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门。
浓重的药味混着淡淡的血腥气冲进鼻子。
房间里光线昏暗,静得吓人。
她一眼就看到了屋子中间的情景,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子书煜安静地躺在铺着白布的软床上,眼睛紧紧闭着,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
他全身被一个淡金色的半透明罩子完全笼罩。
罩子表面有光在流动,感觉温和却无法靠近。
他呼吸非常微弱,胸口几乎看不出起伏,好像随时会停止。
“师兄!”
江若瑶冲到床边,带着哭喊,双手下意识地按在那个罩子上。
“师兄!你醒醒!我是若瑶!我来看你了!”
可是,子书煜一点反应都没有,只有那微弱到极点的呼吸,证明他还活着。
无助感像冰水一样从头浇到脚。
她徒劳地喊了很久,直到嗓子哑了,床上的人依旧没有动静。
“司前辈!司前辈!”
她赶紧摸着脖子上的吊坠,在心里着急地喊,“您快看看!我师兄他……他这是怎么了?您一定有办法救他的,对不对?求求您,救救他!”
吊坠静静地贴着她的皮肤,没有任何回应。
之前还能感觉到的一点点司蒙的气息,现在完全消失了。
是因为丁语伊父亲那一下重击,不仅打伤了她,也影响到了藏在吊坠里的司蒙,让他醒不过来了吗?
江若瑶无力地滑坐到地上,背靠着冰冷的床沿,眼泪不停地流下来。
巨大的无助感快要将她吞没。
不行!不能放弃!
丁语伊一定知道怎么回事!
江若瑶擦掉眼泪,挣扎着爬起来,摇摇晃晃地冲出房间,在走廊上找到了正靠着柱子发呆的丁语伊。
“语伊!师兄他……”江若瑶冲到丁语伊面前,声音哽咽,“那个罩子……他为什么醒不过来?你到底有没有办法救他?”
丁语伊慢慢转过身。
她表情异常的平静。
但这平静下面,好像压着许多说不清的情绪。
她看着江若瑶,眼神锋利,一字一句地说:
“江若瑶,我们谈谈吧。有些话,我憋在心里很久了。”
江若瑶愣住了,下意识地点点头。
“我知道,你和子书煜师兄,是一起长大的。”丁语伊语气平淡,“在斩妖门选拔的时候,我看得很清楚。他的目光永远追着你,他所有的冷静、所有的谋划,甚至所有的担忧,都是为了你。他喜欢你,江若瑶,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
江若瑶猛地摇头,急着解释:
“不!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和师兄……我们只是师兄妹!是亲人!他照顾我,是因为我爹……”
“够了!”丁语伊突然大声打断她,声音带着讽刺,“江若瑶!你还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你还要装傻到什么时候?!你当我丁语伊是瞎子吗?还是你觉得,全世界就你一个人单纯,别人对你好都是应该的?!”
她往前逼近一步,原本明亮的眼睛现在阴沉沉的,涌动着压不住的怒火和……一种近乎偏执的痛苦:
“他看你的眼神,那种光,那种紧张,那种恨不得把你藏起来保护的样子,你看不见吗?!你感觉不到吗?!你是不是觉得,所有人都该围着你转,别人的心意,你都可以心安理得地接受,然后轻轻说一句‘只是师兄妹’?!”
江若瑶被丁语伊这激烈的指责震住了,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她从没见过这样的丁语伊,陌生得让她害怕。
丁语伊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好,就算你感觉不到,就算你‘傻’!那我告诉你,现在,子书煜师兄躺在这里,半死不活,是因为谁?”
她死死盯着江若瑶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
“是因为我?不,是因为你,江若瑶。”
“他和那些死去的同门一样,都是为了找你,才被卷进那场乱斗,才伤得这么重!是我!是我丁语伊,把他从鬼门关拉回来的!是我用灵医世家最好的药,保住他的命!也是我,会不惜一切代价,把他治好!”
她的语气带着一种固执的宣誓:
“现在,我心里已经认定了他。所以,江若瑶,我请你,离开他。不要再出现在他面前,不要再影响他。你的存在,对他而言,就是最大的麻烦,就是祸根!”
江若瑶脸色惨白,身体微微发抖。
丁语伊却不给她喘气的机会,继续说出了更残酷的话:
“还有,那个叫司郢的大妖,当初在浓雾之林为什么突然发疯,闹出那么大动静?别说跟你没关系!是不是也是因为你?子书煜师兄这次伤得这么重,说到底,难道不也是被你连累的吗?!”
她看着江若瑶快要站不住的样子,眼里闪过一丝复杂,但很快被更深的坚决盖住:
“江若瑶,如果你真的想师兄好,如果你还有一点点良心,就请你消失。离开都城,不要再回来。我会治好子书煜,我会让他恢复健康,我会……照顾好他。用我灵医世家的一切,用我丁语伊的全部。”
“而你,”她最后说道,“就当你从来没出现过。这才是对所有人,最好的结果。”
说完,丁语伊不再看江若瑶一眼,决绝地转过身,走回药房,“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把失魂落魄的江若瑶,一个人留在了空荡荡的走廊里。
冰冷的绝望,比刚才在房间里更深、更刺骨。
她失去了师兄,失去了司蒙的帮助,现在,连曾经可以依靠的“朋友”,也对她关上了门,并且给她判了“死刑”。
江若瑶不知自己是如何离开的。
丁语伊最后的话,像针,无情地扎进她心里。
她站在灵医世家的院内久望。
离开?消失?
她做不到。
师兄就躺在里面,呼吸微弱。
她怎么能不管不顾,一走了之?
可是……丁语伊的话虽然刺耳,但有一部分却是事实。
师兄现在确实在接受最好的治疗,灵医世家的本事和资源,比她一个人强太多了。
硬闯进去,除了让事情更糟,别无他用。
她不能冲动。现在最重要是冷静。
下一个目标很明确:打听缚妖楼的消息,找到救司郢的办法。
司郢是被她连累的,这笔债,她必须还。
可缚妖楼那种地方,哪是随便问问就能进去的?
司蒙前辈又偏偏在这个时候消失,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没有人帮她。
她现在需要帮助。
回公孙府。这是现在唯一清楚的路。
天禄门生意遍布天下,消息网络四通八达,也许能在那里找到关于缚妖楼的线索。
而且,公孙尧虽然不在,但府上至少还有那个……想法简单的大公子公孙弘,和还算熟悉的小凉。
那里,暂时能算个落脚的地方。
拿定主意,压下乱糟糟的心情,转身朝天禄门府邸走去。
就在她快要走出灵医世家时,眼睛无意中扫到府邸侧面一个被高墙半围着的园子。
那里的灵气特别浓,比别处强很多,应该是灵医世家的药园。
透过雕花的铁栏杆缝,她看到里面种着奇花异草,不少都发着莹莹宝光。
但是,她的目光被药园角落一处吸引。
那里长着几株暗紫色的植物,叶长,边上带着小锯齿,叶脉隐隐发着幽光。
这形态……这气息……
这植物散发出的感觉,竟然和她身体里的“蚀骨之灵”有点像!
虽然弱很多,但那熟悉感,绝对不会错!
灵医世家的药园里,怎么会种着这种东西?
他们是拿它来制药?还是……有别的用处?
她想起司蒙说过,蚀骨之灵是非常邪门的禁忌力量。
堂堂灵医世家,以治病救人、名声清白著称,为什么会种这种明显不祥的植物?
疑问缠住了她的心。
但她现在自己都顾不过来,没时间也没本事去查清楚。
她最后深深看了几眼那植物,把模样记在心里,然后加快脚步离开了。
……
深夜,灵医世家内院深处,安静房间里,只剩下晃动的烛光和昏迷不醒的子书煜。
丁语伊坐在床边的,她看着那张苍白却依然好看的脸,眼神复杂。
白天的强硬、冷淡、坚决,全然消退,只剩下疲惫和……挣扎。
她伸出手,手指隔着那层淡金色的光罩,虚摸着子书煜的眉眼,动作温柔。
“煜哥哥……”她的声音很轻,像怕吵醒什么,“你今天脸色好像好了一点点……我新换的药方,看来有用……”
房间很静,只听到她的呼吸声。
“你别怪我白天对若瑶姐姐那么凶……”她像在解释,又像说给自己听,“我不能让她再靠近你了……她靠近你,只会给你带来危险……那些妖族,那些麻烦,都是冲着她来的……”
“父亲答应我了……”她的声音压得更低,“只要……只要用你身体里那点特殊的本源之气做引子,炼成那炉‘九转还魂丹’……不仅能完全治好你的伤,帮你提升修为……父亲还说……到时候,他就会同意我们的事……也会放你自由……”
“到时候,就再也没人能分开我们了……再也没有……”
最后几个字,她几乎是喘着气说出来的。
烛火跳了一下,在她脸上投下晃动的光影。
她安静地坐了很久,才慢慢站起来,吹灭蜡烛,走出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