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夜晚，医院的急诊手术室灯火通明。走廊上护士轻快的脚步声格外清晰。手术室里，顾炎神情专注，手中的动作一丝不苟。今天的第八台手术，生命迹象终于稳定。看到体征曲线平稳下来，他轻舒了一口气，抹了抹额头的汗水。

    尽管身体已经极度疲惫，他依然打起精神，走到手术室外。一位中年女子立刻迎了上来，神情期待又不安。顾炎摘了口罩，冷峻的脸上神情微松，说道：“手术很成功，病人的情况已经稳定了。住院期间，住院医师会加强观察。”

    女子连连道谢，泪水顺着面颊流下。高大的男医生也露出一点温和的笑容。

    与家人进行了简单的沟通后，顾炎终于可以松一口气，收拾完着装，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出医院大门。

    夜晚的空气有些凉意，街道两旁的路灯投射出淡黄的光芒，寂静的城市仿佛在沉睡中呼吸。

    顾炎上了车，双手稳定地握住方向盘，但是手臂的肌肉却因为过度疲劳微微搏动了一下。他自嘲笑笑，启动了车辆。街道上的路灯昏黄，行人稀疏,车内播放着低沉的音乐，抚慰着他疲惫的神经。街景在车窗闪过，他的思绪刹那飘忽：明天的手术比较复杂，他脑海中不由自主地闪过了几个关键步骤；下一秒，他转念又想起一个门诊还没找主任对的疑难病历。

    本能的驾驶中，转过街角时，手机突然响了，铃声刺耳。他伸手去拿，视线短暂地离开了前方的道路。

    就在这一瞬间，一个黑影在车前一晃而过，顾炎的心猛地一紧，猛打方向盘避让。刹那间，车子失控，轮胎在地面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接着是巨大的撞击声、玻璃破碎的声音在黑夜中回荡，击碎了宁静。

    顾炎感到自己的身体被剧烈地甩出去，头部撞击在车窗上，剧痛瞬间袭来，模糊了意识。他的视线在破碎的玻璃和扭曲的金属中晃动，耳边的声音逐渐变得遥远而模糊。疼痛铺天盖地，仿佛要将他整个吞没。黑暗迅速蔓延，他的意识沉入无尽的深渊。

    当顾炎再次睁开眼睛时，他的身体像是被烈火灼烧般疼痛。他努力聚焦视线，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周围是冰冷的金属墙壁，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刺鼻的气味。他艰难地动动手指，全身无力。从喷吐出的灼热呼吸中，他感知到自己正发着高烧。

    这是哪里？

    顾炎的思绪混乱，他记得自己发生了车祸，如果得救，应该是在医院里才对。然而，这个环境显然不是医院，反而更像是……轮船货舱！他努力支撑起身体，货舱里堆满了杂乱无章的货物，空气中弥漫着机器的嗡嗡声。

    顾炎坐在冰冷的金属地板上，额头的热度丝毫没有减退。货舱内的空气混浊压抑，他感到喉咙干涩，头脑昏沉。就在这时，一个小小的身影凑到他跟前。那是一个瘦弱的孩子，双眼中透着与年龄不相符的成熟。

    “小叔叔，喝点水吧。”小孩递过来一瓶干净的饮水，顾炎愣了一下，随即感激地接过。他拧开瓶盖，冰凉的水缓解了他些许的不适。

    “谢谢你。”顾炎的声音沙哑，他努力坐起身，靠在货舱的墙壁上，试图理清自己的思绪。

    “没事的。我叫小诺。”小孩笑着露出雪白的牙齿，眼里有担忧的神色，“飞船底舱没有药了，叔叔要早点好起来。”

    原来他现在在飞船上。等等——飞船？顾炎的心中震惊，面上却不显。2024年的飞船还仅用于探索太空，他现在是穿越到了未来还是异世界？

    顾炎点点头，不动声色地环顾，货舱里挤满了人，但他们不论老少，都无一例外地梳着两个紧紧的长长的马尾辫。小诺坐在他身旁，看了眼顾炎的短发，指了指周围或躺或坐的难民们，解释道，“我们都是从德尔塔星来的。”

    顾炎点点头，问道：“你和家人一起吗？”

    小诺的眼神暗淡下来，低声说道：“只有我和祖父。可是，祖父……”

    顾炎心中一紧。

    小诺的声音哽咽起来，“他退伍之后一直身体不好，战争开始后，德尔塔作为前线星之一，常用药短缺，他没能撑到伽马星就病死了……”

    顾炎的心一沉，战争。在和平年代生活的他，只能说对战争完全没有概念。但看到船舱里的难民，他突然对这个词汇理解了一丁点。

    很多难民身上有包扎的痕迹，脸上有明显的脏污。船舱的角落传来小孩的哭声，成年人用轻柔的声音，紧握的手安慰彼此。他们无一例外地寄希望于伽马星，那是一个富饶而和平的星球，许多战乱中的人都梦想着能够到达那里，开始新的生活。而德尔塔星已饱受战乱摧残，城市已是断壁残垣，人民流离失所，无数家庭破碎。顾炎看着周围这些疲惫的面孔，心中充满了怜悯。

    “小叔叔，你为什么会出现在德尔塔星，前线溃败，大家都在逃走，我们已经很久没见过外邦人了。”小诺好奇地问道。

    顾炎摇了摇头，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艘船上，他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身份，年龄多大，甚至连自己长什么样都不知道。两个小时前，他还在医院里工作，然后是车祸，醒来却在这艘星际飞船的货舱里，恍若一场荒诞的梦境。

    “我……也在逃难。”顾炎最终回答。他看着小诺那双清澈的眼睛，终止了这个话题。

    就在这时，货舱门突然打开，一道刺眼的光束照了进来。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门口，声音冷漠而严厉：“所有人都起来，准备检查！”

    顾炎的心猛然一紧，意识到事情并不简单。检查？他们要检查什么？

    小诺从胸口掏出证件，又从兜里摸索出船票。“叔叔，没事的，他们只是检查上船的乘客和船票信息是否一致。”

    顾炎在口袋里摸索，只发现了一张普通的纸片，他把纸片掏出来，手指在纸上抚摸着那些印刷体字母，这是一张船票。他的心跳得越来越快，像是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一样，这是这具身体本能般的危机感。周围的偷渡客们都低着头，装作淡定的拿着证件，混乱的逃难中，很多人冒用了他人的身份，或拿着不属于自己的船票。每个偷渡客都知道，任何一个细微的动作都可能引起注意，暴露他们的身份。

    “各位，请出示你们的身份证明。”工作人员冷冷的声音在货舱中回荡。

    顾炎迅速地搜寻着自己的身上，然而，除了那张船票，他身上什么都没有。顾炎微微皱眉，却被小诺看出了窘境。

    “跟我来。”小诺低声说道，然后拉起顾炎的手，快速地朝货舱的深处走去。

    他们穿过拥挤的人群，小诺灵活地穿行在货物之间，最终在一个堆满箱子的角落停下。顾炎感到周围的空气愈发压抑，呼吸也变得困难。他知道，如果被发现，他会面临不可预知的后果。

    “在这里等着，不要出声。”小诺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完，迅速消失在箱子后面。

    顾炎屏住呼吸，心跳在耳边安静的鼓动着。他蜷缩在箱子后面，像曾经观摩导师手术那样，让自己不发出任何声音。时间似乎变得异常缓慢，每一秒钟都像是一年那么漫长。他听到了工作人员逐一检查的声音，那沉重的脚步声一步步靠近。

    “证件，请出示你的证件。”工作人员的声音越来越近，顾炎的手心已微微被汗水浸湿。如果再多给他10分钟的时间，他也许能藏到更好的位置，但刚穿越到这个异世界一小会儿，他能做的着实有限。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传来，小诺又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边。“跟我来。”小诺轻轻拉了拉他的袖子，示意他跟上。

    顾炎只能把命运交托在这个小家伙手中，这让他感到难受。他小心翼翼地站起身，跟在小诺身后，穿过一片片货物堆积区，货舱的一个隐秘角落，那里有一个小小的通风口。小诺指了指通风口，“快，进去。”

    顾炎没有犹豫，迅速爬进了通风口。小诺紧随其后，他们蜷缩在狭窄的空间里，彼此都能听到对方急促的呼吸声。外面的脚步声渐渐远去，顾炎这才松了一口气。

    “谢谢你，小诺。”顾炎低声说道。

    “没事的，小叔叔，我们现在安全了。”小诺露出一丝微笑，但眼中依然有未散去的担忧。

    他们正打算出去，头顶的铁皮却传来震动，几个人就从通风管的上层经过，两人赶快噤声。

    “你们几个这么慢，把我等的饿死了...我真不理解，难民有什么好查的？”

    “谁说是查难民了。”这是刚才来检查的工作人员的声音，“霍尔特家丢了个B级未成年雄虫。Alpha星系的一切航路都在找。”

    “B级的阁下？”之前那个声音震惊道，“我怎么从没听过霍尔特家有B级的雄虫崽？霍尔特家不是一直很高调吗？”

    “说是平民虫，和霍尔特家少主有婚约的。从小养在霍尔特家，第一次检测出等级就不见了。”

    “说不一定被星盗掳走了，Alpha星系最近这么乱，几千亿虫里找一虫，能找得到才怪了。”

    “就是...”

    顾炎靠在通风口的金属壁上，心中满是疑惑，雄虫是什么？Alpha星系，是他所在的地方吗？

    这艘飞船到站后，等待他的世界将是什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