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乖！真的是你！太好了…太好了！你没死…太好了……”
江若瑶的声音几乎要哭出来。
她蹲下身，顾不上小鹿身上的脏污，紧紧抱住它瘦小的身体。
“我还以为……你们都……其他小妖呢？你怎么样？受伤了吗？”
她一边轻轻摸着乖乖的背，一边着急地检查它有没有别的伤。
小鹿乖乖好像懂她的心情。
只是乖乖靠在她怀里，歪了歪头，轻轻靠在她身上，发出满足的“呦呦”声，好像在说“我没事，我在这里”。
一个人，一只小鹿，紧紧抱着。
这画面，特别珍贵。
“哎哟……若瑶丫头……轻点……你这力气……快把我这把老骨头……哦不，老魂儿……给挤散啦……”
就在这时候，很不合时宜的声音，突然从江若瑶脖子上的吊坠里传出来。
吊坠嗡嗡响，好像里面的住客真的被挤到了一样。
江若瑶和乖乖都愣了一下，有点不好意思地分开了。
乖乖抬起头，“呦呦”叫了两声，好像有点不满。
它灵活地转过身，跑向泉水边的灌木丛边，用鹿角轻顶叶子，又叫了几声。
接着，灌木丛里传来响声。
然后，一个接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小心地从叶子缝里探出来。
有的是红色小狐狸，有的是眼睛圆圆的灵鼬，还有翅膀受伤的彩色小鸟……
它们是喜欢在泉水边活跃的小妖。
但现在，它们身上都脏脏的，也瘦了好多。
看到江若瑶的瞬间，它们暗淡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没多久，活下来的小妖们围到江若瑶身边。
它们好像还记得她，亲近她。
一个个凑上来，有的用头轻轻蹭她的手，有的用小舌头舔她的手指，那只受伤的小鸟努力扑着翅膀，落到她肩膀上，用嘴整理她的头发……
它们用最直接的方式，表示想念、依赖和因为她还活着的高兴。
看到这些，连吊坠里的司蒙也安静了一下，然后长长叹了口气：
“唉……这画面……真好，也好让人难受啊……你说大家打来打去，抢来抢去，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他的声音里，少了平时的玩笑，多了点感慨。
这时，围在江若瑶身边的小妖们好像听到了什么命令，都安静下来，向两边让开，露出一条通向泉水里面的小路。
小路尽头，一个弯着腰的身影，拄着木棍，正一瘸一拐地，从泉眼里面挪出来。
每走一步，好像都用尽他全身力气，身影在薄雾里摇摇晃晃。
就是那个对司郢非常忠心的老掌事妖。
但现在，他的样子，非常落魄。
身上的毛掉了一大片，露出吓人的伤口，有条腿好像断了，只能靠棍子撑着。
江若瑶现在能感觉到，这老妖气息非常弱，只剩一点点魂在硬撑着。
幸好，灵泉虽被污染，但泉水最中心，好像还有一点点微弱的、能养魂养身体的作用。
看来，这个忠心的老妖，就是靠着这最后一点作用，靠着对灵主的牵挂，硬是撑到了现在。
“江……江姑娘……你……没事就好……我……我就放心了……”
老掌事妖停下脚步，拄着棍子大口喘气。
过了好一会儿，才用沙哑的声音，断断续续地说，“从你……那天消失……到现在……已经……好几年了……”
“司郢呢？”江若瑶没空说别的，立刻打断他，一步上前扶住他快倒下的身体，着急地问，“他怎么样了？他现在到底在哪？他还……好吗？”
“灵主他……”
老掌事妖浑浊的眼睛里立刻充满了悲伤，他张张嘴，想说什么又没说，最后重重低下了头。
“果然……还是被他们抓走了，是吧？”江若瑶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关进了……缚妖楼？”
听到“缚妖楼”三个字，老掌事妖的身体猛地一抖，他闭上眼睛，两行泪流下来，无声地点了点头。
周围刚才因为重逢有点高兴的小妖们，刚亮起来的眼睛又暗了下去，一个个没精神地趴在地上，空气里充满了让人喘不过气的绝望。
江若瑶深吸一口气，用力压住心头涌上的火气，扶着受伤的老妖在一块比较干净的石头上坐下，说道：
“老述前辈，告诉我，那天我走了以后，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把你知道的全部，都告诉我。”
掌事老妖——老述，稳了稳心情，才开始，断断续续讲起那场灾难：
“是……是陶清清……那个被猫妖控制了的女人……她……她害了你……之后，又用邪门的办法……弄脏了泉水的根本……”
“斩妖门的人……趁机打进来……结界被破……他们……冲进来……见到妖就杀……很多……很多小家伙……都没跑掉……”
老述的声音哽住了，每说一个字都很困难，“他们……他们的目标……是灵主……灵主为了保护泉水最后一点灵性……也为了给……给我们一点逃命的机会……自己挡住他们……打到没力气……最后……最后被他们用特制的锁妖链抓走了……”
“其他的妖……跑的跑，死的死……逃出去的……也不知道还能活几个……”
老述越说越伤心，老泪流个不停，但还是努力把话说完，“只有……只有当时正好躲在泉水最里面、靠着泉水剩下一点灵气保护的这几个小家伙……还有我……运气好……运气好活了下来……”
他喘了口气，看着旁边安静靠着江若瑶的小鹿乖乖，眼里有点感激：
“我……我本来也该当场死掉……是多亏了乖乖……这孩子……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拼命把我这把老骨头……从死妖堆里拖出来……背到了泉水最里面的石头缝里……这才……这才勉强活到现在……”
“可是……”老述绝望地看着周围这片与世隔绝的绝地，声音里全是气愤，“可恨那些人族……一个都不放过……他们在外面设下包围……我们……我们出不去……活……也活不好……这泉水……现在就剩这么点地方……泉水又被弄脏……灵气一天比一天少……恐怕……恐怕再这样下去……过不了几年……我们……我们都得……活活饿死……困死在这里了……”
听完老述的讲述，江若瑶整个人愣住，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卡住，一个字也说不出。
脑子里全是司郢被拖走的画面，想到这些小妖们在绝望里硬撑的惨样，巨大的火气、悲伤和无力感将她淹没了。
场面，变得死一样安静。
“哎呀……看来，要是没我老头子帮忙，你们这几个小可怜，真是难办了啊。”
吊坠里，司蒙的声音又响起来，他故作轻松，打破了悲伤的场面。
可是，这声音传到掌事老妖老述耳朵里，却像大晴天打雷！
他全身猛震，一下子抬起头，浑浊的眼睛死死盯住江若瑶脖子上的吊坠，脸上全是震惊，嘴抖了半天，才用尽力气，发出沙哑的尖叫：
“这……这个声音……老……老爷？！是您吗？司老爷！您……您没死？！您还活着？！”
老爷？老述居然认识司蒙？
还叫他“老爷”？
江若瑶心里一惊，马上明白了。
看来，这个忠心的老掌事妖，不是司郢自己当家后才跟着的，而是很早以前，在司蒙还在的时候，就跟着他们父子了！
“唉……是老述啊……”司蒙的声音也低了下来，带着点说不清的感慨，“是我。我现在……没法用真身见你。神族那帮家伙追得紧，没办法……只能像这样，剩一点魂，待在这里。但……我确实还活着。”
“老爷！老爷啊！”
老述一听，再也撑不住，“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不管自己伤得重，朝着吊坠的方向“咚咚”磕头，老泪流个不停，哭得说不出话。
“老爷……您……您得救救灵主……救救少爷啊……我……我求您了！”
“我和江姑娘这次来，就是想办法救那个不听话的小子。”司蒙的语气变得认真，“但这事很大，对手是斩妖门和他们后面的人，很不容易，得好好计划，不能乱来。”
他停了一下，接着说：“现在最要紧的，是你们的安全。这地方已经被人知道了，不能久留。必须快点把你们送到安全的地方。”
他对江若瑶说：“江姑娘，你在蚀骨峡深处，用自己的灵力弄出来的那片绿地……你看……能不能，暂时让他们待一下？”
“行！当然行！”江若瑶想都没想，立刻答应。
但她想了想，说出担心：“只是……我那绿地里，现在除了三个还算老实的妖，还有天禄门派来的一些人看着。我怕……他们看到老述和这些小妖，会……”
“天禄门？”司蒙的声音有点警惕，“又是个人族门派？是不是像斩妖门那样，专门和我们妖作对的名门正派？要是那样，恐怕……是有点麻烦。”
“老爷，不是那样的。”跪在地上的老述抬起头，插话解释，语气居然有点缓和，“天禄门……和我们族……或者说，和灵主这一边，一直……有点秘密的来往。他们虽然是人族大门派，但要说恨妖入骨……倒也不一定。要是……要是能有灵主的亲口话或者信物，说明身份，也许……也许也能和他们说上话，暂时和平相处。”
“哦？有这事？”司蒙的声音有点意外，然后哼了一声，语气有点复杂，“这臭小子，背地里事还不少，还和人族有联系……算了算了，现在情况急，也管不了那么多，有条路走总比没有好。”
“我这里，还有一样东西。”老述说着，非常小心地拿出一团被柔和灵气包着的能量体，“这是灵主……被抓走前，用最后力气分出来的一点点分身灵引，也许……关键时候能有点用。”
“我这边联系也容易。”江若瑶看到，也马上行动起来。
她从旁边的灌木上摘下一片叶子，指尖聚起灵力，灵光闪了闪，一行清秀的字出现在叶子上：
【姐姐留：请帮我照顾这些妖族同伴，等我回来，一定重谢。】
字里有她独特的灵力记号，很清楚。
“外面那些昏倒的斩妖门人，短时间内醒不了。”江若瑶指了指薄雾外横七竖八躺着的人，“至于‘热海客栈’的具体位置，我会用灵犀感应的方法，直接把路线图传到老述前辈你的脑子里。”
“那就……麻烦江姑娘了。大恩大德，我……永远记得……”
老述挣扎着想再行礼感谢，被江若瑶赶紧扶住。
他看着眼前这个眼神坚定、做事果断的女子，心里有感触：
“几年前……第一次见姑娘时，您还是个……需要灵主保护的人族女子……没想到……才过了几年……您已经……能自己担事情、让人这么放心了……”
“老述前辈，您别夸我了。”江若瑶被说得有点不好意思，微微低头，“我只是……做了该做的事。”
“这一路……辛苦你了……”
老述的话，让江若瑶心里一酸，觉得暖暖的。
她抬起眼，看着眼前这些在绝境里硬撑、却还保持善良的妖族，看着它们依赖和信任的眼神：一定，一定要变得更强，一定要保护好他们，一定要救出司郢！
“好了好了！该说的都说完了吧？弄好了就快走吧！”吊坠里的司蒙又变回急脾气，催起来，“我在那黑乎乎的流沙地里闷了不知道多少年，早就等不及想出去看看，现在世界变成什么样子啦！”
“那么，”江若瑶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乱糟糟的情绪，“我们就此分开，各自出发吧。前辈，乖乖，还有大家……一定要保重！”
“……保重！”
老述和小妖们纷纷回应。
“嗯，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