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谢遥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缸很大，五岁的谢遥腿短手短，费了好大的劲才磨磨蹭蹭地从缸里爬出来，活像一团沾了泥的滚动雪球

    扑面而来的是浓厚的血腥味，令人头皮发麻，胃里翻汤倒海

    谢遥缓缓站起身，昨晚那个自己连名字都不知道的“爹”寒潭般寂静深邃的眼神，让他思绪翻涌

    在《大道归途》里面，“谢遥”的父母都是普通农民，一辈子围着一亩三分地转，大字不识几个

    那个眼神不像是一个老农民在即将赴死前看到儿子能展现出来的

    况且，谢遥对那个眼神总有一种说不上来的熟悉感

    谢遥缓缓往外走，在缸里憋手蹩脚地睡了一晚上并不怎么好受，他浑身发酸，骨头像是拆开又重新胡乱安上一样，肚子又突然叫了一声

    ……

    谢大少爷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委屈，从小父母在身边的时候已经是锦衣玉食，小姨更是因为心疼对他关怀备至，上一次像现在这样狼狈已经是那场车祸了

    那场车祸发生的时候我好像也是这么小

    谢遥撇了撇嘴，眼圈有些发红

    薄雾弥漫，空气有些潮湿，东方的太阳起的很早，乐此不疲地投下慈悲的日光

    谢遥觉得有点晃眼，他眨了眨眼睛，愣神间，他竟然走到了小说主角醒来的那个地方

    用“尸山血海”形容亦不为过

    谢遥一眼就看到了昨晚救自己的“爹”，他想走上前去，却突然脚下一软，一屁股坐到地上，手不慎碰到身旁已经僵硬的胳膊，吓得他立马甩开

    我靠我靠我靠！！！

    谢遥心里骂娘，想离开但腿脚不听使唤，久违地恐怖感侵袭了他的大脑，他浑身战栗，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

    眼前突然出现一个人

    那人一袭白衣，腰间的羊脂玉佩随着他的动作发出悦耳的轻响，衣抉飘飞，单手负背，眉目清冷，俊朗挺秀，一派仙风道骨，似神仙降临

    谢遥目光呆滞，微微张嘴，显然是惊到了

    这哥们挺帅哈

    却见那人突然眼尾泛红，眉头低压，原本清冷的气质突然变得有些阴沉，朝他伸出手，一副要把谢遥融进骨头里的架势

    谢遥的身体已经比脑子先做出反应，他猛地往后一退，避开了即将碰到自己脸的手，又因为害怕闭上了眼睛

    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袭来

    谢遥的头顶传来一声轻笑，那笑声很好听，似松风掠过山林，带有一丝宠溺和无奈

    但直觉告诉谢遥，他是被气笑的

    ……

    就这样安静了几秒，谢遥紧闭的双眼不再掩耳盗铃，微微开出了一个缝，看到那个人神色淡淡地盯着他

    “你认识我吗？”依旧很好听，但淬了好几块冰

    谢遥当然认识

    沈听雨

    玄天宗掌教

    谢遥师傅

    救世主

    ……

    “不，不认识。”谢遥咽了咽口水，还是装成什么都不知道吧

    “那你躲什么？我长得很吓人？”沈听雨不解

    谢遥心说你刚刚那架势就差把我融了，面上却乖巧地摇了摇头，用五岁小朋友可怜兮兮的嗓音说：

    “没有，我刚刚被吓到了没有反应过来，你长得很好看，像神仙一样”

    面前的人却一愣

    谢遥不动神色地观察着沈听雨的表情，看着对方眼中掀起的波澜逐渐重归平静，感觉自己混过去了

    双脚突然离地，沈听雨捏了一个净身诀将谢遥洗干净，随后抱着他边走边说：

    “我是玄天宗掌教沈听雨，你可愿意当我的徒弟？”

    虽然是问句，沈听雨盯着谢遥的眼睛，脸上写满了不同意也得同意

    我有选择的余地吗？

    谢遥苦兮兮地想着，点了点头，小声叫了句师傅

    小谢遥长得雪白可爱，大眼睛眨巴眨巴地闪着灵动的光，奶声奶气地唤上一句，让人心都化了，极具欺骗性

    沈听雨没有应声，他那圆润干净、骨节分明的手将谢遥额前的碎发往后拢了拢，手放下时突然峰回路转，准确无误地捏住了小孩子脸上的软肉，轻轻地捏了好几下

    谢遥：……

    这便宜师傅莫不是有什么毛病？

    谢遥敢怒不敢言，只能用大眼睛毫无威慑力地瞪了瞪沈听雨

    沈听雨捏的更起劲了

    谢遥：……

    或许是被刚刚那些不成型的尸首吓到了，或许是一晚上在缸里没睡好，又或者是沈听雨的怀里太舒服了

    谢遥闻着自家师傅身上温润的淡香，一股困意悄然袭来，眯了眯眼睛

    “你也累了，睡吧”

    谢遥感觉自己被沈听雨往上颠了颠，莫名感到安心，趴在沈听雨的怀里沉沉睡去

    在谢遥没有注意到的地方，沈听雨目光贪婪地描摹着这雪团子还没有长开的五官，神色晦暗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