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遇到“煤老板”

    沈嫣接了潞王的委托，又去了一趟洛城，丈量花园面积，打算提潞王改造园子。她原本听说潞王府比段久的靖远侯府还大，想来这园子面积应该很可观。

    可事实并非如此。

    王府相当于一个小型宫殿，府中养着两百护卫，一大块地儿就没了。此外王府长史司、审理所、奉祠司、典仪所、东西阁祭酒的办公区域，又划掉一大块儿。

    接着正殿、配殿等规定建筑占了中路的大部分土地。王府建筑的规格仅次于皇宫，开间、进深比一般民居大很多，所以从外面看去，殿堂林立，气派非凡。

    王爷自己的居所如此宏伟，府内女眷也都是外命妇中头一等的，她们的居所自然也小不到哪里去。

    按照俞国的规定，潞王有一位正妃，两位侧妃，此外还有其他侍奉的妾室和女官，伺候这些女主子们，自然少不了女使。这么一来，女眷们的起居之所，又要划走一大块。

    接着是给王爷子女们提供的活动区域，苦啥都不能苦了孩子，何况王爷的孩子们自然也是金枝玉叶，怎能委屈了他们。好嘛，一大块地儿又没了。

    最后来到沈嫣手里、可以供她改造的部分，只有区区两亩地。

    沈嫣之前看到图纸，还以为看错了，王府的花园才两亩地，怎么可能？到现场一比对，好嘛！其实两亩地都不到，因为还得把墙体、通道的面积扣除掉。

    沈嫣都要气笑了，她本来以为可以大赚一笔。

    现在呢？两亩地也就是12000平方尺，按照她的设计报价，也就1200贯而已！

    不过转念一想，她不过出一个设计图，其他自有工部的人跟进，不用花太多心思。这1200贯赚起来不费事。

    沈嫣想起她第一次去故宫，看到所谓的御花园大失所望，就那么点地方，花木不算多，亭台楼阁更是少，整个园子既不精巧，也不豪华。

    想到那么多“宫斗剧”，原来是在这样的情形下开展的，她瞬间失去兴趣。

    娘娘们何必呢？！

    所以，潞王府后花园，这么点面积也就可以理解了。

    花园虽小，才能体现她的设计功力，才能为她进一步打开知名度。

    沈嫣想通之后，就投入到了紧张的设计中，因为工部现在就在建造王府，她得赶紧出图，供他们修改。

    沈嫣绕着王府走了一圈，看着这深宅大院相连，花园的隔壁就是溢王府的高墙，一下子就来了灵感。

    沈嫣回到玉冠庄，即刻着手开始创作。花园面积小，但是有活水可以引入，这么一来，园子就有了生趣。

    小园之水，宜聚不宜分，明镜池置于园子的中心，是赏游的重中之重，整个水池的形状，仿佛一条胖头鲤鱼，西北角的大水湾和东南角的涧溪，便如同鱼头和鱼尾。在鱼头和鱼尾点缀两座小桥，互为对景，并且通过“近大远小”的视觉错觉，将远处的石拱桥造得非常小，让人以为它在很远的地方，从视觉上拓宽的水池的面积，拉长了纵深。

    没错这个“理水”的核心理念来自著名的网师园，网师园被誉为“小而极则”，面积虽小，但影响深远，是一个很好的借鉴模板。

    沈嫣虽然借鉴了其设计理念，但实操起来，却融入了自己的审美。环水的一圈景色，有树有花，有亭台，有楼阁，有水榭，有长廊，与府中其他建筑相连。

    男主人带朋友入园的路线，和女主人带女眷游赏的路线分开来，即便在园中设宴，也有双亭和双厅可用，堂客和官客分开，但又不是完全的互不理睬，各种类型的隔断引入其中，落地花罩、屏风、纱隔、镂空雕花隔门、各式格栅窗巧妙使用，让王府的礼序不至于被挑错，但又不会失了热闹。

    沈嫣料想潞王在园子落成之后，肯定会大宴宾客，这也是她可以“露脸”的机会，所以才考虑游园和宴请的细节方面，格外周到。

    这个明镜池，工部已经造得差不多了，在沈嫣看来，太过规整，失了情趣，所以打算用黄石做驳岸，并且通过叠石，进行局部休整，在水源源头和出水口，以及水榭和长廊下造成出洞穴，营造犬牙差互的野趣。

    又正好，段久送了沈嫣一批石头，沈嫣转手就可以卖给潞王，这又是一笔进账。

    沈嫣乐得露出大牙，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一步一步套住顾客的无良装修公司，赶紧严肃表情，收敛嘴脸，继续创作。

    园中有一个非常突出的景观：双亭，沈嫣取名为“月到”和“风来”，突出于水面之上，可供男女宾客赏景。双亭中的镂空雕花隔门，可开可合，也让亭中布局更加灵活。

    亭子对面的墙上，沈嫣打算和“网师园”采用相同的设计，嵌入一面镜子，增加采光，也拓宽视觉空间。

    不过这扇镜子其实有三扇组成，面积更大，和双亭组合在一起，可以作为一个戏台来使用。坐在对面的水榭中，就可以观看戏剧，实用功能显著增强。

    此外，每逢满月，就可以从镜中、水面和天上同时欣赏到三轮满月，随着明月西移，月亮还会穿过池面，最后从拱桥的底部消失，形成可“镜花水月”的意象，也恰如那句诗“明月挂中天，秋水澄如镜”。

    对面的掬水裁云轩，是一个四面玻璃花窗的双厅，可供男宾、女宾同时开宴。开窗便可观看对面的双亭，如果此时还有或高雅、或热闹的戏曲上演，想必能够宾主尽欢。

    如果不是宴请宾客，那一家人分长辈和晚辈入席，赏景听曲，又是另一番热闹景象。

    从掬水裁云轩出来，沿着廊道便到了隙影萤雪庐，这里连着世子县主们的居所，是供孩子们读书的地方，清幽静谧，真是读书的好去处。

    整个园子，以明镜池为中心，将周边的建筑、花木、廊道汀步都结合起来，展开一幅美不胜收的画卷，同时也考虑实用功能，主人游园赏景、宴请宾客、教养子女等各种活动，都可以进行，映着这样的美景，想来事半功倍吧。

    沈嫣的设计稿，将园子整体规划图、俯瞰图，每一处建筑的剖面图、每一处景观的赏析图，乃至题咏中所隐含的意象和典故，全都清清楚楚地写了出来。设计稿整整装满一个手提箱。

    过了半个月，沈嫣到汴都的潞王府交稿，段久不放心，一起陪她去了。

    沈嫣将图纸打开，一一为潞王讲解，这种“路演”经历多了，沈嫣口才都变好了，只听她侃侃而谈：“山贵有脉，水贵有源，洛城潞王府的园子，引入了活水，便有了理水的基础，围绕改造过后的明镜池，有了这样自然而不失情致的设计，所谓‘与谁同坐，清风、明月、我’……”

    潞王一边听着介绍，一边看着手中的稿子，真的移步换景，仿佛已经置身于他的新园之中了，恨不得马上造好，明天就搬进去。

    沈嫣现在觉得潞王很可爱，就像她们那个时代的煤老板，他就出钱，凭你创作，要求也提得简单，比如“让我女朋友做主角”，又比如“我的园子不能和溢王、邗王的一样”，目标明确，给创作者最大的自由。

    沈嫣讲完，潞王捧场叫好，马上就要让府中的账房取钱。段久便问：“那些石材、玻璃窗和镜子，你还要额外到沈大娘子这里订，这些不算在设计费里……”

    “我知道！”潞王又不傻，当年他就管后勤的，这些门道他也略知一二。

    沈嫣见这些话不用她来说，便觉得段久也是来对了，他虽然是武人，但是也有好处，说话直来直去，人家也不会怪他。何况他和潞王这些晋北军出身的人，算是同乡，关系甚好，交往密切，他爵位又高，不需要对着王爷等人太过客气。

    沈嫣与潞王谈妥。细细算来，这个项目半个月的时间，就可以净赚三千贯，实在是划算啊。她只需在叠石和安装玻璃窗的时候，再去现场指导一次，省事极了！

    潞王看起来对设计非常满意，很开心地送他们出去，还一再表示感谢。

    哎呀，设计师得到尊重，沈嫣也很高兴。想当年，她们这种不出名的设计师，对着甲方点头哈腰，没想到啊没想到，还能有这种待遇呢！

    段久见她高兴，微微翘起了唇角。潞王偷偷跟他做了个手势，意思是让他加把劲。段久咳了一声，没有跟他多说什么。

    出了潞王府，段久扶沈嫣上车，他则上马，送她先回家。潞王看着他们渐行渐远，露出笑意：“还别说，这个沈大娘子，跟一般女子还真不一样，难怪老九这么上心，嘿嘿！这园子太好了，肯定比溢王和邗王的园子好看！”

    下人提醒道：“王爷，那您要防着这事不能让那两位知道。否则他们也找沈大娘子设计，那您这个园子就不是独一份的了！”

    “哎呀，不错！”潞王严肃起来：“吩咐下去，不准说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