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丧

    罗浮仙舟,丰饶民战场边缘地带。

    背着棺椁的白发青年被一群丰饶孽物围着。他手执长剑,微躬着身子,盯着孽物的茶色眼睛清醒冷静,又透出几分愉悦,仿佛被眼前这群孽物的行为取悦到了一样。

    “真是稀奇,刚送走了老头子又误入了战区边缘”他轻笑一声,挥剑向孽物斩去,“天生灾星诚不欺我啊。”

    孽物的包围圈被强行破开一个口子,他带着棺材疾速冲去。无数扭曲的肢体向他背上棺材伸去,妄图打开它一探究竟,却来不及碰到棺材盖就被青年斩落于剑下。

    他趁机一举冲出了包围,奔跑时还不忘瞥一眼身后。那些孽物踏过前人挣扎着想要爬起的身体,疯狂地如潮水般涌来。

    他伸手将在风中凌乱飘摇的发丝别至耳后,脸上的笑意不减反增。名叫容顼的青年忽的加快了脚步,竟是将将躲过两侧闻声而来的孽物的偷袭。

    周围的孽物在声势浩大的追逐战的吸引下越聚越多,有几次,领头孽物的爪尖刚好擦过棺木,挂掉一点暗红的色漆。但他的剑却忙于破开前路的阻碍,从游荡的孽物间杀出一道生门,分不出半分闲暇顾及身后的追击。

    容顼微微偏头躲过暗袭,几缕米白色的长发随着短剑一起落地。

    明明是杀机四伏的场景,他却发自内心地感到前所未有的欢愉和兴奋。如果不是因为笑声会吸引更多东西过来,他简直想要大笑一场。

    有意思,太有意思了!仙舟果然是个很有意思的地方啊!

    他不再执着于和孽物玩直线追逐战,转而一头扎进七弯八绕的小巷,仗着自己出色的地形分析能力和它们玩起了躲猫猫,将它们绕得晕头转向。

    那些孽物似乎发现自己正在被这个人类戏弄,自然更加不顾一切地想要杀了他。

    愤怒冲昏了它们本就智力低下的大脑,所以它们也意识不到,容顼故意保持着这种仿佛下一秒就能追上他,实际却永远都差那最后一步的距离是为了什么。

    他引着身后的一大群孽物向远方那片平地跑去。眼看那块平地近在咫尺,他不再压制速度,向广场中央奔去。

    一大群气势汹汹的孽物自四面八方蜂拥而至,但他却游刃有余地欢笑着,张开双臂仿佛要拥抱它们的攻击。

    “反正我还没来得及测试它的威力,”三个白色小球不知何时出现在他手中,被他随意地抛出去,“便宜你们了。”

    下一秒,惊天动地的爆炸声伴随着凄厉的尖叫在他耳边炸开,冲天火光裹挟着一股又一股热浪袭来,最终却低伏在青年脚旁。

    跃动的火光照亮了他的脸,比茶糕糖更浅淡的绿色眸子在火光的映衬下仿佛一杯沏好的春茶,清澈,纯净,还透露着勃勃生机。他像看见了什么极滑稽的戏剧似的,忽然开怀大笑。

    恣意的欢笑被爆炸的声响掩藏,松散的长发自肩上滑落,在热风中微微晃荡。

    笑够了,他才放下背后的棺材仔细检查一番,然后从手上解下方才一直被他护的很好的发带。

    素白的发带已经被洗得泛黄,经过几十年岁月的磨砺后,上面的花纹仍依稀可见。

    容顼一只手轻提着发带的一头,另一只手撑着脑袋,坐在暗红的棺木上。他的语气似在撒娇又似在抱怨,仿佛在和棺材里的人对话

    “就为了你一句想和母亲合葬的遗言,我大老远地跑回仙舟,又被追了这么一遭,太不划算了。所以,这东西归我了。有本事就爬起来抢回去,反正我是不会按照你的遗言照办的。“

    他等了许久也没等到回答,才不满地掸了掸棺材上的灰,径直往后倒了下去"算了,跟死人计较什么?就当我日行一善吧。“

    微黄的白云盖住了大半个天空,蓬松柔软的云朵模糊的轮廓温柔而和谐,让他想起记忆中母亲温和平静的笑容。

    散落的长发被他随意地绑起,松松垮垮地束在脑后。爆炸带来的短暂耳鸣扰得他有些心烦,他暂时听不见周围细微的响动。

    还是太冲动了。下次他就找个屋顶待着,保准那些孽物摸不着风。

    他闭上眼睛开始放松,被刺激出的兴奋到这时已消散殆尽,余下的只有无尽的倦怠和一  点平静的空虚。

    反正这地方的大部分孽物已经被炸没了,剩下的也造不成什么威胁,还  不如先眯一会儿再说,要真有什么强敌来了他也跑不出去。

    再说了,他身上可还有不少“好东西”呢。

    闭眼似乎阻碍了容顼对时间流逝的感知。他不由自主地放松了思绪,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对了,还要处理一下伤口。虽然只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伤,但还是先处理一下比较好呢。

    于是他突然从棺材上坐起来,顺着本能到处摸索伤药。半眯的眼睛显示出他还没完全清醒过来。微凉的轻风让他心情愉快,但隐约传来的金属碰撞声让他恨不得捂住耳朵再倒下去。

    诶?这里就他一个人,哪儿来的其他声音?

    容顼顿时清醒过来,抓起身边的剑反手就向后砍去。奇形怪状的云骑军没想到他会反击,那柄直指头颅的长枪被打得几近脱手。

    啧,银杏叶,盔甲装,还可能有可怖的自愈能力......是传说中仙舟的终点,魔阴身啊~

    剑巧妙地挑开长枪的防御,刺伤那士兵的身体。士兵被容顼诱导着离棺材越来越远。

    再次估算敌人和自己的攻击覆盖范围后,确认伤不到棺材后,容顼才放心地从被动防御转为主动进攻。

    他微微偏头躲开长枪的刺击,顺势擦着枪杆迅速靠近敌人,趁着这愣神的一秒造出的机会刺穿了敌人的心脏。

    但另一柄剑突然出现,剑尖堪堪擦过他的脸,同样停在士兵的心脏处。

    几缕米白色长发随着剑风悠悠飘落在地,容顼回头看向剑的主人——一个模样不过十三四岁的少年——觉得事情愈发变得有意思了。

    他看着少年因极度惊讶而微微睁大的瞳孔和强装镇定实则慌乱的眼神,听见少年急切地询问:

    "对不起,你没事吧?!“

    扎着高马尾的白发少年慌乱地收了剑,剑戳了好几下才插进剑鞘里。

    "无妨,“容顼饶有兴趣地盯着这个少年,”多谢出手,小弟弟。“

    少年似乎有些面热;“这是我分内之事。刚才的事多有冒犯,请见谅。这是战区与安全区的交界地带,你为什么待在这里?“

    “说来惭愧,我在外游历多年,不了解仙舟现在的布局。本是受托来取母亲的遗物,不小心迷路至此。方才我想找到一条回家的路,却不幸被孽物袭击。时运不济啊。“

    “原来如此,这附近离安全区不远,我带你过去吧。”少年向前走了几步,回过头来看着容顼,“我叫景元,是正式录名在籍的云骑军,还没请教大哥哥的名字?”

    “容顼,容易的容,颛(zhuan)顼的顼。“容顼走到景元身旁,意味不明地打量着他"罗浮还会雇佣童工么?“

    “景元任职已有两年,在罗浮自然算不上童工的。容顼哥哥想必知道,长生种寿命漫长,我不过看着年龄小,真实年纪说不定比哥哥还大哦。“

    “那就还是雇佣童工啊。”容顼看着景元略显无语的表情,仿佛若有所思地说道,

    ”小孩子还是别总露出大人的表情啦。不巧,我也勉强算是仙舟长生种。所以我知道,在成年之前,长生种也是像普通人一样正常生长。小弟弟,你——还没成年吧。”

    “才,才不是呢!”景元的脸似乎有些不明显的红,他扭头向某个隐蔽的角落走去,故作严肃地说道“走吧,我带你去安全区。“

    容顼很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他们才第一次见面,要是玩笑开过了头那可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所以他只是安静地跟在小孩身后,默默观察小孩的一举一动。

    嗯,反应敏捷,思维迅速,看起来身手也颇为出众,怪不得小小年纪就在云骑任职,估计职位还不低。果然是少年英才啊。

    不过,尽管他尽力摆出一副大人模样,还是压不住身上的孩子气嘛。唉,小小年纪就一把年纪了。罗浮的孩子真可怜。

    欣赏够了景元的表情,他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安抚一下这个小云骑。他加快脚步与景元平齐,露出一副深感歉意的样子,语气却轻飘飘的:

    "对不起啦,小弟弟。你不是童工,你是正儿八经的云骑,你是未来的将军大人。我见识浅薄,您大人有大量,就别跟我一般计较。说句话吧,景元大人。“

    景元本不欲搭理他,但容顼的赞美源源不断地往外冒,夸得天花乱坠。

    成为镜流的弟子后,他很少听到过这样的夸赞,饶是他知道那人并非真心,却也不禁红了面皮:“ 别,别说了。景元不过一介普通云骑,怎么会和将军扯上关系呢?”

    “哦?”容顼笑眯眯地看着景元,仿佛一只狡黠的狐狸,"那就是说,罗浮上像你这样的天才剑士很多喽?“

    “当然不是......“脱口而出后,景元才看见容顼笑眯眯的表情,顿时心中一阵懊恼。真是,自己怎么着了他的道。

    容顼不紧不慢地接着景元的话继续说着。从他口中吐出的每个字犹如小锤子,精准地敲在了景元的心上,就像人们敲响音叉一样:

    "你看,景元大人,我们明明相处得这么开心,你却还要对我说假话。你不是要带我去安全区,对吧?你,是要带我去幽囚狱!“

    景元的心就像音叉一样因为这段话而震动着。他没料到容顼会选在这个时候撕破脸皮,之前预想好的谈话节奏一下子全被打乱了。

    但好在说话时他总会推测接下来可能出现的大部分反应。脸上的惊讶一闪而过,然后景元镇静地回答道:

    “对,幽囚狱不仅包吃包住,还有重兵把守,称得上是罗浮最安全的地方。容顼哥哥一不用花钱,二保证了安全,岂不美哉?”

    唉,看着一副平静的样子,实际上他有一点动静就会出手,像只应激的猫似的。

    容顼将手虚搭在景元的侧颈,闲散地低头看着他。景元在那双浅绿的眼睛里什么都看不到,欢愉下掩藏的是一片虚无的土地,除了层层叠叠的倒影再也看不见其他东西。

    仙舟的天空,高低起伏的房屋,经过战火洗礼的街道,还有——景元,都被囊括在那小小的玻璃球中,仿佛也同容顼一样染上了欲色。

    他这时才猛然注意到容顼过分出色的容貌。那张艳丽的脸,那张无需开口便能引得无数人为他沉沦,为他献出一切美丽面容,此刻清晰地映在景元眼中。

    那是月色与雪色之外的第三种绝色,是纯美女神伊德莉拉行于凡世的化身,是欲望与美酒浇灌出的靡丽的玫瑰花。

    即使罗浮上最国色天香的仙人与他相比也只能沦为小家碧玉。“只要能得到他的注视,”他想,“哪怕只是远远投来的一瞥,也会有无数人愿意献上生命。“

    “轻松一点,景元。我现在手无寸铁,”容顼举起双手做出投降姿势,“你在防备什么呢?"

    “明知故问。”

    “好吧,那景元大人打算什么时候带我走呢?我可是已经迫不及待了啊。”

    “你......”景元的话还未出口就看见天空中闪过一道流光。滚滚黑烟伴着熊熊烈火炸开,半空中隐约露出两个彩色小点。

    偏偏是在这个时候......景元在前去查看坠落的星槎和先将容顼带走之间摇摆不定。他焦急地恨不得分出两个自己来解决这个两难的困境。

    他谨慎地盯着容顼,哪怕心中恨不得立刻飞到那边去,他警惕着这个可疑人员趁乱逃跑。

    容顼则抬头遥望天空。战场的天空似乎总是千篇一律。

    远处罗浮的天空像是沸腾的血红的汤锅,低低地压在所有人头上,炮声就像汤沸腾的声音。这锅汤被架在战火上烘烤,却从未干过。鲜血汇成新的汤汁,交战化作新的烈火,而仙舟的人们被沸汤冲得流离失所,家破人亡。

    “这下你能放心了吧。”在景元复杂的眼光中,容顼不疾不徐地拿出了天泊司的通度玉碟,“不去看看吗,小弟弟?祝你好运。别被孽物吃掉喽。”

    景元一眼就认出来这玉碟是真的。既然能证明自己的身份还故意跟他周旋,真是令人火大。但时间催他快点离开这里,他只能以最快最简洁的语言给容顼指了路,然后马不停蹄地赶往星槎坠落的地方。

    容顼沐浴在景元几乎能杀死人的目光下仍感觉良好,看着景元远去的背影敷衍的挥了两下手就算告别。

    他背起棺材,拿起长剑,向着景元指的方向走去。他不担心景元会骗人。在已经证明自己的清白身份后,小云骑在恼怒也只会乖乖地给他指路。

    众所周知,仙舟人道德底线高,年轻云骑军为盛。

    至于其他的,就不是他这个普通的化外仙舟人该考虑的了。处理老头子的后事已经够麻烦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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