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宴

    其实养了三个多月,萧渡早已经不是先前那副干瘪营养不良的身材了,相反,在李清霁的投喂下,脸上身上多了几分匀称而有力的肌肉。

    只是近些日子太过劳累,脸上的肉又减了一点,于是那双泛着光亮的星眸镶嵌在五官中,便显得格外深邃动人。

    李清霁还在为减少的600滴黑化值而高兴,猝然撞进了这样一双眼,方才的兴奋就全然被她抛之脑后,变成了莫名的紧张。

    她移开目光,胡乱地点点头:“可,可以。”

    屋里似乎有些闷,看着李清霁微微泛红的耳垂,萧渡喉咙动了动,意识到自己在看什么后,他迅速垂下眸,出门热药去了。

    焰尖晃动个不停,萧渡心有些乱,往里头又添了几捆柴。

    那嚣张的烈焰被几根柴火压了下去,张扬的焰火低垂,不再夺人心魄,却又在某一瞬间,点燃了被萧渡扔进来的干柴,烧得更高,更旺。

    萧渡轻叹口气,抱臂倚在身后的木柱上,眼神有些放空。

    早在李清霁开店之初,去除了店里几人的奴籍,却迟迟没有去除他的之时,萧渡就知道,她是想要用奴隶这层身份绑住自己。

    现今种种迹象都证明,李清霁对他绝对别有目的,只是这目的到底为何,他现在还不清楚。

    萧渡垂眸看向飘忽不定的火焰,眼里有些疑惑。

    明明决定用这层身份束缚住他,达成目的,为何又要在中途放弃?

    没了奴籍威胁,他大可以辞工了事,去当他的琅书阁阁主,或是重走前世夺嫡之路,杀尽天下负他之人,重新坐在那个冰冷的高位上睥睨天下,只是……

    萧渡看向黑暗中隐约露出一抹黄晕光亮的木窗,将药盛了出来。

    他与李清霁相处了几个月,知晓她并非自己臆想中那等无情无义的冷血之人,相反,她善良,坚韧,温和,像一株无人问津却勃然生长的秀竹,亭亭而立,生机盎然。

    可秀竹和泥潭如何能混作一起?

    他终归是要离开的,即使不是现在。

    萧渡端着药朝那间透着光亮的房间缓步行去。

    等过完这个难挨的冬日吧,新年一到,他就该回到漆黑的深夜里了。

    李清霁的判断并未出错,在这两日,她不曾再发过热,只是有些伤了嗓子,一直在咳,喝了近十日的药,便也好全了。

    与之一并好转的还有福宝它们,一个个都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活蹦乱跳,哪儿还能看出患病期间那阵焉了巴叽的模样。

    眼见这里已经稳定下来,李清霁请了人看着,便拉着萧渡全身用酒精消了个毒,回到了店里。

    她离店已经差不多一月,当时匆匆交代青挽后便再没见过几人,只是通过方胜来送药时交代一二,如今看店里井井有条的样子,颇为欣慰。

    眼尖的金芸瞧见了她,立刻停下手中活计,惊声道:“掌柜的!你可算回来了!”

    她这一嗓子把店里几人的注意力全数引了过来,甚至在后院给狗洗护的赵林也在幕帘后探出了个尖尖的脑袋,见着李清霁和萧渡,脸色一喜。

    李清霁走到柜台前,先是把探头的赵林按了回去,再是和几人约定,今天关店前开个简短的小会。

    其实主要是商量美容洗护和诊疗分家的事,几人略微思索,便各自点了头,金芸撑着圆圆的脸蛋道:“可以啊,掌柜的,那我们回春堂这不就算是开分店了?”

    李清霁点了点头:“也可以这么说。”

    金芸眨巴着那双亮晶晶的杏眼,看着李清霁道:“我就知道跟着掌柜的有出息!”

    李清霁挑眉一笑,略微一颔首,算是接了这句夸赞。

    接下来便是店内分工安排了,李清霁打算让赵林,金芸和青挽守着洗护美容这边,自己带着方胜和萧渡去长平街尾那家已经装修到一半的铺子。

    当然,光凭这一点人手是不够的,李清霁看着账本上源源不断的白银,一狠心,连请了好些伙计,分别安在两个铺子中做事。

    梳理完大小事后,跟着李清霁身旁的青挽才小心翼翼地开了口:“掌柜的,福宝它们,怎么没跟着一块回来?”

    “它们病患刚好,为免传染,我打算让它们在院子里住两个月,再放回店里。”李清霁道。

    闻言,几人松下一口气,知道这遭疫病之难总算是熬过去了。

    现今初初立冬,到了十二月初,那间新筹备的铺子才算是彻底竣工。

    一切设备都安装好后,李清霁便将回春堂的名号挪到了新铺子匾额上,至于原来的回春堂,则是更名为“妙手居”。

    至此,日后闻名京城的“妙手回春”系列已经初步成立。

    回春堂不比妙手居刚开业的惨淡模样,几乎是当天一开店门,便有闻着消息候在店门口的人踏步而来。

    如李清霁所料,除了日常的疾患之外,还多了两人前来询问阉割之术。

    李清霁信心十足地保证必定毫无意外,加上有神威这个已经完全康复如初的例子,第二日便又接到了一例。

    是只土黄色的成年犬,和神威情况类似,那两圆状物也是一副不对称的模样,一大一小,只是没有神威那么严重。

    李清霁当即施麻,开刀,全程不超过半柱香,便已经做好,震惊了候在外头看戏之人的眼。

    自此,一战成名。

    京城里但凡□□有点疾患的,主人便都将狗子带了过来,不过短短三月,李清霁已经嘎了近50只公狗的蛋,在京城声名鹊起。

    与之对应的,她在狗界,单单指公狗界,已经声名狼藉。

    具体表现在踏雪,先前踏雪不过几日不见便要黏黏糊糊地缠着李清霁撒娇,而今除了李清霁刚回来那阵,几乎是很少再有这种黏糊时刻。

    李清霁觉得大概率是于焕胤有次带着踏雪来店里玩,她正好在给一狗子做阉割术的原因,当时手上血迹刚擦完,踏雪便蹭了过来,下一秒就跟躺床上吐着舌头流泪的同伴,以及同伴后头空荡荡的“蛋壳”对上了视线。

    狗天生嗅觉灵敏,当时踏雪又正巧缠着李清霁要抱抱摸摸,几乎是跟她刚洗过的手贴在了一起,在明白发生了什么后,整只狗吓地连连倒退几步,缩到了于焕胤后边。

    于是李清霁为着其他狗的心理健康,每次做完阉割术都要好好清洗一通,直到手上没有任何异味,全是玉兰皂角的香味才罢。

    如今已近年关,她放了店里几人的年假,特地寻了人过来看着铺子,等待新年开工。

    只是还没等她想好在古代的第一个新年该怎么过,一回府便收到消息,明日要同李伯恩一同进宫参加国宴。

    自从几月前与李伯恩吵过那场后,他们父女二人已经是看到对方就烦,李伯恩不想见到她,自然也免去了她的早礼和晚礼,李清霁乐得自在,清闲了许久。

    只是不知为何,那沈姨娘和李照玲却如同吃了哑巴药一般,一直没再来找过茬。

    孩子静悄悄,必定在作妖。

    李清霁暗自起了提防之心。

    第二日一大早,府里派人过来敲响了院门。

    青挽最近有些不适,李清霁便改为带上萧渡前行。

    到了府门,一身正装的李伯恩与打扮俏丽的李照玲已经候在了门口,见她一身淡素,气质却出尘,李照玲眼睛一转,揪着帕子道:“姐姐,今日我们要去的可是国宴,虽然不至于刻意打扮,但你这副着装,是否不太恰当?”

    她此言一出,原本只睨了李清霁一眼的李伯恩也皱眉开口:“府里又不少你吃穿,穿成这样是要丢谁的脸?给我换了去。”

    李清霁没理他们,兀自上了后头的一辆马车。

    李伯恩浓眉一拧,看着她的背影,到底没有说什么,也上了马车。

    半个时辰后,马车停下,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车门处伸了进来。

    李清霁掀开帘子,借着萧渡的手下了车。

    这还是李清霁第一次见到除了故宫以外的皇宫,其实与故宫也并无太大区别,只是宫墙更高,颜色更深,像个笼子,将所有振翅高飞的鸟儿全部囚于笼中。

    李清霁收回目光,跟着李伯恩进了宫门。

    大姚国宴从来是君臣同乐的习俗,上至帝后皇子公主,下至官员家属,同聚一堂,欢庆新年。

    李伯恩官品不高,便被安排在了中后的位置,李清霁和李照玲坐在他身后,看着宫殿内人越来越多。

    又过了半个时辰,官员们已经全然来齐,这时,一道尖细的嗓音在殿门口响起。

    “皇上驾到~”

    “皇后娘娘驾到~”

    众人跪伏,迎接万岁。

    皇帝落座后免了礼数,举杯道诸位随意,李清霁才跟着起身,不经意间瞥了一眼上位的中年帝王。

    与她想象中威严的帝王形象不同,姚顺帝萧劾面带笑容,脸上有几分褶皱却不显老态,反而添了几分真实感。

    见官员全部落座,皇帝才开始说场面话,无外乎今年多劳,辛苦各位爱卿这些,李清霁百无聊赖地听着,往嘴里塞了好几颗葡萄。

    在继续伸手探向果盘之际,她似有所觉,抬眸朝前方座位看去,正对上一男子尚未收回的目光。

    见她看了过来,这身着锦衣华服的青年男子抬起下巴,轻蔑地看了她一眼。

    这男子与于焕胤的位子靠地极近,想必就是传闻中那她还没见着面,就挨过她无数骂的敬国公府世子,谢子坤了。

    看着这人一脸坑坑洼洼与麻子交替,以及仿佛出生被人打了一拳的鼻子,李清霁浑身一抖,不行,谢子坤孝期明年初夏就结束了,在这之前,她一定要想个办法搅黄了这桩婚事。

    不然嫁个河童,还是个不干不净一身病出去乱搞的河童,那画面太美,李清霁想都不敢想。

    这时皇帝已经讲完场面话,便到了各家献礼,帝按功封赏的环节。

    最先呈上礼的是几位皇子与公主,送的礼物平平无奇,与往年别无二致,只有熙容巧思,为帝王跳了一首祈安舞,祈祷明年四海无恙,海晏河清。

    皇帝满意地点了点头:“熙容心怀社稷,朕心甚慰。”

    皇子公主呈礼结束,便是各位国公与尚书,李清霁抓了一把瓜子,津津有味地看着各种稀奇珍宝。

    许是对丑男目光格外敏感,在察觉那谢子坤又往她这边看过来时,李清霁秀眉一蹙,狠瞪了过去,却发现他看的似乎不是自己。

    这个角度……李清霁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了身旁正在与河童深情对视的李照玲。

    这两人不知道互相串通了什么,谢子坤一个眼神,原本坐的好好的李照玲忽然就勾起了唇角,睨了她一眼。

    李清霁眉心一跳,隐约觉得不太对劲。

    果然,下一秒,太监尖细的嗓音念到了前来行礼问赏的敬国公世子。

    谢子坤昂首挺胸,掀开专门准备的金佛像,呈了上去。

    这尊佛像估计是请了大师,雕琢地巧夺天工,一双充满神性的眼望下来,就像是可以让人原地成仙一般。

    姚顺帝大喜:“哈哈,这许多小辈,还是子坤你深得朕心,说吧,想要什么赏赐。”

    他话音一落,原本站在大殿上的谢子坤立刻下跪行了一礼,朗声道:“回皇上,臣确有一请,求陛下成全。”

    姚顺帝:“哦?说来听听。”

    “臣斗胆,请皇上收回臣与李侍郎之女李清霁的赐婚之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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