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救

    年轻些的老孙一边啃鸡腿一边回答他:“是杜队长让抓的。”

    “杜队长为什么抓他?”

    “好像是争风吃醋。”

    马竭错愕:“这算什么理由?”

    “杜队长教训人还需要理由么?”

    几人长吁短叹,想到工作不易,啃起鸡肉来更卖力了。

    “咱们还是赶紧把人放了,人家这个家世,等出去了,有咱们好受的。”

    警卫员面面相觑,还是老赵说话了:“道理咱都懂,又不是咱哥几个要为难他,实在是杜队长他……唉。”

    马竭笑了:“杜队长有他好哥哥罩着,咱们可是小喽啰,没必要摊大人物的浑水。”

    “可是,杜队长那边不好交代啊。”

    “这好办,”马竭迅速决断,“就说是军务部那边的人知道了刘部长弟弟出事,赶紧派人来保释,你们也是奉军务部的口令办事。”

    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嘴里还嚼着马竭带来的烧鸡和卤货。

    终究还是年纪最大的老赵拍板决定:“好,就这么办!”

    拘留间的铁栅栏哗哗啦啦打开,刘珉之终于舒展开四肢。

    “多谢。”

    开门的年轻小伙子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马竭朝他拱手:“刘先生,得罪了,我先送你出去。”

    “好。”

    路过警卫员吃夜宵的地方,几人站起来目送他,老赵还给认真鞠了一躬:“得罪了,刘先生。”

    刘珉之叹了口气,摆了摆手。

    夜已深得月色都疲惫,刘珉之腰酸背痛,笔直高挺的身形也佝偻了。

    “珉之!”

    刘珉之一愣,挺直腰板。

    道路转角,一身鹅黄色裙装的苏湘子亭亭站在那里,月亮沉寂了,她的短跟皮鞋踩着急切的奏章奔向刘珉之,刘珉之张开双臂,接住这块鹅黄色的宝物。

    “还好你没事。”

    刘珉之爱怜地摩挲着她的头发:“抱歉,让你担心了。”

    苏湘子落了两滴泪,立马冷静下来,退出刘珉之眷恋的怀抱。

    “我去军务部找人帮忙,没人理睬,就想去找军工部的方主任,可我不知道方主任住在哪,便找人问,问到这位小哥,他说他虽然也不知道方主任在哪,但可以帮我的忙——没想到还真把你救出来了!”

    刘珉之紧紧牵住她的手,向马竭郑重道谢:“谢谢你,我欠你一个很大的人情。”

    马竭笑嘻嘻的:“不敢当,想攀附刘先生的人多的是,只是我马竭刚好捡了便宜。”

    苏湘子吸吸鼻子:“我真没想到军务部那些人什么都不管。”

    刘珉之也不解,紧皱着眉。

    “那是因为刘部长不在,军务部现在是杜参谋长的天下。”

    刘珉之一愣:“杜参谋长?就是你说的杜其骏的好哥哥?”

    马竭点头:“刘先生果然聪明。”

    苏湘子若有所思:“杜其骏的哥哥叫杜其骧,是在军务部做参谋长,但我没见过他,不了解情况。”

    “他和刘部长可是死敌,他的弟弟赢了死对头的弟弟,他暗地里乐见其成,军务部自然没人敢管。”

    苏湘子恍然:“怪不得。”

    刘珉之抓起她的手掌,在手背亲亲吻了几下:“抱歉,让你受委屈了。”

    苏湘子羞涩地抽回手:“这些是我应该做的,毕竟杜队长他,也算是为了我……迁怒你。”

    “这和你没有一点关系,是他自己心胸狭隘。”

    两人对视。

    “咳、咳。”

    马竭干咳两声。

    “尊敬的先生、美丽的小姐,已经深更半夜了,不如早些回去休息吧。”

    “嗯,对。”

    “好。”

    几家通宵营业的大酒楼附近还有等客的人力车,苏湘子推拒不过,硬是让他们陪送到新中学学校门口。

    “今天真是对不住,没照顾好你。”

    “没有,我今天,已经很开心了。”

    刘珉之抚摸着她柔软的头发。

    他们的拥抱已经十分自然,甚至还开始称呼彼此的名字。杜其骏本意是想拆散他们,谁成想叫他们更亲密了。

    “快回去休息吧,今天实在辛苦你了。”

    “嗯。”

    苏湘子在他肩窝蹭了蹭,不舍地分开。

    “我,还有件事要问你。”

    “什么?”

    “你为什么不要我去你家里找人?”

    刘珉之一僵,女性的敏锐总令他无法招架,他努力平复表情:“我父亲身体不好,我害怕他知道为难。”

    他的神情太若无其事,以至显得有些刻意,苏湘子眯了眯眼睛:“是吗?”

    “当然。”

    苏湘子又盯着他看了看,徒然松懈下来:“我相信你。”

    等她的背影完全消失在校园里,刘珉之沉沉叹了口气,却见马竭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怎么了?”

    “没什么。”

    马竭不说,刘珉之也无力去问。

    “今天真是多亏有你,你想要什么回报?刘家会满足你的。”

    “既然刘少爷开了金口,我就不客气了,”马竭落落大方,“我家境贫寒,日夜盼能有贵人相助。”

    能用钱解决的事情反倒简单,刘珉之轻松道:“你说,要多少钱?”

    “钱?钱总要花出去的,我不要钱,我想在军务部当值。”

    “这……”刘珉之犯了难,“军务部现在选人很严苛,不一定能成功。”

    “我只求做个小员工,不敢奢求高位。”

    刘珉之沉吟一会儿:“好,等兄长回来,我会和他说。”

    马竭大喜:“多谢刘少爷!”

    刘珉之精疲力尽回到刘府,已过凌晨,四下如墨漆黑,开门的下人探着脖子左看右看,奇怪道:“二少爷,怎么就你一个人?”

    “什么意思?”

    下人挠挠脑袋:“您一直没回来,二奶奶出去找您了。”

    刘珉之大脑轰隆一声。

    事情好不容易解决了,她又在添什么乱。

    他心里烦躁,说出的话也冰冷:“她去哪里了?老爷太太知道吗?”

    “二奶奶没说去哪里。老爷太太不知道您没回来,也不知道二奶奶出去了,二奶奶临走还特意嘱咐要瞒着死死的。”

    还算有点脑子。

    刘珉之累的指头都不想动,径直走进府里。

    “二少爷,要去找二奶奶吗?”

    “漳县那么大,你知道要去哪里找?”

    “这……”

    刘珉之冷冷道:“不用管,找不到人,她自己会回来的。”

    往拘留所走了一圈,刘珉之腰酸背痛,身上太脏,他强撑着洗完澡,打好地铺,一股脑扎进被窝里,没一会儿进入黑甜的梦乡。

    次日早上七点,还是准时醒来了。

    刘珉之犯了会儿懒,浑身肌肉酸痛,可长期规律的作息令他无法再次入睡。

    他静静感受大脑缓慢夺回身体的主权,突然一个猛子扎起来。

    床上被褥平整,瞧不出是没睡过还是已收拾好了。

    他随手披件外衣,打开房门大喊:“小葱,小葱!”

    小葱不在。

    打扫院子的婶娘气沉丹田,更大声地喊:“小葱,二少爷叫你!”

    “来了来了!”

    小葱从后院慌慌张张跑过来,跌了七八个弯:“二少爷,您找我?”

    刘珉之黑着脸:“二奶奶呢?”

    “额……”

    “额什么?快说。”

    “在厨房呢,早饭做好了,老爷的药还在熬。”

    刘珉之松了口气。

    “在厨房就在厨房,你支支吾吾地做什么?”

    小葱心虚地嘿嘿笑:“看您这么凶,不敢说话。”

    刘珉之无语。

    “没你事儿了,下去吧。”

    “哦。”

    “还不走?”

    小葱嗫嚅了一会儿,嬉皮笑脸道:“二少爷,昨个儿二奶奶很晚才回来,就睡了一个时辰,身上可不舒服了,要不您劝劝她,歇息歇息?”

    刘珉之斜眼看她。

    “怪我多嘴,怪我多嘴。”

    小葱弓腰退下,刘珉之无奈摇了摇头,这小丫头,被王桂英宠得越发没规矩。

    刘伯参今天没精神,早上就在屋里吃了两口,老太太也在屋里陪他吃,正房餐桌只有刘珉之一个人。

    “你二奶奶呢?”

    小葱无辜道:“还在厨房呢。”

    “去叫她吃饭。”

    “哦。”

    小葱雀跃地走了。

    又一会儿,小葱垂头丧气地回来了。

    “二奶奶说她没胃口,叫您先吃。”

    刘珉之撂下筷子,扔下一大桌色香味俱全的好菜,板着脸道:“带我去找你二奶奶。”

    “……是。”

    刘珉之本有些不耐烦,嫌王桂英使小性子,等见了人,火气却一股脑消了。

    王桂英容色憔悴,黑亮的大眼睛没了神,底下明晃晃两道黑眼圈。她打着哈欠,弓腰驼背,无精打采地依靠在墙边。

    刘珉之蹲下来,摸摸她的脸:“你怎么了?要不要叫个医生来瞧瞧。”

    “不用。”

    她侧过脸,总是红润的嘴角起了皮。才过去一天,怎么憔悴成这样。

    “先回房睡会儿觉。”

    刘珉之搀她起来,被虚弱地打开:“不用。”

    她昨天只睡了一个小时,还是为出去找自己。刘珉之觉得自己要负主要责任,所以很有耐心.

    “听话,睡一觉就好了。”

    王桂英苦笑:“真不用,我小时候就这样,天一亮,就在床上呆不住。”

    她说着逞强的话,眼睛却已半睁不睁,长直的睫毛难耐地颤抖着。

    “是不是身上哪里不舒服?”刘珉之温声温气道,“我们去看医生,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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