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莺昏昏沉沉醒来,头痛欲裂。
发颤的呼吸声从喉咙挤出,嗓子像是被尖刀划过,嘴唇干硬得失去知觉。
她勉强睁开眼,打量这个陌生的房间。
那声音说的是真的。
半个小时前,二十九岁的梁莺还在领奖台上微笑致辞,含蓄表达着获得影后的激动。领奖结束后她自侧门离开,朝粉丝挥手,从容坐进车里前往下一个剧组。
没开多远,一辆SUV突然从斜后方以刁钻的角度冲出来,与保姆车并行。一台相机从车窗伸出,有人一边喊着“梁莺我爱你”一边疯狂按动快门。
追逐间SUV失去控制,狠狠撞向保姆车车尾,两辆车一起冲向了路边的路灯杆。
天旋地转,尖叫和哭喊刺激着梁莺的耳膜,在剧烈的疼痛中她的眼前闪过许多她从未见过的画面,有穿着古代喜服的,有拿着剑的,有坐在王位上的……
头痛欲裂时梁莺感觉自己飘上半空,一个声音在她脑海响起。
“我是快穿系统云兴。”
“只要你能在不同世界完成能量体的愿望,你就能积攒能量获得重生。”
“你愿意吗?”
没什么好犹豫,梁莺点头。
从远方隐约传来一声鲸鸣。
——
“仙君,找到蜉蝣仙子了,她身处人间,已经重回芥子虚空了。”
浩瀚无际的云层中一只巨大的鲲鹏翻起尾巴,发出一声震慑人心的鸣叫。
“仙君放心,我们派了云兴跟随,会随时关注仙子的动向。”
——
大量剧情涌入梁莺脑海。
平凡女孩梁莺在单亲家庭长大,前十六年她在妈妈周兰的安排下按部就班的上学读书,中考超常发挥考进市一中,遇到了班主任方丞。
方丞是个才研究生毕业没多久的年轻大男孩,对教育事业抱有很大热情,平常对梁莺这个有点孤僻的学生很是上心。周兰每天忙于工作对女儿疏于关心,梁莺敏感沉默,对有些强硬的母亲不敢亲近,二人早就产生隔阂,再加上缺少父爱,梁莺一下就喜欢上了方丞这个随和开朗、帅气温柔的班主任。
少年人的暗恋是一场一个人的兵荒马乱。
喜欢上方丞的梁莺自知这段暗恋没有结果,所以死死憋住,但仍会为一点点的接触和交流而悸动不已,心思根本不在学习上,自然而然的高考落榜去了一所专科学校。
大学开学后,梁莺遇到跟班主任长得六分像的军训教官蒋廷,鼓足勇气要了联系方式,拉扯半年,终于在大一下学期表白,跟蒋廷牵手成功。
起初梁莺和蒋廷感情稳定,也算得上甜甜蜜蜜,但到了大二,蒋廷开始不满足于异地,频繁暗示梁莺去找他。
梁莺架不住软磨硬泡去过几次,每次都腰酸背痛的回来。
大三上学期,梁莺发现自己怀孕了,手足无措下她将这件事告诉了妈妈。周兰暴怒,强硬地拽着她去打胎,并逼她和蒋廷断绝关系。
梁莺却没有老老实实听话,又偷偷和蒋廷恢复联系。在她的撒娇哭诉下蒋廷请假来看她,甚至在烛光晚餐时向她求了婚,安慰梁莺说结婚后两人会有新的孩子。
周兰得知这件事,说什么也不同意他们在一起,然而梁莺从小渴望有一个温馨的家庭,和周兰大吵一架,偷出户口本和蒋廷领证休学生孩子去了。
没过多久蒋廷因伤退伍,用攒的钱盘下一个门店开小卖部。于是梁莺每天一边备孕一边坐在收银台收银,日子过得倒也满足。
眼看着生意越来越红火,夫妻生活也走上正轨,周兰却病倒在工位上。送往医院检查才发现是胃癌,此时已经到了晚期,根本无法治愈。还没来得及悲痛,梁莺又在蒋廷的手机上发现他出轨的聊天记录和照片。
双重打击下梁莺流产了,这个无人发觉的婴儿还没来得及成型就离开了母体。
梁莺终于从自欺欺人中惊醒,几乎是强撑着陪床、离婚、劝妈妈治疗。然而周兰只坚持了一个月,胃癌迅速带走了她的生机,只留下一捧骨灰。
办完葬礼后梁莺开始放任自己沉入悲恸,每天以泪洗面,终于在某一日喝安眠药自杀了。
梁莺感受着能量体的绝望,叹出口气,在心里默念能量体的愿望:「多关注妈妈的身体,修复和她的关系;好好学习,考上好大学;如果可以,谈一场美好的、正常的恋爱。」
她探出手摸了下额头,好烫,随即艰难地回忆起发烧的原因。
此时是高一上学期期末,她头一天受到刺激跑出学校淋了雨,回来之后又大哭一场,晚上便发起高烧,沉沉睡到今天中午。
梁莺微微侧身从枕头下摸出手机,虚弱的打通“妈妈”的电话。
“梁莺?有什么事?”周兰的声音在电话里透出一丝冷硬。
“妈妈,我...咳咳咳...我发烧了。”梁莺的嗓音哑得只剩气声。
周兰顿了一秒,果断道,“我给你打个120,一会给你转点钱,别睡着了,等救护车来。”
电话挂断,梁莺听着“嘟嘟嘟”的提示音,不知是因为发烧还是什么,眼眶洇出眼泪。
睁着眼睛等到救护车来,梁莺套上外套、攥紧手机,脚步发飘给医生开门,还未说话就被护士按在了担架上。
梁莺昏沉睡过去。
再醒过来时外面快黑了,床边坐了个人。周兰正在低头回消息。
“妈妈?”梁莺眼神扫过立在墙边的行李箱,差点以为是自己出了幻觉,“你怎么回来了?”
两天前周兰说要去北京出差一个星期,这才第三天。
“饿不饿?”周兰按下床头的呼叫铃,切换外卖软件,“点的粥还在路上。”
护士捏着体温计走进来,示意她夹在腋下,询问梁莺目前的情况。
“病毒性发烧。”护士低着头记录,“体温降下来了,如果晚上没有反复就可以回去了,明天来吊两瓶水基本就好了。这段时间不要吃油辣、荤腥的东西。”
“好。”周兰摸了摸梁莺的脸,点头应下。
微微冰凉的触感落在脸上,梁莺绷着的情绪乍然放松,眼泪顺着脸颊滑下。
周兰皱眉,“哭什么?”
梁莺摇头,将脸埋进被子,“有点害怕。”
周兰愣怔了一瞬,眉头蹙起,似强硬又似温柔,“怕什么?我在这。”
喝完粥之后周兰让梁莺又在病房待了一个多小时,确定没有再烧起来才一起回了家。
第二天周兰送梁莺来医院输液,梁莺以后怕为由,死缠烂打拉着周兰做了全身检查。
“腰肌劳损,肝有点虚,胃病挺严重啊,搞不好要胃穿孔,先给你开个胃药,胃要好好养。”医生在开药单上龙飞凤舞。
“妈妈,要好好照顾自己。”梁莺凑到周兰身边,轻轻握住她的手。
周兰手指僵硬,手臂下意识想抽出来,最后还是挺直任梁莺挽着,别扭的“嗯”了一声。
梁莺悄悄松一口气,放松手腕将整个小臂绕上周兰的胳膊,嘴角抿出一抹小小的笑意。
两天的周末一晃而过。
梁莺早早起床吃过早餐,背着还没写完的作业打算到教室再补补。
刚坐下,肖媛从第一排走过来坐到她旁边递给她一颗糖。
“你也别太难过了,毕竟王雅是数学课代表,班主任对她好也挺正常是不是?”
梁莺茫然,“什么?”
肖媛凑近,小声道,“我知道你觉得我多管闲事,但你的喜欢是没有结果的,而且我们学校帅哥好几个,你干嘛非得喜欢班主任?”
梁莺想起来了,上个星期五放学后她去办公室找方丞,看到方丞在给王雅讲题目,他们凑得很近,方丞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看着王雅。
和谐的场景刺激了梁莺,她慌乱跑出学校,在路上失落游荡,淋了场雨。
梁莺尴尬地笑笑,沉默一会苦涩道,“你说得对。”
肖媛其实没有想过这次劝说会成功,实际上她跟梁莺并没有多么亲近,只是以前初中的时候梁莺帮助过她,肖媛又碰巧发现了她不可言说的感情,不忍心才多次劝解。
以往不管怎么说梁莺都听不进去,今天居然想通了。
肖媛一肚子话憋了回去,顿时显得手忙脚乱起来,“那就好那就好,哦你要写作业是吧?你写你写,那我,呃,那我先回座位了哈。”
“媛媛。”梁莺喊住她,郑重地看着她的眼睛,“谢谢你。”
“欸不用不用,我应得的,不是,我说那个,没关系没关系。”
“噗”梁莺小声笑起来,眉眼弯弯,掏出笔低下头写作业。
肖媛回到座位,呆滞好一会才从课桌里拿出晨读的书。
上午第一节课就是方丞的数学课,梁莺沉下心听,发现方丞讲课很有特色,会以点带面的引申出这一类题型的解法,并非传统的填鸭式教育。
久违的高中生活让梁莺有些怀念和感慨,眼神中便带出一点情绪,正对视上转过头的方丞。
讲解的声音几不可闻的顿了一秒。
梁莺旋转着笔,很显然,方丞对于自己的暗恋了然于心,只是出于某些原因没有点破,也没有在她面前表现出任何异常。
应该也很困扰吧,倒是难为他了。
梁莺收回目光,在课本上记下笔记,安安静静听完整节课。
期间还和苦大仇深的肖媛对视了两次,搞得她哭笑不得。
一上午的学习让梁莺头昏脑涨,太多知识塞进脑子,感觉大脑都过载了。
到家时周兰已经做好了饭菜,正要把餐具放在桌子上。
梁莺已经一年没有吃到她做的饭了,自周兰升职以后,她比以前更忙,加班到十点十一点才回来也是常有的事,无人问津的日子里,都是梁莺自己弄菜简单的对付一下。
梁莺洗了手,端起饭,捏着筷子怔怔的看着一桌菜,像是不知道从哪开始一样,眼眶红红的抬头看周兰。
周兰被看得如坐针毡,搁在桌上的手臂抬起又放下,放下又抬起,最终夹了一筷子肉到梁莺碗里,酝酿了一下,开口道,“之后我尽量每天中午都在家。”
说完也不等梁莺反应,自己先恼羞成怒起来,粗声催促,“别说话了,吃饭吃饭。”
吃完饭后梁莺仍坐在客厅发呆,被浑身不自在的周兰赶回房间睡觉。
下午去学校之后梁莺带着喜悦向肖媛分享了这件事,获得她“妈宝女”的评价。
梁莺没有生气,将脸埋在手臂中暗暗想:原来我的妈妈并不是不在意我,她只是不善于表达。
真好,我仍有靠岸的港湾。
时间顺顺当当的过了一个星期。
在这个星期里梁莺减少了去方丞办公室的次数,看他的眼神大部分时间都平平淡淡,就算有时欲言又止,也不再似以前那般幽怨缠绵,搞得像方丞欺负了她一样。
同时她有了自己第一个闺蜜,肖媛。
交流变多以后梁莺才发现自己和肖媛竟意外的合得来,肖媛虽然看着大大咧咧,对放在心上的朋友却是真的细心体贴。肖媛话多又思维跳跃,梁莺愿意耐心倾听她的那些吐槽和八卦,这种热闹让她感到温暖和放松。
“莺莺,你听说了吗?火箭班的数学老师怀孕了,方老师要去代课。”肖媛突然想起什么,凑到她耳边小声道,“我听说这个孩子是花了好几年好不容易才怀上的,所以才会这么早就休假养胎。”
“真的呀?”梁莺回忆着那位女老师的容貌,“她看起来很年轻呀。”
“保养的好,她35岁了,高龄产妇,可不得仔细些吗?”肖媛说完露出一个无语的表情,“诶重点是这个吗?重点是方丞要去代他们班的数学了。”
“那以后他就更忙了。”梁莺揪着衣摆。
“是啊。”肖媛扯着她的手牵住,声音更低,“你这些天去他办公室少,倒是王雅,一天去好几回,每次回来都笑眯眯的。”
这梁莺还真没注意到,她震惊,“你是说她对······?”
肖媛赶紧伸出食指竖在嘴唇前,“嘘,嘘,不好说不好说,就当八卦听听。”
梁莺连忙点头。
肖媛的小道消息很准确,下午数学课方丞就在班上通知了这个事,并且还提起他的办公地点搬到了火箭班旁边的小办公室里,让大家有事可以去那里找他。
下课后肖媛就窜到后面来和她小声讲八卦。
“我听说学校打算把方老师调到十七班去当数学老师,所以让他代火箭班的课。”
十七班是仅此于火箭班的尖子班,就在火箭班隔壁。
“那以后他就不教我们班了吗?”梁莺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砸得大脑空白,“也不当我们的班主任了?”
肖媛递给她一瓶益生菌,直白道,“其实按照方老师的资历,他是不能一上来就当班主任的,更别说去教十七班,但是我听说他在教育局有关系,所以十七班的数学老师一退休他就会顶上去。”
梁莺愣愣的“嗯”了一声。
肖媛安抚地揉了揉她的头发,“其实也还好,最起码我们还在同一层嘛,以后遇到的机会也不少。”
的确在一层,只不过要经过一条斜走廊和一个天井才能到那边,更别说那边还有一个楼梯,一般不会舍近求远从他们这边上来。
因为梁莺心情不好,肖媛提议晚自习后去操场走走,散散心。
在操场转了两圈,听了些乱七八糟的八卦,走得两人汗流浃背,梁莺已经没有精力去想方丞的事了。
出了校门拐进小路,梁莺隐约听到凌乱的打斗声和说话声,她扯了下肖媛的胳膊停下脚步,表情严肃。
肖媛立马安静也跟着停下来。
两人的安静让那声音更加明显,甚至能听到他们在说什么。
“......劝你识点好歹,你别给脸不要脸。”一个有些粗哑的声音含着戾气警告。
梁莺和肖媛的脸色冷下来,肖媛打开手机录像,两人轻手轻脚朝声音来源慢慢靠近。
从一棵树侧面可以看到巷子里的情况,三个人高马大的男生把一个穿着校服的男生压在墙上,三人的脸上肉眼可见的挂了彩,那男生捂着腹部垂着头,看不清脸。
一个胖子背对着他们,仍在说话:“你真当自己还是林家少爷?如果再有下次......”
后面的话他凑在那男生面前说的,她们听不见,只看到说完后男生开始用力挣扎。
梁莺掏出手机正准备报警,肖媛就忍无可忍的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