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西峤怀疑自己真的醉了。
不然怎么会有这种好事突然落到他头上。
他像是连话都不会说。
“你、你说什么？”
“……没听见算了。”
周渔转身要走，说一遍已经耗尽了她所有勇气。
“等等。”
段西峤快步上前拉住她，脸上还泛着醉色红晕，眼底漆黑如墨。
他固执道：“我听见了，你让我咬回去。”
“那你还问！”
周渔睁大眼，窘迫到只想当场逃。
但段西峤抓她抓得很紧，让她想跑都跑不了。
“咬哪儿？”
他倒适应得快，眸色一暗，若有似无从周渔下半张脸上飘过。
察觉他的视线后，周渔像是被火撩到了尾巴，慌慌张张捂住唇，水润清澈的大眼睛瞪着他。
“你想什么呢？这、这里不行！”
“哦。”
他失望得真有够明显的。
周渔嘴角抽了抽。
“你咬吧！”她撸起袖子露出皓白细腕，闭眼递到段西峤面前，端的是一脸大义凌然。
她说：“你咬过之后，我就不欠你什么了。”
所以也别再让我因为你变得奇怪。
她心跳如擂，盯着楼道扶手上某处掉漆斑驳的地方，焦灼难耐地等待着，仿佛临死之前静待铡刀落下的囚徒。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连感应灯都再次熄灭了。
接着光亮伴随段西峤的声音一同出现。
“我不是狗，你随便丢块肉，我都能咬上去。”
周渔不喜欢他这个比喻。
她弯眉皱起，下意识扭头：“我没……”
脑后传来极轻的力道，迫使她身体微微前倾。
男生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带着清淡的酒气，她一个不稳，手撑在他胸口处，衣料下是紧实的肌肉。
下一秒，鼻尖被人轻咬了一口。
对方还尤不解恨似的，又厮磨两下。
湿濡、亲昵、紧贴。
她呼吸都停了，心脏快要跳出来，整个人有种喘不上气的感觉，只能无措地揪紧男生胸前的衣襟。
三秒后，段西峤直身退开，连带着那股清浅好闻的气息也一并远去。
“这样，才不欠我。”
他的手掌下移，从后脑勺换到脖根处，轻捏了一下才彻底放开她。
那天的最后，周渔还是逃了。
这一次，段西峤并没有拦住她。
他能感觉到周渔对他也并不是毫无波澜。
给她时间的同时，他也要想清楚一些事情。
……
那天晚上他们心照不宣地没再联系彼此。
第二天周渔一睁眼已经十点多。
她第一反应是，昨晚的一切都不是做梦。
啊啊啊她居然说了那种话！段西峤还、还真咬回来了！
要死！！
她在床上扭扭捏捏半天，又是捂脸又是偷笑的，还时不时嚷一嗓子，活像冷宫里疯掉的妃子。
还好现在家里只有她一个人。
十分钟过去，她顶着一头呆毛一边揉脸一边面无表情翻身找手机，却发现早上六点刚过时段西峤给她发过一条消息。
【DSG黄盖：我去渝城了，后天回】
他们今天并没有安排，但周渔想的是去看昨天没看成的电影，然后一起去吃一家期待了好久的螺蛳粉。
好好的为什么突然跑去渝城？
周渔难免担忧，心里又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急忙发消息。
【美女子ZY：怎么突然跑去渝城？】
那一头，段西峤飞机刚落地，坐在段心溪车上。
“你说果果生病了，什么病，很严重？”
严重到昨天半夜临时通知他说买好了今天的机票，原本订的中午出发，但段西峤想着早去早回，毫不犹豫改签了最早的一班。
“没什么大事，就是有点发烧和咳嗽，今天起床好多了。”
段心溪从后视镜看了一眼这个打小就跟自己不亲的儿子，这些年无论她怎么讨好，对方都不为所动。
算下来，这还是五年来第一次母子相见，多讽刺啊。
她想了想，笑着补充一句：“果果说想哥哥了，反正你放假在家也没事，等你以后上了大学，想见一面就更难了。”
“……”
事已至此，只能怪他最开始就没问清楚。
他低头按开手机，刚准备买回程的票，看见周渔发来的信息。
这时又有两条最新消息跳进来。
【美女子ZY：是不是你妈那边出什么事了？】
【美女子ZY：你还在飞机上吗？】
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来自对面的关心，这让他心情好上了许多。
他开始打字回复。
【DSG黄盖：没什么大事，你有想要的东西吗？我给你带。】
屏幕另一头，周渔看着这条消息，皱起眉头。
没什么大事那又是什么事？
但现在显然不是追问的好时机，一切还是等段小峤回来再说。
【美女子ZY：没什么想要的，你自己注意安全】
【美女子ZY：还有最重要的一点！！！】
【美女子ZY：不开心千万不要勉强自己，我在嘉城等你回来】
段西峤的目光久久落在周渔最后一条回复上，只想要到千米之外有一个人正期待着自己，连这个匆忙的早上都显得不那么糟糕。
他找了个小兔抱抱的表情包回过去。
段心溪一直暗中关注着他的情绪，看出他在和人聊天，眉眼神态是前所有未有放松，连嘴角都不自觉扬起。
她心中疑惑，也直接问了出来。
“西峤，你在和朋友聊天吗？聊的什么，好像很开心的样子。”
小时候她也带过他一段时间，但她印象中的儿子从来都不是情绪外放的人。
“嗯。”段西峤并没有否认。
他想了想，迟早也要告诉段心溪。
他直言：“是周渔。”
“邻居家那个女孩？”
段心溪有印象，许多年前也见过几次，每次都扎个歪扭扭的小辫子来家里找段西峤，很活泼开朗的一个小女孩。
“这么多年了，你们关系还这么要好啊。”
她感慨又羡慕，心中难免苦涩，要是她一直待在儿子身边，是不是母子关系也不会这么差劲。
段西峤并不认可这个说法。
他很认真地纠正：“是一直都是最好。”
段心溪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是、是吗？挺好的。”
她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但没深想，继而玩笑道：“其实果果的性格和周渔有点像，你多和她相处几天，也一定会喜欢她的。”
段心溪私心里希望他们兄妹能多亲近，最好是打心底接受果果，之后上大学再选一个近点的城市。
她会用行动让西峤重新接纳她，在未来某一天。
段西峤心说，周渔才不像任何人。
也不会再有人让他第一眼见面就有亲近的渴望。
“我明天回去。”他说。
……
傍晚的时候，应某人要求，周渔来到家里帮他把明天的作业带到学校。
她把手机夹在头和肩膀间，重复道：“左边第一个抽屉，小题狂练里的试卷……找到了！”
段西峤那边背景音有些嘈杂，能隐约听见小女孩的说话声。
隔着手机，他声音有些失真：“我明天就回了，有不会做的题先做记号，我晚上给你打视频。”
这人真是的，都离这么远了还不忘管着她。
“知道啦！”她懒洋洋回复道。
视线一瞟，看见抽屉里的丑娃娃，没想到居然被段小峤收在了这里。
这还是她和段西峤逛饰品店那次，他给她挑了心意的小鱼发卡，结果自己选了个丑不拉几的猎奇娃娃。
她把娃娃从抽屉深处拿出来，注意到娃娃脖子上的领结有些松了。
这东西长得丑就算了，连质量都堪忧。
某人什么眼光啊。
周渔内心吐槽，嘴上却道：“段小峤，你的宝贝娃娃领结好像松掉了，绅士当不成，只剩下丑了。”
“……”
段西峤不懂，为什么周渔偏偏对这个娃娃意见这么大。
他叹了口气：“你不喜欢就放回去吧。”
“我没说我不喜欢啊。”
她和灰熊圆溜溜的眼珠子对视片刻，觉得看久了倒也有种奇异的蠢萌感。
“我先拿走了啊。”她通知段西峤道，把脱落的领结安回原先的位置，“我给你想办法看是粘一下，还是缝一下。”
“你会？”段西峤语气十分惊讶。
“拿胶沾一下很难吗？”
她不喜欢被人看扁，尤其是段西峤，为了争这口气，她都得给他恢复到最完美的样子！
“你等着吧！”她撂下这句话。
“哦，其实你不还回来也行。”段西峤说。
“我才不要。”她努努嘴，拿着娃娃坐在床尾，目光落在阳台的小多肉上，小腿在床边不断晃悠，她问：“你明天什么时候回来呀？”
段西峤还没说什么，她自己倒先不好意思起来。
“我可不是想你啊！我就是问问，问问……”
“明天等你放学，就能见到我。”段西峤说，“晚上再聊，现在有点事。”
电话挂断前，她能听见有稚声稚气的小女孩在喊段西峤哥哥，很亲密但也透露出一股小心翼翼。
她知道段西峤这人一向嘴硬心软。
换个调皮的小女孩，他可能都懒得搭理，唯独这样乖巧又贴心的，他就算不喜欢，也做不到冷漠对待。
当初她就是看穿了段小峤外冷内热的内心，才锲而不舍死赖着他，最后得以登堂入室。
虽然和一个七岁小女孩比完全没必要，但她还是有点酸。
哥哥？
她能叫得比她可爱一！万！倍！
……
就这样，周渔带着丑娃娃以及她拒不承认的思念回了家。
她想了想，觉得拿胶粘不靠谱，指不定几天就掉了。
周渔问钟女士借了针线盒，又在网上找了缝东西怎么牢固又美观的技巧，自己摩拳擦掌正式开干。
眼睛看会是一回事，现实却……
她盯着领结边缘一圈歪七扭八的针脚，刚才缝的时候没意识到，现在一看，本来就丑的娃娃更是成了穷酸破落户。
偏偏她还缝得紧，扯都扯不动，想拆拆不开。
可以想象等百年之后被人挖掘出来在博物馆展出，后世的人们无一不在展柜前惊叹，原来这就是古人玩的玩具，虽审美不同，但足以见得当时绣工技巧的进步，是刀枪不入的牢固。
要不就说弄丢了？
周渔很难不恶意揣测，等段西峤看见这东西，到底会如何嘲笑她。
本来他连她拿胶粘都认为做不到。
算了，回来再说。
大不了、大不了就说是楼下小黑缝的！
晚上段西峤如约弹来视频，给周渔讲了她不会的题，结束后也并没挂断，周渔在这边继续写作业，偶尔中途抬起头看一眼手机屏幕，能看见有光打在段西峤脸上，是冷白色，却无声温柔。
直到睡前互道晚安，周渔按下挂断。
……
天边渐亮，日光渐渐晕染整座城市。
白天上课的时候，周渔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午休铃一响，她下意识回头喊人，看见空荡的座位，这才恍然意识到段西峤不在。
快了，就剩下几个小时了，一回家就能看见段西峤。
这时的她已然忘记那天漆黑的楼道里，段西峤近乎讨债地咬她。
不过短短一天半没见，她却觉得过了很久，内心莫名焦渴。
就连中午吃饭的时候，文霜双都打趣她，今天没人帮她吃讨厌的胡萝卜了。
是啊，所以害她连饭都吃不下。
好不容易熬到放学，周渔一路小跑回家，连自家门都没进，直接去了对面。
“段小峤！”她背着书包嗙嗙敲门。
然而来开门的却不是她期待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