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赏花宴还未接近尾声,本以为今日只是同公主一块赏花,闲谈几句。
哪知,太子殿下带着身后的公子哥们走来,说是这般好春光,怎可少得了莺歌燕舞。
是以,从赏花地走进的那处院子,被留作饮酒畅谈的地方。
因太子殿下到场极快,三皇子和五皇子这时才来,被殷清漓当场数落几句,才将他们也邀去筵席中吃酒谈话。
贵女们对于后来的三皇子,殷昱辰颇为关注。
只因在朝中,众多皇子里,除了太子殿下身份尊贵以外,唯有三皇子,能文能武。
当属朝内大臣推举的第二人选,毕竟太子殿下在前,三皇子即便身后拥护者众多,自然是不能越过太子的。
而五皇子,殷景铄只是寻了一处角落坐着,闷闷喝酒,也不曾同旁的贵公子们谈话。
“三皇兄,你来得也太慢了。赏花都快结束了,定是被某个狐媚子缠住,才忘了我今日设宴。”
主位右侧的殷清漓,满脸委屈着道。
殷昱辰一向宠她,且是比太子哥哥更宠她的,如今却迟来了半天,这赏宴临结束了才来。
殷昊苍坐在主位,而殷昱辰在左侧,两位皇子相邻而坐,昭示着这明晃晃的权贵涌动。
得悉殷清漓这番话后,殷昱辰并未把她的话放心上,而是看了眼正浅酌一小口酒的殷昊苍,竟还能如此淡定,殷昱辰只眉眼一抬,略带玩味意味地笑了笑。
“还是二哥好酒量,也不知雪娘在东宫如何了?臣弟往常爱听她弹奏的《世无双》,如今竟有大半年未曾听过,甚是想念。”
雪娘,是东宫里的贵妾,还是经过殷昱辰之手,举荐给殷昊苍的。
那时,殷昊苍一眼相中了雪娘,带入东宫后,夜夜笙歌,那些伺候殷昊苍久了的妾室,暗地里倒是嫉妒起雪娘来,总能轻而易举陷害雪娘。
可那雪娘不是个好惹的,每每遇到被诬陷之事,第一件事便是同殷昊苍倒苦水,讲述着自己孤零零一人,在京中过得不易,故而寻抚琴之技,来养活自己。
每每,殷昊苍都破例带给雪娘种种好处,都是旁的妾室没有的。
这般贵妾只用半年,便牢牢抓住太子殿下的心,也是难得一见。
即便旁的妾室再恼怒,亦是无用了,谁叫太子殿下只中意那雪娘呢,还每日侍寝不断,连当初官家插手过问,亦是无用。
而殷昱辰提到的《世无双》曲,正是歌颂一对有情人离别多年后,难能再聚之意。
那男子为求娶女子,从江南一带追至京城,其情意绵长,愣是让女子感到欢喜,不料,一时发起洪水,那名男子落水后,杳无音讯。
至此,女子苦等在男子消失的湖畔边,日日忧思难忘。
如此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让身为三弟的殷昱辰提出,确实不妥。
殷昊苍不是不懂这曲中之意,只是雪娘最拿手的只有这曲,便只能日日听,日日忆起雪娘同殷昱辰相识比他更早之事,烦躁之时,又不能随意发落了雪娘。
只望她留在东宫,做好贵妾分内之事即可。
而殷昱辰这般亲昵呼唤‘雪娘’,实则让殷昊苍极为不爽。
沉声片刻,喉间溢出一道低沉声,“她近日受凉,不便抚琴。”
耳边是琵琶声响,此时正弹奏一曲情意缠绵之曲,那乐伎许是新来的,弹奏乱无章法,像个不通音律之人,听得殷昊苍眉梢紧缩,只觉聒噪。
席面下,贵女们有说有笑,全然不知主位上暗涌而起的敌意。
“永安这边曲子倒是单调不少,你府上也就这等劣质玩意了?实在聒噪。”
殷清漓就等着这句话,莞尔一笑,轻轻抿了一口杯中酒,似是酒香弥漫,仅一口便让她脸颊微红。
“给太子哥哥陪个不是,我府中歌舞的确不够意思,若是想有意思的,还是去唤那名女子来罢。”
说话间,殷清漓轻拍着掌心,转而望去门那边,似在等什么人来。
殷昊苍不明白她其中意,无奈叹息着晃了晃头,料想着不会有什么惊喜。
哪知,月洞门那儿果真走来一个女子。
起初未曾有多惊艳,待众人看清女子身上的衣着,是澜彩般璀璨的鲛绫纱裙时,纷纷被迷了眼。
女子步履轻盈,走到舞池中央行着万福礼。
那衣裳上被斑驳树影透来的光泽照耀,更显得女子犹如仙女下凡而来,只是那抹面纱,格外让人熟悉。
有人低声猜想着,此人定是姜玥。
“民女拜见太子殿下、三皇子、五皇子、永安公主。”
算了算时辰,她原定给姜玥梳洗打扮的半个时辰已过。
殷清漓算准了这个女子正是姜玥,这满身娇柔做派,实则像极了平时的姜玥。
不过这身衣裳暗藏玄机,即便是难得一见的鲛绫纱,穿在姜玥身上,她可不会心疼,只想等着待会的好戏。
女子行礼还未起身,半蹲着的娇媚模样,实在让人好奇这面纱下倾城容颜。
那袭鲛绫纱裙让人移不开眼,烟霞色泽绮丽,那轻透薄纱裙中,仿佛有一道氤氲霞光覆在上边,加之鲛绫纱自有的璀璨之意,让这袭纱裙,实在是众贵女面前,最独特那一件衣裳了。
隐隐约约,听到人群中加以赞叹的话语。
“妙哉!”
“鲛绡漫卷五云霞,雾隐春山半面纱。风起涟漪摇月影,扶风素手试新茶。冰绡未染凡间色,玉骨偏凝鹤顶砂。莫道鲛人织泪苦,人间自有彩霞纱。”
蓦然间,一位白衣男子,迫不及待地起身吟起诗来。
众人一瞧,那作诗之人是方净远,亦是一路科考都中举,且排名靠前的那位。
若是今年春闱一举中榜,可想而知,应是第二个谢廷敬,亦会深受官家青睐。
“姑娘,在下逾越了,只是不忍见姑娘美不自知。太子殿下,方某愿献上此诗为今日赏花宴博一份喜意。”
方净远规规矩矩行着礼,一向爱当场作诗的他,的确能同那世人皆知的谢廷敬相媲美。
众人细品这首诗时,惊觉方净远的诗才,他竟能将这鲛绫纱同女子柔美仪态结合,还明摆着夸赞此女冰清玉洁。
此番赞诗,确是难得一见的赞美了,何况这是个戴面纱女子,若是将面纱摘了,亦不知方净远该如何夸赞其美貌。
“好诗。方兄果真满腹诗才,若是此女愿摘下面纱,在下亦愿陪同献诗。”
谢廷敬连忙起身,转头先是望向殷昊苍那儿,唇角微微勾起,仿佛下一刻便能轻易献诗。
此番场面,不止贵女们第一回见,连提前打点好计划的殷清漓,亦是看呆了。
“谢公子不必着急,本公主想起还有一盆海棠花未能示人,听说那海棠运送而来时未曾开花,若是能沾了这女子的光,见一见海棠花开,亦是好的。”
说罢,殷清漓赶忙交汇了眼神给那香菱。
后者得了令,便暗地让人速速端上那盆海棠花来。
少见绝色女子近在眼前,更何况还是个戴面纱的,也不知其容貌是否能担得起方净远的称赞。
殷昊苍忍不住想,此女不会是方才在花宴开始之际,摘下面纱的那位罢?
“你摘下面纱罢。”
太子发话,便是当前最高命令,众人屏住呼吸只想见一见这位女子容貌,其中不少人亦猜到了是姜玥,毕竟姜玥此前被污泥沾到身上,更衣亦是永安公主亲自下发的命令。
只见女子收回礼数,柔荑放至耳边,正要将那面纱揭下,却突然被一道女音叫住。
“太子哥哥,如此着急实在不妥,我叫人移来的海棠花,还在路上呢~”
笑话,若是现下就让姜玥摘下面纱,她原定的谋划又该如何进行?
是了,那海棠花是玄机,可那鲛绫纱上面布下不少花粉香。
殷清漓不为别的,只想姜玥在众人面前百般出糗,不是一直在用美貌而打压皇室公主么?
那便让姜玥自己毁容,也怨不得殷清漓了。
此等妙招,还是魏芳蕙方才献上的一计。
毕竟那海棠花未盛开,只需在上边洒下同那鲛绫纱裙一样的香粉,便会引来螫虫。
此法若是利用好了,便能如她们所愿,彻底将姜玥剔除在汴京城美人行列里。
闻言,殷昊苍颔首,他此刻并不着急,若眼前女子真是方才所见那名,他定然在筵席后,将这女子纳入东宫。
若是身份尚可,自然能坐上太子妃之位。
等待之际,众人无不对这戴面纱女子深感好奇与兴趣,见先前方净远献诗一首,不少才子聚在一处,细细品读着方净远一吐为快的诗词。
“方兄,这首诗甚妙啊!我看今日诗文定是你能拔得头筹。”
“方兄,此诗可想过如何拟题?”
“便叫它为鲛绡影,如何?”方净远眉眼藏不住笑意,对迎上来的才子们很是感激。
“甚好甚好,正点了你所言人间自有彩霞纱之意啊,哈哈哈……”
谈笑间,有人将那名花抬了过来。
众人皆知海棠难盛开,却能在永安公主府里头大开眼界。
整个汴京里,没有哪个大户人家是能轻易得到海棠花的,更别说是养海棠花花了,那需得花费不少精力,方能护花周全。
“既然抬来了,便放到那女子跟前罢。也叫我们看看,到底是花美,还是人比花娇呢?”
面纱女子轻点了头,知晓公主此番就为了这事,便将手放在耳边,不紧不慢地将面纱轻易摘下。
瞬即,众人顿时停住了谈话声,眼神都朝那女子看去。
只见女子螓首蛾眉,脸颊处泛起一阵绯色,似娇羞,眼眸不敢直视于前方,只顾着将帕子轻轻擦拭脸上的余汗。
可眼下日头不晒,女子这般作为,似是羞赧。
宋妩瞧见那女子样貌,只觉旁人都猜错了,此人不是姜玥,而是一名貌美女子,尚且看不出是哪家的贵女。
而身旁蓝含雁惊呼一声,后又意识到太子在上,回过头时捂着嘴,小声同宋妩道:“此女子,未曾在京城里走动,各大筵席,未曾见过她呀。”
蓝含雁说的话没错,宋妩眼很尖,却瞧不出那女子半点身份。
“小女裘依白,拜见太子殿下、三皇子、五皇子、永安公主。”
女子不止模样出挑,连回话声都如银铃般悦耳。
登时,众人都傻了眼,毕竟这女子今日谁都没见过,怎会此番突然闯来……
此时,月洞门走来一位白衣女子。
宋妩看清那张脸,那女子正是姜玥。
“还请永安公主恕罪。”
姜玥赶来时,二话不说跪在舞池中央,低着头继续解释。
“裘依白是民女远房表妹,恰巧今日回京,路上听闻公主大设赏花宴,故民女自作主张邀她一同入内,还请公主宽恕。”
殷清漓恼怒得瞪向跪在地上的姜玥,正打算出口质问时,耳边却传来殷昊苍的催促。
“行了,起身罢。此事怪不得你,只能说是此番赏花宴及时,好让你这表妹也被引来,不是么?”
眼见殷昊苍只望向那裘依白,殷清漓恨不得将姜玥立刻处死,可想到太子哥哥这般护着,定是看上了那裘依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