,是三个男子并排骑马而来。
“吁”
中间模样较为俊俏的男子轻轻一吁,下了马便走去马车跟前,小声说了句什么。
拉着秦小娘臂弯的姜香萍,眼尖发现了那玄衣男子,模样实在是俊俏极了!
“娘,那男子好生俊俏呀。”
秦小娘顺着她视线望去,轻蔑一啧,“你四姐姐的人,你也要抢?指定是从乡下带来的,身份不明不白的吧。”
姜府里,大半家丁都是她亲自挑选的。
为的就是布满眼线在姜府,让葳蕤轩的那位过得生不如死,自然也要让姜华氏的儿女在姜府里只能谨小慎微地活着。
姜玥下了马车,见到门前正等着她的人,轻轻莞尔缓步而去。
“见过父亲,小娘,哥哥。”
问候完,姜玥下意识转眸看向姜珏,却不想一道不和谐的尖利女音传来。
“四姐姐,你怎么不问我一声好呢?怎么说,我也是你的亲妹妹啊!”
姜香萍气得翻了翻白眼,她最看不惯的就是姜玥这副娴静模样,让她在外与人游玩时,总是能听到有人夸赞姜玥的话语,那些人实在是有眼无珠!
姜玥丝毫不觉意外,转而看向姜香萍,唇角微微上扬,“五妹妹,别来无恙啊。”
“好了好了,到家了,赶快进去罢!别在外面丢人现眼了。”
姜世昌哪里顾得上欣赏姜玥的懂事,只一个劲儿催促,他这才刚做大理寺丞没半个月,心里可害怕得很。
不出两息功夫,府门前只余几个门房。
此时,正是农历三月下半旬,四月即将到来,踏青赏花这一节目必不可少。
而春闱,因着官家的决定,延后了几日。
毕竟开春万物复苏之季,昼夜温差大,亦是个问题。
官家是不希望学子们带着一腔热血,会在贡院里生病或着凉。
回了皓月轩,姜玥很快让竹归收拾了一间合适的屋子,打算留给萧楚尧三人。
茯苓在一旁将那些行李收拾妥当,嘴里不停嘟囔着话语,姜玥时听时不听,因着又翻起了《荔枝谱》来看。
竹归回来时瞧见茯苓东说一句西说一句,突然觉得她和羽书真是合得来。
“姑娘,这是方才有人交给奴婢的请帖,那人言明是永安公主特意前来送给姑娘您的……”
永安公主?殷清漓?
姜玥心中默念着,想起她同殷清漓无甚交际可言,怎会让人来下帖?还是在她刚回到姜府的时候。
“对了,姑娘,那送信来的人说,这是百花赏宴的请帖。汴京城各家姑娘,不论身份贵贱,都要同去。”竹归想到那人的话语,忙着向姜玥解释。
听到这里,姜玥瞬间了然。
殷清漓此番大费周章设席,意义非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