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籍

    青鲁会馆门前,王子服焦头烂额地来回踱步,心里不知盘算着什么。

    马蹄声由远及近,他回头望见婴宁跑回来,连忙迎上去问:“怎么样了?丁师父怎么没一起回来?”

    婴宁翻身下马,来不及多说便往住处跑。王子服很难跟上她的脚步,一路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接着问:“到底出什么事了?要拿钱赎人吗?”

    “小丁在码头做漕工,不知道犯了什么事,两个人一并带走了。”婴宁进屋便翻开包袱掏了本册子出来,又掀开被褥、床板,这才从隐蔽的暗格里翻出钱匣子来,掂出好几块纹银,“我估摸着还是和船上的事情脱不开干系,你在京城认不认识什么说得上话的大人物?”

    见王子服面露难色,婴宁叹了口气:“算了。你别管了,帮我数数还剩多少钱吧。”

    说罢她转身就往外跑。王子服好容易站定一会儿,只得又跟上去:“慢点……你打算做什么,咱们先商量商量,千万不能鲁莽行事。”

    婴宁摆摆手,跳上马背,转头向门房问道:“大哥,兵马司怎么走?”

    门房抬了抬眼睛:“五城兵马司,你去哪一所?”

    “……”婴宁想了想,又问,“那你知不知道从前有个姓鄢的将军,他家宅邸在何处?”

    ……

    一家人在京城没有人脉,唯有个算得上同乡的刘应节也远在天津卫,恐怕也派不上用场。婴宁左思右想,也只能腆着脸去找鄢将军帮忙了。

    “我骗你做什么,我真是你家将军的朋友!”

    将军府门之外,婴宁和几个守卫纠缠不休,就差打起来了:“大哥,你家上下都是当兵的,我想害人也打不过你们不是?……放我进去!”

    守卫呵斥道:“哪里来的疯婆子,快滚!”

    婴宁憋了一肚子的火,却又挨着有求于人,只能好声好气地讲道理:“我疯不疯,等见了鄢将军就知道了——鄢将军!你在不在家啊?鄢姑娘——”

    几个守卫一起上前来将她架起来拖走。婴宁毕竟只是有些力气和小把式傍身,哪里扛得过这些正经军曹出身的武人。于是她便拖着脚耍赖,大喊大叫:“鄢姑娘——好姐妹——你出来啊——”

    好歹没叫王子服跟过来,不然又该嫌她丢人了。婴宁正这么胡乱想着,就见将军府紧闭的大门终于打开,鄢将军一身练武的轻装,头发高高竖起,鬓发汗津津的,正一脸意外地望着自己。

    “鄢将军!”婴宁连忙从守卫胳膊里滑出来,跌了一跤,又扑到对方面前,“你终于出来了。”

    鄢将军挑起眉:“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婴宁没答她的问题,而是拍拍腰包,作出一副神秘的样子:“我有东西要给你,就当答谢船上的救命之恩。能不能进去聊?”

    她有些紧张地望着对方,由于方才一番折腾,额角也渗出点汗珠来。这在鄢将军看来无非是心怀鬼胎的证明,居高临下地审视她良久,这才转身摆手道:“带进来。拉拉扯扯的像什么样子。”

    ……

    婴宁并未被带到前厅,而是直接来到了内院的卧房。鄢将军去换下汗湿的衣服,她便找了把椅子坐下来,打量房中陈设。

    看起来没有十分奢华,也还算得上精细,画屏、燃香,娴静沉默的侍女。

    婴宁有些意外。她还以为鄢将军会像男子那样住得糙一些,可这间屋子除了墙上挂了些刀剑、强弓之外,的确和寻常小姐的卧房没有什么差别。

    “你要给我什么?”

    她正左顾右盼,就见鄢将军从屏风之后走出来。婴宁一时怔住了,因为她换了一身女子的衣裙,长发也简单地挽起来,看起来依然十分清爽干练,倒不显得违和。

    “哦哦!”婴宁从包袱里掏出一本书册,正要递过去,又忽然收回,问道,“你认字儿吗?”

    鄢将军在书桌前坐下来,闻言向后仰了仰:“……认识几个吧,怎么了?”

    一旁的侍女忍不住抬头看了她一眼。鄢将军倒是面不改色,抬手状似无意地将画册之下兵书露出的一角又往里推了推。

    婴宁似乎是松了口气,很开心地将书册递过来:“这个送你。”

    鄢将军随手接过,触手又软又脆,显然已有些年头了。原先的书封已经不知掉到哪里去,用白纸重新包过一遍,没有写书名。她扫了婴宁一眼,后者立刻解释道:“我年少时呢,曾经受过一位云游道长的点拨。她给我一本武林秘籍,但我毕竟不是习武之人,拿着也没用。想来想去,也只有将军配得上它。”

    听说是武林秘籍,鄢将军这才饶有兴致地翻开一页——果然是画着打坐运气、踢腿冲拳的小人图。只是动作稀松平常,比起秘籍,更像是一种强筋健骨的养生功法。

    翻到最首页,正中赫然几个大字:“正气归阳百病不侵安眠养神拳”。

    鄢将军:“……………………”

    婴宁也有些紧张地望着她。原本扉页是无字的,大概小泥鳅最近被按着练字,不知什么时候随手给添上去了。她正心虚得不行,就见鄢将军忽然抬头看了自己一眼,就一发不可收拾,“噗”的一声大笑起来。

    “怎么了,”婴宁故作镇定道,“笑啥呀?”

    鄢将军伏在案上,按着侧腰狂笑不止。婴宁更是心虚——书的确是道长留的,只不过哪是什么武林秘籍,不过是本活动筋骨、强身健体的画册罢了,如今带来也是给小泥鳅随便练练的。她想着鄢将军行伍出身,又不能科考,想必是真没读过什么书,便硬着头皮又叮嘱道:“秘籍就是很神秘的,你可千万不能给人家看,只能自己琢磨,知道吗?”

    闻言,鄢将军又是一声爆笑,这回直接连眼泪都笑出来了,还不忘解释:“多、多谢啊,这么珍贵的秘籍,我这是开心的。”

    婴宁有些狐疑。自打见的第一面这人就总是笑话她,还喜怒无常,叫人琢磨不透。鄢将军好容易笑够了,又咳了一阵子,这才不紧不慢地向后靠上软枕:“行了。无功不受禄,分内之事罢了,你我并没有什么救命之恩。”

    “这不马上就有了吗。”婴宁谨慎地试探道,“将军,你也知道我们外地人在京城行走不便,你我如此有缘,能不能……再帮我一个小小的忙?”

    她两指捏出个十分细小的距离。鄢将军好整以暇道:“在下一无官职二无权势,实在爱莫能助。”

    婴宁连忙凑上来:“不会不会,真是小忙。咱们来时坐的那艘船不是出了命案吗?今日不知怎得,锦衣卫又在码头抓了个小小的漕工,想必是与那案子有关。我也不是求别的,只想请将军帮忙打听打听,锦衣卫为何抓人。”

    话音落下,屋内一时静得落针可闻。鄢将军终于显出丝疑惑,将书册搁到一旁:“你与那漕工是什么关系?”

    “没什么……”婴宁下意识就想撒谎,可余光瞥见桌上的书册,还是有些过意不去,说了实话,“是我师父的亲儿子,先前进京来讨生活,谁知道过得如此潦倒,只能做苦工度日。如今连着师父也被锦衣卫提走了,我担心……”

    剩下的话她没有说出口。鄢将军轻轻舒了口气,面色如常:“一个漕工,倒没什么值得怀疑。怕的是他日子过得穷困,若有谁给他些好处,指示他做些什么——”

    婴宁立即道:“不可能!”

    “我还没说完。”鄢将军瞥了她一眼,“即便是如此,案发时他毕竟不在船上。没有证据,锦衣卫也不能轻易定他的罪。”

    “可我听说锦衣卫黑得很,那些审犯人的更是修罗夜叉,无缘无故就抓人去打板子呢。”

    “打板子也是可以赎的。”鄢将军冲婴宁鼓鼓囊囊的腰包扬扬下巴,“带了不少银子吧?不必收买我了,叫上你男人,上北镇抚司去交赎杖钱就是。”

    婴宁下意识摸摸腰包。这么一大笔钱白送出去,她也肉痛,带出来不过是预防鄢将军认字,若“武林秘籍”用不上,也只能使银子。

    此时门外有人喊了一声“将军”。鄢将军示意侍女去招呼,自己则站起身,绕着婴宁打量了她一番,最终评价道:“有意思。”

    不知为何,婴宁后背一阵汗毛倒竖。

    “多谢将军指点。”婴宁咽了口唾沫,“那若是有什么新消息……”

    “行了,”鄢将军面色忽然一凛,“不要得寸进尺。赎杖还是等死,你自己选。”

    说罢她便径自坐回书案前,摊开一副舆图。

    婴宁一言不发。倒不是为别的,只是单纯傻眼了。

    这人也太拐了!方才不是还好好的,怎么能说变脸就变脸呢?婴宁嗫嚅片刻,正想再争取一下,便看见她面露烦躁,不敢再提。

    谁知正当她磨磨唧唧地准备告辞,那侍女便急匆匆跑了回来,附在鄢将军耳边说了句什么。

    她讲的是悄悄话,在婴宁耳朵里却清楚得很。她说:“天津卫的刘大人过几日便会进京,都察院已经提前插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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