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竟然有这种事,难怪此处妖气冲天。”李星然道。

    她进了林子,霎时屏住了呼吸。

    每棵树上都倒挂着一人,不,准确来说是都倒挂着一具干尸,他们被放干了血,甚至把土地染成了红色,尸身随风飘摇,树枝嘎吱嘎吱作响,像极了随风而动的风铃。

    李星然不忍再看,别回头道:“这些全是慕氏弟子?”

    那一家人齐齐点头。

    “怎么连收尸的人都没有。”

    李星然正要将尸身放下,那一家人又变了脸色,“仙子,万万动不得啊!若是被妖怪知道,我们可要遭殃。”

    李星然皱眉:“究竟是何等冤仇?竟要做到如此程度。”

    男人的妻子抱着孩子上前,道:“具体因由我们也不知,大约半月前,我们村……”

    她话未说完,男人烦躁道:“你跟他们说这些作什么,还嫌树杈上挂的人不够多?!”

    妇人瞥了他一眼,继续道:“有人发现深林里挂着一具尸体……”

    “说了有什么用!”男人再次打断。

    妇人瞪了他一眼,忍无可忍,也吼道:“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不跟他们说跟谁说,难不成还真全家人去死!”

    “你个妇道人家……”

    男人突然噤了声,李星然不用想便知是南无寻的杰作。

    “抱歉,让二位仙长见笑了。”妇人道,“尸体穿着慕氏一门的校服,一看便知是慕氏弟子,那人当即上报了上去,慕掌门大怒,不过我们这些小人物也不知慕掌门究竟如何处置。本以为有慕掌门出手,便可万事大吉,谁知第二日又有人在同一棵树上发现尸体,并且在这棵树五步之遥的另一棵槐树上又发现另一具尸体,第三日也如此,后来尸体越来越多,挂满了整个林子。”

    李星然听着妇人的讲述,再结合眼前场景,鸡皮疙瘩起了一身,此事当真是令人毛骨悚然。

    一直未开口的南无寻问道:“死的皆是慕氏弟子?”

    妇人点头:“皆是慕氏弟子。”

    “妖怪可曾伤你们?”

    妇人看看丈夫又看看年迈的公婆,几人视线交错,最后她轻摇了摇头,道:“倒是不曾伤害我们。”

    “这可奇了。”李星然与南无寻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若妖怪真想害人哪会在意无辜不无辜,而此种格外有针对性,除了报仇,李星然想不到其他可能性。

    慕氏作为仙门一支,与妖怪有仇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只是做到这份上,却是少有。一来,妖界零散,亲缘淡薄,亲友报复可能性甚微;二来,斩草除根,是三界公认的道理。

    李星然沉吟片刻道:“吾观诸位眼周甚黑,莫非这些日子休息不好,而这位朋友方才想自寻短见莫非也是因此原因?”

    如果是一人眼圈重也就算了,可这一家人居然都顶着个熊猫眼,就连刚出生不久的孩子也是这样,这可就不正常了。

    “这……”妇人略一犹豫,“不瞒二位仙长,这正是我家夫君要自尽的原因。树上虽挂了这些尸体,影响却不大,顶多见着吓人些,不出门也就是了,可从半月前,我们这里的人每夜都做同一个噩梦。”

    南无寻问:“哦?是何种梦?”

    一提到噩梦,男人便按捺不住,他手舞足蹈的,不住指自己嘴巴,不说就要憋死似的。

    南无寻解了他的禁言咒,他便立即道:“吓死人了!我们在梦里一直被剥皮抽筋!还变成了狐狸,到处是血!”

    男人言语激动但说不清楚来龙去脉,他的妻子想补充却也说不清,她道“二位若想知道事情根由,不妨在此歇息一晚,也好亲眼去梦中看看。”

    “正有此意。”李星然向这一家人道了谢,又向他们保证定会铲除妖邪。

    待这家人走远,她望了眼南无寻,一字未说,南无寻已心领神会。

    “剑来。”话音刚落,黑剑飞来,剑光在林中一扫,尸体尽数应声而落。

    李星然闭上眼,为他们诵了往生咒。这是她小时候跟着奶奶念的,没想到会在这里用上。接着她将尸体收进乾坤袋中。

    “等有机会再好好安葬吧。”

    南无寻安静站在一旁,等她做完才道:“若他们真是罪孽深重死不足惜呢?”

    李星然道:“人都死了挂在外面影响的可不就是活着的人。”

    南无寻挑了挑眉,对此表示认同。

    *

    是夜,两人在山下找了间客栈,两人早早躺在了床上。

    李星然占了四分之三的位置,南无寻照例和衣躺在床沿边。

    夜深人静,屋内烛火已熄,月光倒是明亮,李星然眨巴着眼怎么都睡不着,她微微侧身借着月光看躺在身边的人。

    好看,十分好看,怎么看都看不厌。

    就是太规矩了,居然真能一动不动睡觉。

    李星然睡不着便动了小心思,挪到他身侧,悄悄地握住他的手,将之放在胸口上。

    嗯……她满意地闭了眼,现在可以安心睡觉了。

    睡梦中她感受到南无寻的手回握住她的,紧紧的,安全感十足。

    *

    一滴露珠滴在李星然鼻尖上,她吸了吸鼻子,是雨后初晴的青草香,十分清新好闻,伸了个懒腰,微睁了眼,午后阳光透过茂密的枝丫投到她脸上,促使她拿手遮了遮。

    这一伸手,她就瞪大了眼睛。

    毛绒绒?五个爪子,变成狐狸了?

    “李星然。”

    她听见了南无寻的声音。

    “南无寻,你在哪啊?”她向四周望了几眼,确定只有她一只狐狸。

    “在你手里。”他道。

    李星然低头一看,她的手里握着一块鹅卵石。

    “你怎么变成石头了?”她惊道。

    南无寻一本正经道:“或许是因为你在梦中也牵着我的手的缘故。”

    小动作猛地被拆穿,李星然脸一红,仍硬声道:“我就牵了,你能怎样?”

    南无寻失笑:“不能怎样,现下要多倚仗李姑娘了,李姑娘可一定要带好我啊。”

    “哼!”

    忽然,山道上响起一道声音。

    “有人来了。”

    李星然立即将南无寻揣进怀里,麻溜起身躲在草堆里观察情况。

    只见有五只狐沿山道奔跑着,不知要去看什么热闹。

    李星然果断加入,成为第六只狐。

    奔了大约百来米,远远的便瞧见前方山道上有一人,众狐放慢了脚步,李星然也跟着放慢了脚步。

    那人手执仙剑,走得极不稳,鲜红的血自剑上滴落于尘,留下一路的血花。

    众狐一溜烟聚在了他后面,却不敢靠太近。

    “这人是谁?”李星然发挥npc本质问道。

    “不认识,肯定不是普通人。”另一狐道。

    “废话,这谁看不出来,就这打扮怎么也是个修道人。”

    “修道人来这做什么?”

    “还用问,受了这么重的伤还不回师门,一定是被赶出来了。”

    这话说得在理,众狐连连称是。

    他们跟了一段距离,甚至打起了赌。

    “你们猜他什么时候会晕?”

    “百米之内肯定晕了!”

    “我赌千米!千米!”

    “那我就赌万米!”

    “呆瓜,我们山哪有万米!”

    “我说有就有!”众狐吵闹不休。

    “那你呢?”几只狐齐刷刷看向李星然。

    “呃……”李星然随口道,“我赌他不会晕。”

    话音未落,咚的一声,前面的人应声倒地。

    众狐:“……”

    “居然这么快就晕了,没意思!走了!”

    众狐一哄而散,李星然跟着走了几步,默默退出队伍,奔回那人受伤地。

    “那人是谁?”她问怀中的石头。

    南无寻道:“孟子筠。”

    李星然猛地停住脚步那,这里的孟子筠深受重伤,时间线可以确定为曲珩息发疯灭世时期,只是不知道具体是覃暄出事前还是出事后。

    她将石头举到与自己视线平齐:“我们得回去看看。”

    南无寻:“嗯,我教你画隐匿符。”

    李星然赶了回去,足尖一跃,跳上树上,正好见一只白尾狐狸把人拖走。

    “不好!捡个道士回家,不灭门也得丢半条命!”

    石头无语:“又是小说里的歪理?”

    李星然眨了眨眼睛:“不是歪理,是人生铁律。路边的男人不能捡,尤其是道士、王爷、杀手、上神这一类有特殊职业的。他们是家族里的骄傲,是振兴族群的希望,被救后往往与施救者产生感情结为夫妻,但总有一天被家里找上门来,最后家里人灭了施救者满门。”

    石头沉默了好一会,才道:“……你觉得风起会灭人全家?”

    李星然也沉默了一会,“呃……好像不会。”

    白尾狐尚未修成人形,拖着一个成年男人明显吃力,好半天才将人拖到一条小溪边。

    她捧了一手掌水尝试给孟子筠喝,只是徒劳,水喂不进去。

    她又尝试给孟子筠包扎伤口,将衣服撕烂了,一不小心爪子划到人,把人给抓破皮了……

    第一天,孟子筠没有醒。

    第二天,孟子筠没有醒。

    第三天,孟子筠还是没有醒。

    第四天,天上闷雷轰隆作响,转眼间乌云密布,下起了暴雨。

    这下急坏了白尾狐狸,她连忙打算将人拖进树底下避雨,还没进树下,一道闪电自天幕劈下,正中那棵树。

    紫色的闪电在天幕中跃动,成了乌云下唯一光亮,同时照亮了李星然面无表情的狐狸脸,她正举了一片荷叶,在暴雨中观察。

    “我忘了下雨不能躲树下。”白尾狐狸急得团团转,“怎么办好,他们说人淋雨会死的!”

    她四处查看,终于见着不远处有块巨石可以躲雨,急忙用牙咬住孟子筠脖子将人往那拖。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将人拖了进去。

    李星然远远看到孟子筠泛白干裂的嘴唇以及比菜色还难看的脸色,作出一个不好的猜想,“你说孟子筠会不会已经……”

    随即一想不可能,尚未触发关键剧情,主角绝不会便当。

    直到夜幕降临暴雨才停,李星然拧着自己能滴水的毛,而南无寻则用功力帮她烘干。

    白尾狐狸呆呆望着天空,自言自语:“都四天了,你怎么还不醒?不会死了吧!”

    李星然心道:“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了。”

    “对了,他们说人不喝水也会死。”狐狸着急忙慌找了个竹筒给孟子筠灌水,然而怎么灌都灌不进去,她没了主意,立在他跟前思考了一会,终于心一横,自己喝下了水,凑到孟子筠嘴边。

    李星然瞪大了眼睛,南无寻看了看那边又往上瞥了瞥,十分不理解:“你为什么如此聚精会神?”

    李星然道:“你不懂,接下来是关键剧情。”

    仿佛是为了验证她的话,在狐狸将嘴凑上去后,孟子筠奇迹般醒了。

    正面对上一只狐狸脸,饶是他也有点绷不住。

    连连撇清距离伤了狐狸的心。

    “是我救了你。”她退到墙边闷声道。

    孟子筠也意识到自己不妥,连忙要起身,奈何伤势过重,身体动弹不得,只能道:“抱歉。”

    “没关系。”狐狸看着他,他不说话她也就不说话了。

    静静度过一夜,一人一狐相伴而眠。

    第二日,孟子筠还是不能动,直愣愣盯着天空看,还是不讲话。

    狐狸盯着他直勾勾看,他也没反应。

    “你伤好点了吗?”狐狸问。

    孟子筠:“好多了,多谢关心。”

    “你还不能动吗?”

    孟子筠摇了摇头。

    “那就是一点没好。”狐狸嘟囔了句。

    “你为什么会受伤?”

    孟子筠望了她一眼,还是摇头。

    他虽礼貌,但狐狸能感受到他情绪的冷淡。她也不是不知趣的狐,既然人家不愿意讲,那她也不会自讨没趣。

    孟子筠一连躺了五天,待到第六日,他终于能抬起胳膊,然而腹部的剑伤却一直不见得好,甚至有些化脓。

    无妨,到时把腐肉割掉就好。

    日光白晃晃的,让人睁不开眼。

    困意袭来,孟子筠没挣扎,闭上了眼,忽然感到身上一凉,还有一种诡异的柔软的湿漉漉的触感……

    他一惊,猛地睁开眼,只见狐狸正在舔舐他的伤口。

    孟子筠瞪大眼睛,也顾不得伤口,一把将她拎起来。

    “你做什么?”

    狐狸被吓了一跳,望着他,呆呆道:“疗……疗伤。”

    孟子筠一愣,动物似乎是这样疗伤的。

    手一松,狐狸掉在地上。

    “哎呦!”

    “抱歉。”孟子筠伸手去扶,狐狸已麻利起身,静静蹲在墙角。

    巨石之下弥漫着尴尬的氛围,连局外人李星然都感到了尴尬。

    过了许久,孟子筠问:“你叫什么名字?”

    “嗯……王翠花。”

    “是你真名?”

    狐狸抱着尾巴想了想,“……李牡丹。”

    “赵桃花。”

    “吴有梅……”

    孟子筠失笑:“你有这么多名字?”

    “我听山下的人都是这样取名的。”狐狸低下了头,“听说我爹被老虎吃了,我娘生下我死了,还没人给我取名呢。不如……”

    她眼睛一亮,扑过去抱住孟子筠:“不如你给我取个名吧!听他们说,你是个修道人,一定读过许多书,我想要一个好听的名字。”

    孟子筠默默将她的爪子拿下来,保持一个男女授受不亲的礼貌距离。

    “你就给我取一个吧!”

    瞧着她兴高采烈的样子,孟子筠不忍心拒绝,望了眼山中景色,笑道:“枝叶扶苏,万木峥嵘,不如叫苏木吧。”

    *

    大殿之上,静静躺在棺材里的人等着与最后的亲友告别。

    风起呆立着,他怎么也不想自己疼爱的徒弟会躺在这里面。

    “他已经死了很久了。”大殿后忽然传来一道人声。

    风起循声望去,只见远远走来一名素衣姑娘。

    “你是他的师父?”她问道,不等风起说话,她又道,“我叫苏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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