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姜娇娇自觉有些饿了,便走到了糖水铺,竹帘后飘出的冰糖雪梨香便漫了半条街。

    木招牌这半年多来,依旧色彩明亮,旁边的那则招工启事也是一直贴着,“管吃住,月钱不拘多寡,唯求肯下力、心性韧者”。

    倒不是店里多么紧缺人手,只是这招工便可以给了想努力活下去的人一个机会。

    张婶在窗口那边忙活着打包,姜娇娇想起来,当时张婶攥着帕子走来的模样——她丈夫没在去年洪水里,帕子边磨得毛毛糙糙,说自己会熬红糖姜茶,“哪怕只给口饭吃,我能从天亮守到打烊”,见她指节上全是裂口,却把带来的晒干桂花摆得整整齐齐,便让她先去后厨试试火候。

    看着看着,陷入回忆愣住了神,转念过来看着铺子里的哑女晚晚使劲朝她挥着手,有段时间她总在铺子外徘徊,直到有天傍晚她见姜娇娇进铺子,递来块绣着莲花的帕子,帕角“晚”字针脚歪歪扭扭,却看得人心里发紧。试用的那几天,看到姜娇娇瞥了一眼灶台,蹲下身就把地上的水渍擦得干干净净,动作快得像一阵风。给她便舀了碗酸梅汤给她,这丫头眼眶一红,“咚”地就跪下磕了头,后来才知道,那是她头回尝着甜。

    阿翠是带着张叔来的,算账时手指头在桌上点得飞快,分毫不差;柳嫂子被婆家赶出来那天,揣着块揉面的石板,说能做出十二种粉团;老郑伯无家可归,却总说“我这把骨头能为姑娘们撑伞”,劈柴挑水从不让人搭手……

    这院子里的人越来越多,故事也越来越多,大家都说这糖水铺的女掌柜是个女菩萨,那些遭了难的女子,都愿意来这里,比起男掌柜,这家店好像更宽容些。

    其实糖水铺虽然看着火爆,可除去人工以后,也就是和普通铺子差不多,可姜娇娇看着这群曾被命运按进泥里的人,此刻正围着灶台说笑,觉得这糖水铺熬的不只是蜜,更是把碎掉的日子一点点黏起来的甜。

    “娇娇!”秀竹从街口走来,笑着朝她跑来。

    “你来找表哥啊?”姜娇娇笑着逗趣。

    “哪有,我是来给张叔送东西的,从绣房回来,正好路过顺子哥那边,给他带了几斤蛤蜊回来。”秀竹拎起来晃了两下。

    “顺子又出海啦?”姜娇娇闻言,眼睛都亮了。

    “对啊,他说现在天气热了,去得少也待不久,等过几个月到了秋日,海上也是丰收季,那时候多去些日子。”秀竹念叨着。

    送下东西,秀竹挽着姜娇娇的衣袖往家走。

    姜娇娇看着街铺的亮起来的灯笼,问道:“你娘和阿弟,今日还有来缠你要钱吗?”

    秀竹指尖猛地收紧,袖子被揉出褶皱,难过地点头:“昨日还堵在珍宝阁门口,说阿弟生病了,逼我拿五十两。上次舒安去过家里之后,她们不敢明目张胆地找我,可每次还是用各种理由想要诓骗些。”

    她垂眸盯着鞋尖,声音发颤,“或许我应该走了,去外地做活计也好。”

    姜娇娇想了想,问道:“表哥怎么想的?”

    秀竹脸色好了些,苦笑着说:“他说都随我……是我总是拖累他。”

    姜娇娇猛地站住,扳过她的肩,眼底亮得惊人:“说什么呢!这不是你能选择的,不过如果你们真的能接受,我觉得离开这里也不是坏事。”

    秀竹惊诧又期待地看着她,姜娇娇继续说道:“你娘和你弟弟这辈子都在这里,一直这样弄得你惴惴不安,倒不如一走了之,和他们再无牵连。”

    “你那手好厨艺加上表哥的医术,盘个小铺子,凭手艺吃饭,日子应该也好过!”

    秀竹愣住,风里的花香似乎飘进了心里,眼底渐渐泛起微光。

    姜娇娇又心生一计,“不如咱们可以把一些特色菜品了,分次作为新品在糖水铺试卖一下,看看大家的接受度,这样以后你就有数了。”

    秀竹感激地看着她,她忽然问道“娇娇,以后你会去京城吗?”

    目光落向沉沉夜色,轻声道:“我还没拿定主意……只是京中材料和样式时新,且往来商户多,若真能立住脚,或许比在咱们这小城面广些。”

    她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子,语气里添了几分自己都未察觉的松动:“再说,珍宝阁在京中也有一席之地,若真去了,倒也有个照应。不过还没彻底想透。”

    秀竹见她话里已然偏了去京城的意思,笑着戳了戳她的手背:“瞧你这话说的,哪里是没想透?分明是心里已经揣着去意了。”

    姜娇娇垂眸笑道:“哪有那么笃定?只是…… 想着去闯闯也好。”

    话音刚落,就见秀竹凑过来,眼尾带着促狭的笑:“老实说!你前阵子去京城,见了那么多世家公子、商户才俊,就没一个让你动心的?”

    姜娇娇耳尖倏然发烫,抬手轻拍她手背:“胡说什么!我是去参赛的,哪有功夫留意这些?”

    可话虽如此,她指尖却不自觉蜷了蜷——沈随之的模样,竟莫名浮上心头。

    秀竹瞧她这模样,笑得更欢:“还说没有?你这眼神都飘远了!快说说,是哪家公子?莫不是林老那个徒弟,叫什么沈公子?”

    姜娇娇掩饰着语气里的几分松动:“真没有……不过京中人才多,若真去了,往后的事,倒也说不准,不得容我好好挑选一下!”

    “那你要是去的话,我也去!”秀竹爽快地说道,她觉得有娇娇在,总是那么安心。

    最近闲下来的姜娇娇,惦记起了各种美食,想着烤炉既然开用了,不如烤面包试试。

    灶膛里的松木柴烧得正旺,她将裹着湿布的面团托在掌心,指尖轻轻按压。

    这面团可来之不易,她将两斤小麦抱着石磨转了小半宿,磨出的麦粉带着细碎麸皮,又花了大半天用井水反复揉面,等着面团在陶盆里发成蓬松的“小胖子”。

    “这火这么急,不会烤成炭疙瘩。”琼月也搬着小板凳守在一旁,手里还攥着块刚蒸好的粟米饼,最近几天她是姜娇娇的一号试菜员。

    姜娇娇却不慌,每隔一刻钟就掀开炉门一角,用削尖的木筷戳戳面团,从最初的硬邦邦,到后来能轻轻回弹,麦香也跟着一点点渗出来,先是淡淡的谷物香,渐渐变得醇厚,混着松木的清冽,飘得满院子都是。

    终于到了时辰,姜娇娇戴上用粗麻布缝的厚手套,小心翼翼地把陶盘端出来。刚出炉的面包金亮亮的,外皮泛着油光,轻轻一碰还会“沙沙”响。她用刀切成几块,热气裹着麦香瞬间涌出来,内里的组织松松软软,还带着细密的蜂窝孔。

    琼月尝了一口,脆壳在嘴里裂开的瞬间,清甜的麦味就漫开了,比粟米饼更松软,比糕点更实在,她嚼着嚼着就笑了:“这玩意儿,比那胡饼还好吃!”

    姜娇娇让她赶紧趁热将面包分给大家,不过片刻,盘中面包便分食一空,都是对这新奇吃食的夸赞,连风都似带着几分满足的麦香。

    心情大好的姜娇娇,第二天又给大家安排上了炸鸡。

    她先将鸡腿剁成块,用粗盐、姜末和少许辣椒粉、胡椒粉抓匀,静置半个时辰让肉吃透味道。

    随后取来细面,掺了点磨碎的黄豆粉增香,又打了两个土鸡蛋搅匀成糊,古代没有面包糠,这便是她琢磨出的替代法子。

    小灶上火,菜籽油烧至微微冒烟,姜娇娇将腌好的鸡块先裹层蛋液,再滚上厚厚的粉,指尖轻轻一捏让粉衣贴紧肉块,“滋啦”一声沉进油锅。

    金黄的油花立刻翻涌上来,她握着长筷不时翻动,待鸡块浮起、外皮炸得泛出琥珀色,便捞到铺了吸油纸的粗瓷盘里,撒上一小把现磨的花椒盐。

    肉香混着椒香、豆香很快漫出小院,勾得路过的伙计频频回头。正用竹签戳着鸡腿验熟,院外忽然传来拐杖轻敲石子路的声响。

    “丫头,你在家做什么?香得我这老骨头都挪不动道咯。”隔壁林老扶着门框笑,目光直勾勾落在盘中冒着热气的炸鸡上。

    “爷爷,您怎么来啦!”姜娇娇诧异地看着他。

    “我正在隔壁墙下修剪我的兰花,就闻到那一阵阵香味,实在忍不住了,就过来看看!”

    姜娇娇赶紧用小碟呈上一块炸鸡,就见老人迫不及待咬下一口,“爷爷,小心烫!”,酥脆的外皮应声裂开,油润的肉汁顺着指缝往下淌,碎屑簌簌掉在衣襟上也不顾。

    他眯着眼嚼了半晌,连连点头叹道:“这外皮脆得能咯吱响,肉却嫩得能飙汁!此物又是什么?”

    姜娇娇笑着说,“炸鸡!您慢点吃,后面炸出来的鸡翅可更好吃呢!”

    林老吃得心满意足后,放下啃得干干净净的鸡骨,满眼热切:“丫头,你这手艺可别藏着!咱巷口那间空铺子,我帮你盘下来,你开个食铺专门卖这炸鸡,保准街坊邻居抢着来买!”

    姜娇娇愣了愣,看着林老真诚的眼神,心里也泛起了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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