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过

    月明星稀,烟花已冷,路上行人寥寥无几。

    温不言沿着主干道慢吞吞往城门口走去,才刚走进甬道,就听得身后传来由远及近的马蹄声。

    马蹄踏踏,带着股肃杀之气。

    温不言忙避让在侧,将兔子灯高举头顶,希望这微弱烛光能警示来人,免伤无辜。那纵马之人经过身侧时,带起阵阵寒风,温不言只觉得那风中似乎有股腌入味了的血腥气,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谁知那马蹄踏出甬道后却又折返回来,停在了唯一的光源面前。

    “敢问……”

    马上的人稍顿,待看清身段后才道,“这位姑娘,府衙怎么走?”

    温不言低着头,特意瓮声瓮气道:“径直走,第三个岔路口左拐就是。”

    “多谢。”

    马蹄逐渐远去。

    温不言这才松了口气,今天这是什么狗运气。前有侠盗,后有恶徒。思及此,她生怕再遇上什么倒霉事,不敢再留恋,穿过城门直接抄小道往义庄的方向赶。小道没什么人光顾,因为开在这儿的店铺大多是卖香烛纸钱的。还是张随带着她过来买过几次东西,她才渐渐熟悉了路。

    她行色匆匆,只觉得那些香烛纸钱味萦绕全身,如跗骨之蛆。竟比平时生生少用了一半时间。

    待看到熟悉的院落,温不言这才松了口气。

    她推开木门,“我回来了。”

    张随没抬头,随意道:“咋样?城外的烟花如何?”

    “……”温不言憋了好半天,才将一系列惊心动魄的经历转化为十个简短的字,“唉,你没去是对的。就……那样。”

    “我就说吧,你还非不信。”他翻开下一页书,又听到院内传来的刻漏声,提醒了一句,“时候不早了,再不去洗漱的话,明天爬不起来可别怪我。”

    “知——道——了。”

    温不言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向她的单人澡堂。

    窗外雨声淅沥,一夜无梦。

    翌日,温不言被张随无情地从被窝里拖了出来。

    “洗脸,我给你倒好水了。”

    温不言昏沉欲睡的头脑不疑有他,掬起一捧水就往面上扑。

    “嘶——”

    她瞬间清醒过来,刚想找罪魁祸首,却见他早已溜之大吉。温不言扯下木架上的毛巾,擦干脸才发现自己眉心处有一抹红印。

    “这是什么?”

    她沾了点水,凑近铜镜,却发现怎么也擦不掉,周围的皮肤都红了,那抹朱色却还是纹丝不动。

    算了算了,上班快要迟到了!

    她带好帷帽,临出门前看见张随探头探脑的身影,忍不住放狠话道:“小随你等着,今晚不会给你带零食了!”

    隔老远传来一句欠扁的话,“求之不得。如果这样能让你少花钱的话,我可以天天叫你起床的。”说得那叫一个大义凛然。

    “……”孩子大了,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书坊工作慢慢步入正轨,温不言跟众人打过招呼,便一头扎到房间去了。

    文昭手里提着热腾腾笼包,紧赶慢赶还是晚了一步,只得眼睁睁看着檐姑娘推门而入。

    “臭小子,还会给你姐买早点了!”

    文素素伸了个懒腰,毫不客气地从他手里夺了几个笼包过来。文昭干脆将东西全塞给她,自己跑回房去了。

    “一天到晚的又发什么神经?”文素素咬着汤包,满脸莫名。

    旁边目睹过程的伙计笑道:“掌柜的,这笼包是二当家专门跑去买给檐姑娘的。俗话说,男追女,隔座山。我看二当家是想慢慢感化檐姑娘!”

    “可不是!檐姑娘虽然戴着帷帽,但举手投足之间,却是难得一见的性情。我要是再年轻个一二十岁,保不准也想追求追求。”

    “去去去,一天到晚不干活,尽在这里瞎起哄。都给我滚去干活!放了几天假,我看你们是惫懒起来了。”

    老严拿起扫帚,摇头道:“二当家的不急,掌柜的倒急了。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皇帝不急,太监急。”

    “哎哟!哎哟!”店内每人都被赏了一记拳头。

    文素素吹了吹握拳的手,轻飘飘道:“谁是皇帝,谁是太监啊!”

    迫于淫威,众人忙告饶:“掌柜的,小的们错了……”

    “嗯?”

    “我、我们是……”众人眼色一来一回,只得捏着鼻子小声认道:“太监行了吧!”

    “去吧去吧,一天到晚的不着调。”文素素挥挥手,示意众人散开。

    老严摸着鼻子小声嘀咕:“那还不是跟着您学的。上梁不正,下梁能歪嘛!”

    “老严!”

    “哎!掌柜的!外头好多积水和落叶,昨夜那场大雨可真不是时候!我得赶紧扫扫,马上就要开门迎客了!”

    他一溜烟跑得比兔子还快,还在店内的其他人等憋不住笑,赶紧拿起身边的工具装作忙活起来。

    “檐姑娘面儿薄,你们可不要在她面前这般打趣。谁说,谁倒一个月的夜来香。还有,揭发有奖。”

    “奖什么?”

    “少倒三天。”

    此话一出,众人顿时焉头巴脑,就连干活都不得劲了。

    “叩叩……”

    房门被人敲响。

    温不言赶紧将垂网扯下,又将案桌上画了一小半的画像藏了起来。忙活完后,她才一个箭步过去打开门。

    “文姐姐怎么来了?”

    “来看看衣服,顺便借花献佛,给你送点吃食。”

    她绕着温不言转了个圈,不住称奇:“不错不错,凌姨的手艺还是如此好!改明儿我也让她给我做一身相似的,咱们穿个姐妹装到时候去踏青如何?”

    “嗯!”温不言喜道,“文姐姐愿意邀我同行,我自然高兴。到时候我做几个拿手好菜带给你尝尝。”

    “那敢情好,外头的馆子我都吃腻了,我可就等着你露这一手了。”

    温不言扯着丝绦不好意思道:“本来就是我该做的,你们帮了我这么多,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们。”

    她鼓足了勇气道:“那个,檐姑娘有些太生分了些……文姐姐直接叫我不言就行。不、不过在书坊,还是……可以这么叫的。”

    文素素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笑得温柔:“不必勉强自己。就算不这样,我们也是朋友。”

    “没有勉强自己。文姐姐和文大哥都是好人,更何况朋友间就该坦诚以待才是。是我还没做好心理准备,放不下这羞耻心。如果,我能像文姐姐一样爽朗就好了。”

    “这话说得,”文素素又上手掐了掐温不言的脸颊,“我就喜欢你这样的可人儿,你这样就已经很好了!”

    “好了,我也不打扰你画画了,现在手头宽裕起来了,就别那么赶工了,觉得累了就休息会儿,这架子上都是闲趣的话本,”文素素笑道,“我得赶紧出门一趟,再晚几天凌姨那边的订单怕是就要排到好几个月后了,我得赶紧叫她先给我做一身踏青的衣服。对了,有什么事的话,你直接去找文昭,不在前头,就在后厢房里忙活!”

    “知道了。”温不言脆生生地应了。

    等关好门,她才回到案桌,摊开藏着的画卷。画上,画了两个惟妙惟肖的人。温不言想了想,又在上头细细勾勒起来。

    忙活了一天,温不言将这幅画卷起,又藏进画筒众多的画卷里,顺手拨拉几下,让其充分混入其中。

    这会子是下值的时候,家家户户都在做饭忙活,街道时不时便有阵阵飘香传来。温不言早上的气早就消了,正在思考到底要不要给人带零嘴回去。还没想出个结果,就见平日里总排队的烧鸡店人还不多,身体已经率先做出了反应。

    她拎着油包三步并两步往回赶,想快些给小随一个惊喜。

    才刚走到槐树林,却见通往义庄的道路斑驳,上头泥泞的脚印四散而杂乱,不像是过来送无人认领的尸体,倒像是过来搜捕什么人一样。

    温不言用脚碾了一下泥土,还未结块,像是人刚来不久,甚至很有可能还没走。

    温不言第一时间便想起昨夜马上之人,他朝自己问路府衙,该不是去刺杀知府的吧?难道此人落网后将自己给供出来了?

    不对不对,自己又不是他同伙。只是朝自己问个路而已,而且黑灯瞎火的,她还特意压低了嗓音。这能查到才有鬼!

    那是——小随的路引被人发现做假了?

    不可能不可能。

    老李头拿了一百两血汗钱,干的又是将脑袋拴裤腰带上的工作,怎么说也不会这么不谨慎。况且安南天高皇帝远,这事儿都过去两三个月了,秋后算账也不是这么算的!

    那还能是什么事?

    还没待她想出个所以然来,槐林深处传来几道声音。

    “你们几个在这里守株待兔,按那小孩的说辞,这个时辰点,她差不多就回来了。”

    “是!”

    “老徐,咱们走!”

    盔甲摩擦声由远及近,此时大路空无一人,连个躲藏的地方都没有。而听他们话里的意思,竟是要抓自己?!

    温不言别无他法,看见面前茂密的槐树林,用牙叼住油纸包,挑了一颗能遮住人身形的大槐树,手脚并用地爬了上去。

    等藏好自己,那些人也刚巧出来了。

    透过缝隙,温不言勉强看清为首的是一个矮胖之人,身旁站着一个高高瘦瘦的青年。

    只见那矮胖官兵拍了拍高瘦官兵的背,“老徐,这里留两个人手就够了!也不知大人费什么劲,一个女流而已,两个人还抓不到吗?”

    “可……”

    “别这啊那的,哥们请你去喝酒!听说黑市那边出现了个美人,比尽夏还好看。咱哥几个也去碰碰运气!”

    “但那位大人说了,此事非同小可。”

    “这有什么,那小同伙一早就被我们控制起来了,只等着瓮中捉鳖就是。万无一失的事罢了,老徐你就是爱瞎操心。”

    他对着老徐和善完,转头便对留下的两个颐指气使:“要是连个女人都抓不住,我想你们头上的帽子也不必再戴了。听明白了没有!”

    “听明白了!王千户!”

    矮胖官兵一摊手,得意洋洋道:“这下放心了吧!就算那女的真跑了,咱们不是还有个同伙吗?把他交上去将功补过就完事了。”

    听得千户如此道,老徐也无话再说,只得陪着千户大爷喝花酒去了。

    躲在树上的温不言默默流泪,失策了,没想到这年代也有扫黄打非。怎么办?这两个多月赚的钱都不够交保释金吧!

    她胡乱想着方法,就听底下那留守的两人站成一排,等人走后才啐道。

    “格老子的,不就是他来咱们营的时候欺负了他几次,又说了几句不上台面的话,就被这王八蛋记恨到了现在。”

    “谁让我们当初有眼不识泰山呢!”

    “放屁!装成个穷小子,谁能知道是京城那边过来镀金的呢!”那官兵骂骂咧咧,“现在好了,哪次脏活累活不是我们两个干。有功他受着,有过咱们背。”

    “不想受这鸟气又有什么用,咱们当初要是慧眼识金,早就步步高升了!你看那老徐,不就是走了狗屎运吗。”

    “狗屎运……”其中一人突然想起了什么,急切道,“现如今有个机会,我只问你敢不敢做!”

    “什么?”

    “咳,”那人左右张望后小声道,“我听昨夜去黑市的兄弟透露出来的消息,这女人好像是那位大人的爱妾,因着犯了些事,逃到了这里。那位大人没法,所以才找上咱们王爷的。你看,咱们若是将她直接送给那位大人,岂不是——”

    两人相视一笑,尽在不言中。

    “对了,那女人到底犯了何事?官事还是私事啊?”

    “你问我我问谁?”

    而温不言却越听越疑惑,怎么那两人说的每个字都能听懂,合起来就让人一头雾水呢?

    那位大人的爱妾?

    ——她?!

新书推荐: [天九秦时]左右横跳 (COD)(哨向)幽灵小队 [综英美]献给布鲁斯的花束 HP 以外 在诡异修真界养成病娇忠犬 抱歉,第一眼误判了你的实力 天下疯批我手刀 重生完我立马和离 陈醋浇花 青梅竹马是顶流[娱乐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