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布洛斯最后一个音节落下，沈旻手背的纹路也已成形。
荆棘与玫瑰缠绕的剑尖端一直蔓延至中指尖端，黑色纹路下血液流通，红色痕迹若影若现。
阿布洛斯看沈旻一直盯着，心里莫名有些心虚发问：“怎么？有问题？”
沈旻摇摇头：“没什么，我就是觉得这样竖起中指好像更有震慑力了。”
阿布洛斯欲言又止。
“下次左手也搞一个。”
阿布洛斯：“······”
这少女有点神戳戳的，看来她是真不知道主仆契约的威力，阿布洛斯心想。
定下主仆契约的双方，相当于灵魂已经被捆绑在一起。或者说阿布洛斯的灵魂是单方面的被约束被捆绑，沈旻只需要一声令下，阿布洛斯就不得不为她献上自己的生命。
阿布洛斯看着少女恬静的面容，心情有些复杂，但心里的决定却丝毫没有动摇。
他要杀了沈旻。
他无法想象认一个如此平庸甚至怯懦的少女为主会是怎样的生活，如同猛禽被圈养，他绝对不要过这样的生活。
他绝对不会向沈旻献上自己的忠诚，绝对不会！
好在沈旻并没有多追问什么，她只是乖乖等待阿布洛斯回神。
“你往后退，看到撕开裂口的时候再站到我的左手边。”那团蓝火随着阿布洛斯的话语逐渐变幻，形态逐渐凝实，沈旻眼前浮现一个身姿挺拔的少年。
少年眉目疏朗，五官线条锋利有着一股经过鲜血洗礼的傲气，一道纵行面门的伤疤为他添上了几分沉稳。
沈旻目不转睛地盯着，阿布洛斯颇不自在地转过脸让她老实待好，小心被蠕虫吞得皮都不剩。
沈旻没说话点点头挪到他身后。
阿布洛斯努力忽视身后炙热的目光，双手掌根相对，对准失心柳内部他早已洞悉的薄弱处，汇聚全部的亡灵之力就要攻击。
忽地——
失心柳竟然猛烈地震动起来，周围悬挂着簇拥的虫卵摇摇晃晃地坠落下大片，沈旻被甩得东倒西歪，抓了一把阿布洛斯没抓着，改为攥紧了嵌在底面的白骨。
“虫卵掉下来的地方都是疯柳受伤的地方，看这样子恐怕不止一个人在外面攻击疯柳。”阿布洛斯表情凝重，“外面的人并不知道你在疯柳内部，如果一不小心，你就真的出不去了。”
沈旻抓着那根大腿骨，身体如雨打浮萍东倒西歪。
阿布洛斯瞥她一眼道：“只能继续按原计划行事，我们必须在对方还没下死手之前出去。”
外面的攻击愈发猛烈，失心柳逐渐癫狂，仿佛临死前的最后挣扎。
谁愿意做腹中死胎呢？反正沈旻不愿意。
“阿布洛斯，左前方十点钟方向，死亡凋零！”
阿布洛斯震惊地转头看她，双手不受控制地抬起，一股阴森诡谲的死亡气息自掌心发出，只过了片刻气息便令人遍体生寒，足以见其威力。
死亡凋零，使目标区域内一切生物快速萎缩凋亡。
这一招弊病繁多，且不说对使用者的亡灵之力要求之高，就是能领悟这招的亡灵就寥寥无几。
“你怎么——”知道我能够用出这一招式？
“闭嘴。”
沈旻冷冷开口，“你都认我为主了，主人知道什么难道需要你来多嘴？”
阿布洛斯愤怒地竖起眉，蓝色火焰塑造的身形猛地拔高却又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压回去。
他在试图冲破认主契约的束缚，然而无果。
这个骗子！
阿布洛斯咬紧牙关在内心愤怒地嘶鸣，脸上纵行的伤疤像撕开的一道裂口，里面正有一头叫嚣的猛兽要咬下少女纤细的脖颈。
他绝不能使用死亡凋零！
阿布洛斯目眦欲裂，火焰随着他的对抗时起时落。
“你这么抗拒是为什么？”
沈旻无视蠕虫的扑咬走到阿布洛斯左侧，蓝色火焰将她的身形投射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她的脸隐藏在黑暗里看不清表情，身形丝毫不受失心柳内部动荡的影响。
他爹的，什么柔弱什么乖巧，一切都是她装的。
阿布洛斯这下看出来了，眼里气得喷火。
“让我猜猜。”
“你刚才用的不是死亡凋零而是死寂之门，对比来说死亡凋零远比死寂之门更适合用在这里，所需要的亡灵之力也只需要七成，而你在诱哄我遵从你的办法时曾说你会用出全部的亡灵之力。”
“这就奇怪了，能用七成力做到的事情为什么要用全部的亡灵之力。”沈旻轻笑，“更何况能够领悟死寂之门的亡灵不可能不会死亡凋零。”
阿布洛斯垂着眼，神情不似之前的愤怒，反而一片冰冷。
“除非、你有绝对不能用它的理由。”
*
外面，罗勒一行人正对着失心柳猛攻。
三层楼的怪物发起疯来纵使是罗勒这种八阶魔力的高阶魔力拥有者对付起来也有些焦头烂额。
眼见罗勒向来一尘不染的白色衬衫上逐渐布满了血痕，金千旭在亲眼目睹又一条柳枝鞭打在罗勒右臂时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副队，这失心柳今天气势异常强悍，我们就下次再来对付，今天就先撤吧。”
金千旭等人虽然看起来凄惨但大多都是皮外伤，因为大部分的攻击都由前方的罗勒一人承受了。
听见金千旭出声，其余三人也连连附和，心里看副队那么爱干净一人伤成这样都有非常不落忍。
罗勒抿唇眉头皱得紧紧的，他不能走，沈旻还在里面，如果他走了沈旻就真的一点活着的希望都没了。
可这话他不能说，做诱饵这件事是他秘密交给沈旻办的，其他人都不知道。
再说···他并不想表现得让别人觉得他对沈旻的死活很在意。
不过就是一个拖油瓶而已，死了也就死了。
罗勒这么想着，嘴上的话在说出口时却打了趔趄：“我、你···你们先走吧，失心柳的下半部是弱点，我再试试。”
金千旭几人一对视，纷纷一咬牙往前迈了一步，站在罗勒的身侧。
几人没有说话，默默加大了魔力输出，大有个与失心柳拼个同归于尽的架势。
失心柳内部动荡得更厉害了，蠕虫紧紧攀附在一起，危险来临时即使是单细胞生物也有了害怕的本能。
沈旻看了一眼即将成型的死亡凋零，不疾不徐地慢慢说：“你所说的用亡灵之力撕开失心柳一个口子再让我出去，其实只是想用死寂之门伪造出一个相同的场景。”
“其实出去很简单——我通过这扇死寂之门就能进入外面的世界。”
“所以我更好奇了，你这么大费周章让死寂之门模拟死亡凋零为什么不直接使用死亡凋零了，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大胆的假设能解释这一切。”
沈旻话音一顿：“你就是失心柳。”
阿布洛斯听到沈旻这句话嘴里发出一声不屑的轻嗤。
沈旻解开了命令，他能说话了。
意识到这一点阿布洛斯眉梢一扬，就要怒骂出声，沈旻幽幽的目光落在他的嘴上，他莫名一抖噤声了。
“我说错了。”沈旻笑着补充，“应该说你和失心柳是一体双魂。”
阿布洛斯瞳孔骤缩，喉头一紧。
“疯柳时期这个怪物应该还不像现在这样强大吧？你知道失心柳这个名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流传的吗？正是您阿布洛斯英雄在与疯柳的一战之后，而那一战后疯柳也有了能变幻形态迷惑人心智的传说，失心柳因此得名。”
是了，阿布洛斯对失心柳特殊的称呼，深深嵌在失心柳底部的白骨，甚至连沈旻被吞却完好无损的活着，都是阿布洛斯设局的证明。
他将一只白兔圈在自己的巢穴，却在获得重生的最后一步被兔子狠狠咬了一口。
“你不能使用死亡凋零的原因也就说得通了——如果失心柳衰亡了，你作为这具怪物身体的共有者也活不了。”
“够了——”眼见死亡凋零已经成型，阿布洛斯再也掩盖不住自己的惊恐，“你这样做你也出不去了，外面的攻势变猛了，疯柳撑不了多久，如果你不想同归于尽就快施令打断死亡凋零！”
“你说得对。”沈旻垂眼作懊悔状。
阿布洛斯眼看有戏，对认主契约的抵抗稍一放松。
却听见沈旻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可惜，外面是我的人啊。”
沈旻嘿嘿一笑，右手手腕一转，握着阿布洛斯的股骨转了个花手，随即抬手一掷。
“碰——”
巨大的爆炸声响起，溅起的魔力波动即使连低阶魔力者都能看到火蛇似的魔力高窜至云霄。
金千旭等人被波及得连退百米皆是胸口一震，一口淤血沉积在胸腔险些晕过去。
罗勒停在原地漠然感受爆炸的洗礼，漫天烟尘与残骸碎片，激起的魔力浪潮大得能将人掀翻出去。
他抬眼看见失心柳的残肢飞扬，瞳孔中一片浓雾里庞然大物倏然崩塌。
失心柳，应该是死了。
沈旻呢···
他不知道。
他呆愣在原地，大脑没有反应过来眼前的事实，或者说不想接受。
可突然，一个黑影忽地从在漫天爆炸的烟尘中坠下。
罗勒下意识伸手，经过战斗已经透支的身体却支撑不了他这一步。
碰——
罗勒的双膝重重砸在地上，膝盖几乎欲裂，双臂一沉。
罗勒却顾不得疼痛，他跪在地上低头看向怀里的人。
沈旻左手糊了一把黑黢黢的脸，抬眼朝罗勒露出一个明媚的笑脸：“罗勒，你来接我啦？”
心跳如鼓。
战斗后的一切都是那么的不真实，包括他自己，仿佛已经脱离这个世界了，可唯独这张笑脸是真实的是鲜活的。
时间被暂停的一瞬间，一股难言的酸意涌出他的喉腔。
罗勒心脏几乎要从鼓动的耳膜中跳出去，胸腔似乎被电流穿了个透，他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只是不由得把怀里的人抱得更紧了一些。
沈旻摸不着头脑，乌黑的眼睛盯着罗勒颤抖的眼皮看了几眼，索然无味地移开了视线。
怎么好像效果不佳？
舔狗保命的第二招，即使是对方偶尔的施舍也要当作为神赐。
看来这招要改进了，沈旻掰开罗勒的手跳下来，大腿突然发善心接了自己一下，她可不能就死皮赖脸地窝着不识抬举。
发丝遮住了罗勒的眼，怀里温热的躯体突然空了他有些不适应，他的眼珠无意识地黏在沈旻身上，盯着她转身离开。
“你的右手···”罗勒的声音嘶哑，低沉如恶鬼，“是认主契约。”
沈旻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她抬眼看了一眼右手，语气欢快得不加掩饰：“嗯！养了一只乖狗狗。”
罗勒没有回应，双手攥成拳，他的瞳孔里映出一个逐渐缩小成点的背影，脸上露出一副扭曲阴鸷的神情。
沈旻拎着裤子走着走着忽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靠！忘记了，不应该直接走掉的。”
大腿肯定是不满她没多关心几句他的伤势，所以一副要咬死她的表情。
这个小气的罗勒，沈旻心想着。
“算了算了，现在再弥补也来不及了，下次一定要舔到位。”沈旻暗暗下着决心，“今晚太累了，还是睡觉最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