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过了新年之后，平州城一直笼罩在一种难以言明的焦灼氛围中。

    平州刺史以平州军力不足为由，在平州范围内征募十八岁以上男子入行伍。

    虽说是以个人自愿为主，但凡是满了年限的男子没有不被州府带走的。

    像金吉那样的有钱人家可以花点钱把人换出来，没钱的就只好留在平州军中做一个小小的士兵。当然，也有无业游荡之徒混进平州军，一是为了混口饭吃，一是瞅着机会看能不能捞点小钱花花。

    才翻过了年，就着急补充兵力，百姓再愚钝，也嗅出了一丝不一样的味道。当人们意识到所居之处不稳定时，有一部分人便容易产生离开的念头。金家就是其中之一。

    但金家作为平州大商，不好大张旗鼓地举家迁离平州。金家人聚在一起合计了一下午，最终决定让年纪最小的金吉离开平州。平州若是无事，就当作是让金吉独自出门去闯荡一番；若是有事，金吉在外，也算是保住了金家。

    此事一议定，金吉便匆忙收拾了行装，带着小厮，轻装简骑离开了平州。

    等金吉离开平州的消息传开时，已经是两天后的事情了。听得金家幼子已经离开平州，其他有着不俗产业的商户也蠢蠢欲动。可还没等他们行动，州府又下了一道禁令，命任何人不得随意离开平州。

    现在的平州城，只进不出。

    无名的恐慌在城内肆意蔓延。

    楚王府的书房内，楚王正览着一封书信，看过后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父王。”一旁的楚信修也兴奋起来，“襄州节度使怎么说？”

    楚王将手中书信递给他：“不枉我这段时日的劝诱，那老东西总算是答应与我们合作了。”

    楚信修快速浏览了一遍书信，笑容中是掩不住的喜色：“太好了。无论是兵力、钱粮还是武器我们都已经做好了准备，我们这边一起事，袁振再一配合，平州和襄州都会是我们的囊中之物。这样我们就能以平州、襄州为根基，一步一步向京城逼近。”

    “这天下，他魏家坐的，我们楚家自然也坐的。”

    楚王父子对未来形势的走向充满信心，在书房内相谈甚欢。具体以什么样的名义起事，怎么安排部署行军路径，安排谁来担任大将，朝廷会派谁带兵抵抗，父子俩现下有商议不完的事情。

    楚王府后院正房内，楚王妃临窗而坐，温和的日光倾洒在乌木台面上，连放置在上面的信纸都透出了暖意。

    在楚王妃身边伺候的大丫鬟莲月捧着装有两三株玉兰的白玉花瓶走进屋来，摆在了高脚案几之上。

    楚王妃抬眼看向那玉兰，面上浮出慈祥的微笑。

    “这是世子院中的玉兰吧。”

    莲月笑答道：“正是。满王府，就属世子院中的玉兰开得最好。”

    楚王妃的眼中都盈着温柔：“世子最喜玉兰。他院中的玉兰树可是他亲自栽培的，自然比其他地方的要好。”

    “王妃这是惦着世子呢。”

    楚王妃又垂首去看面前的信纸：“今日可有世子的信送来？”

    莲月露出难色，回答道：“奴婢方才去问过了还没有消息，午后奴婢再去问。”

    “这孩子，”楚王妃有些失望，“上封信寄来还是半月前。也不知道他现在身体怎么样，渺渺是不是又做了什么令他头疼的事情。”

    想到楚渺渺，楚王妃重重叹了口气：“渺渺那个丫头也是，离了平州之后也没见她来过一封信。”

    “不过世子每次来信都会说起郡主的状况，”莲月宽慰说，“听世子的言语，郡主在京中似乎收敛了许多，不比在平州时顽皮了。”

    “京中遍地显贵，她自然得收敛些，不然会给世子添多少麻烦。”王妃将已看过多遍的书信重新封好，递给莲月让她收好。

    这时，在门口伺候的一个丫头立在门外恭敬道：“王妃，世子的信送来了。”

    楚王妃和莲月皆是一喜，莲月让丫头送进来，转递给楚王妃。楚王妃迫不及待地展开书信，一目十行地看了起来。

    很快，原本坐着的楚王妃猛一下站了起来，面上是掩抑不住的惊喜之色。莲月虽不知信中写了什么，但从王妃的表现来看，一定是有极好的消息。

    “太好了，太好了……”楚王妃握着信纸的手止不住地发颤，眼眶里盈聚起水意，“太好了……”

    莲月：“王妃？”

    “我儿，我儿有后嗣了！”

    楚沧浪自出生起便体弱多病，当年就有大夫说过他并非长久之相。为了这个孩子能平安健康地长大，楚王妃付出了许多心血。曾今还忧心早夭的孩子，如今也要成了父亲，这让楚王妃如何不激动。

    更何况，因着楚沧浪身体不好，楚王几次三番想上报朝廷改封楚信修为世子。如今楚沧浪先有了嫡长子，楚王再想搞什么动作也非易事。

    楚王妃一高兴，命莲月开了库房取了银钱打赏全府上下。如此喜事，自然要阖府同庆。

    这么大动静，不出一柱香的功夫，楚王也知道了楚沧浪有子的消息。他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一眼楚信修：“要不是你之前和一个青楼女子纠缠在一起，此时你不仅有了出身世家的高门正妻，想是连嫡子也有了！”

    楚信修虽然心里不爽，但此事也确实是他的错，也只好受着父亲的怒意。

    “世子体弱，成婚三年都没有子嗣，谁能想到去了趟京城竟有了孩子。”

    看楚信修自己也懊恼不已，楚王心里的怒气也消了一些，说道：“若是我们还受朝廷辖制，他这个孩子一出世，世子之位必然轮不到你。但只要脱离了朝廷，楚王世子又算得什么，那时太子之位非你莫属。”

    楚王目光阴鸷。

    等他们一起事，留在京城做质子的楚沧浪和楚渺渺也活不成了。希望他们不要怨自己这个做父亲的狠心，只是要成一番大事业，总需要有人做出牺牲。

    当然，他不会让孩子白白牺牲，他会亲手杀掉皇帝为他们报仇。大业既成之后，他也会追封那两个孩子为太子和公主，以彰其功。

    *

    广云居的雅间内，许久未见的姑娘们聚在一处自是说笑不停，各人说起近况，日子过得最“精彩”的当属武安侯府的姜婳。

    “离家出走？为什么？”这个话题引起了楚渺渺的几分兴致：“难道是逃婚？”

    姜婳疯狂叹气，其他姑娘掩唇而笑，史媛媛将其中缘由细细说来。

    原来武安侯府的姜柏得了前往维州任节度使的任命，武安侯府上下十分激动，姜婳更是激动到偷偷收拾好行李要暗中跟随长兄到维州去。

    那几日武安侯府十分热闹，家中人迎来送往，侯夫人也没能抽出多余的精力盯着姜婳。这可好，姜柏率军往维州出发的那日，一同消失不见的还有姜婳。

    这可急坏了侯府上下，寻了平日里与姜婳交好的人家询问情况。好在姜柏出发没多久就发现了问题，命人捉了姜婳送回了家。

    “我那天就是跟队伍跟得太紧了，被当成了宵小。不然我才没有那么容易被发现呢。”说起那天被抓回的事情，姜婳就懊悔不已。

    “要不是你下帖子请我出来一聚，我现在还在家里被我娘盯着绣花呢。”姜婳向楚渺渺举杯道，“这一杯酒，我可能好好敬你。多谢你的帖子，我才能有片刻的喘息啊。”

    楚渺渺莞尔，越发觉得姜婳有趣，也举杯饮了。

    几人又打趣了姜婳几句，说得她唉声连连。江映月怕姜婳再这么哀叹下去，好好的聚会氛围都要被破坏了，便转了话题，问起今日聚会的原因。

    楚渺渺也不忸怩，说起自己在平州的朋友来了京城想做首饰生意。她拿出了昨夜和金吉熬了一晚上写的生意计划和首饰设计给姑娘们传阅。

    果然没有一个女孩子能和精美的首饰说拒绝。金吉精巧的设计引起了姑娘们的连声赞叹。

    “若是你们手上有点闲钱愿意入股一起做当然好，不想入股的话，也请看在我的面子上帮他推荐一下。”

    许灵赞道：“这些首饰各有特点，市面上千篇一律的首饰怎么比得了。”

    史媛媛存了几分冷静：“要是有实物能看看就好了。”

    楚渺渺见金吉的设计已经俘获了几位姑娘的芳心，也欣喜非常：“这也不难，只是要等些时日。这样，等他做好了样品，我再把他引荐给你们。要是有人想入股，有些问题也好请他当面回答。”

    梁瑜点头，表示没意见。

    几人又凑在一起说了一阵，见日头差不多就也各自散了。约好下次有了样品，楚渺渺再下帖子邀约。

    姑娘们说说笑笑地出了广云居，楚渺渺目送梁瑜、许灵和史媛媛各自上了马车离开。魏祾和江映月要一起去白鹿书院，江府的马车到门前接她们二人时，却见车轼前坐着的人竟是程梓。

    江映月不解：“你为什么在我家马车上？”

    程梓笑而不答：“你们不是去书院吗？走吧，一起。”

    江映月看向魏祾，却见她唇边含着一抹笑意。

    “那就一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