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羽奶奶沉默不语，直到和歌将小碗塞进她手里才回神。碗壁传递出的热度灼着她的掌心发烫。

    “奶奶，你喜欢吃的面面。”

    她低头望着碗里的鸭血粉丝，晶莹剔透的粉丝浸在老鸭汤里，几片暗红的鸭血和豆腐泡各自偏安一隅，汤上飘着翠绿的葱花和香菜。

    光是卖相就透着“好吃”二字。

    再看和歌，亮晶晶的眼睛充斥着兴奋和来时哭闹不停的他简直判若两人。指尖抚过碗沿的纹路，宫羽奶奶终于下定了决心：“林小姐，不知你这边什么时候有空可以教我做芒果奶糕？需要什么材料，我会提前准备好带来的。”

    “明天就可以，做奶糕的材料超市都能买到，您上午去采购，下午来店里，我一定倾囊相授。” 林相旪笑着回应。

    得知明天还能来，和歌是最高兴的。他听阳葵说了，原来他们兄妹二人每天都来福气吃晚饭，相旪姐姐会变着花样给他们做好吃的，好多吃食他连听都没听说过，可把他给羡慕坏了。

    “奶奶，我们明天真的还来吗？”和歌仰头，期待地看向宫羽奶奶，生怕下一秒她就变卦。

    “来，当然来，奶奶要学做你喜欢的芒果奶糕，在学会前会经常来。”宫羽奶奶慈爱地摸了摸小孙子毛茸茸得脑瓜。

    一听经常来，和歌顿时乐了，他喜欢和大家一起吃饭，热热闹闹的气氛让他特别开心。心情好了，连带着胃口也更开，和歌竟然主动抱着碗，唏哩呼噜大口嗦起面来。

    小孩的接受能力比成年人更强，碗里的鸭血对他们来说是新奇的食物，比起恐惧，好奇心占了上风。三个孩子一口鸭血一口粉丝，阳翔吃得快些，解决完粉丝后直接放下筷子，双手捧着碗大口喝汤，喝完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相旪姐姐，可以再来一碗吗？”

    朝光见三个孩子都勇于挑战鸭血，他一个大人还在那犹犹豫豫，顿觉脸上无光，想着不能输给小孩们，也夹起鸭血皱着脸往嘴里塞。

    待鸭血进嘴，真实地尝到了它的口感和味道后，朝光原本皱成一团的脸突然舒展，没有预想的怪味，只有满口软滑鲜香。

    确实好吃，难怪中餐会以鸭血为主料，诞生出毛血旺、鸭血粉丝汤等知名的美食。

    柚木老两口头一次尝试鸭血，他俩年轻的时候爱吃烧鸟，对家禽内脏接受良好，这回换成鸭血直接面不改色尝了一口。别说，鸭血的嫩滑，配上醇厚的汤底，还有吸满汤汁的粉丝一块嗦进嘴，还真是不一般的体验。要不是考虑到年纪大了，晚餐吃多不消化，他们还真想各自再续一碗。

    只剩下宫羽奶奶端着碗举棋不定。她无法理解鸭血作为食材这种事，但林相旪做的鸭血粉丝汤着实香得很。既然大家都吃了，说明味道是好的，她不想显得特殊，便配合地夹起一块鸭血，小心咬下一口。

    细腻嫩滑的口感在舌尖散开，鸭血的美味完全颠覆了她的想象。此时再嗦口粉，美味成都直接飙升！新世界大门就此打开，宫羽奶奶自己都没想到，不过眨眼功夫，她就把碗里的鸭血率先消灭了。

    这顿饭吃得热火朝天，觥筹交错间满是欢声笑语。宫羽奶奶默默融入其中，大部分时间安静进食，偶尔接几句话，肉眼可见她的态度已完全软化，想必要不了多久就能跟大家谈笑风生。

    待柚木老两口牵着和歌、阳葵、阳翔起身告辞，孩子们还恋恋不舍地扒着门框，约定明天还来。

    店里安静下来，到了谈正事的时候。

    暖黄的光晕洒在原木餐桌上，林相旪缓缓开口：“关于跟你们合作的事，我仔细想了下，是可以合作的。只是合作方式需要改改。”

    “要怎么改？”朝光急忙追问，他来之前就预料到，商谈合作自然有个你提意见，我提建议，互相博弈的过程。林相旪要是干脆答应他提出的要求，那才叫他心神不宁。

    “买断配方这个方式不妥，我要技术入股。当然了，关于经营方面的事物我不会插手，这点你放心。除此之外，我还有一个要求，用我的配方生产出来销售的产品，包装上必须印上福气的店名和logo。嗯，用专业术语说，这叫跨界联名。”

    跨界联名的概念还是今早顾长雪紧急灌输给她的。

    “入股......这......”朝光犹豫了，他家工厂一直是独资，突然要多出一个股东，这还真不好办。

    “入股听起来像是瓜分了你们的利益，其实对你们才是真的有利。”顾长雪突然开腔，“联名这种模式，跟你们可以合作，跟其他工厂也能合作，假如这次与合作辣椒酱卖火了，转头我们跟你的对家合作，你根本就防不住。”

    “而且啊，按你原来的想法花一大笔钱买一个配方 ，肯定是入股更划算。毕竟相旪脑子里藏了不止一种辣椒酱配方，用股东的身份套住她，不就等于有了缓缓不断的配方吗？至于股份占比的多少，这个咱们可以慢慢聊。”

    朝光喉头上下滚动了一下，表情看似毫无波澜，但微微抽动的嘴角彰显他此刻心情起伏剧烈。

    顾长雪看得出，朝光被说动了。至于为什么不马上拍板决定，八成是因为他做生意的经营不够丰富，许多较大的决定还得跟在工厂坐镇的母亲商量。

    林相旪与顾长雪对视一眼，默契地扭头看向千代：“千代姐，咱们来聊聊你这边的合作。”

    看两人正色，千代也不自觉坐直身子，清了清嗓子：“我这边的合作简单，只要你每晚为我提供凉菜和卤味就行，量不大，价格好商量。”

    “千代姐，我们不会为你提供凉菜和卤味成品的。”顾长雪笑道。

    “什么意思？！”千代顿时柳眉倒竖，这是拒绝的意思了？如果本就不打算合作何必专门喊她来吃饭？但她到底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只失态了一瞬便马上转过弯来，耐心询问，“不提供成品，那是提供半成品的意思了？”

    “千代姐真聪明，猜的差不离了！我们打算提供调料包，卤味和凉拌菜好吃的关键是最食材新鲜和味道，无论我们提供半成品还是成品，新鲜这一关必定会打折扣。所以由你们居酒屋后厨来制作可以确保新鲜度。”

    “至于卤味和凉拌菜的制作方式，真的非常简单，只要教一遍肯定能学会。”林相旪适时补充。

    “买了你的调料包，你还负责教学？你不亏吗？”

    “怎么会亏呢？”林相旪温柔一笑，“我教你一次就能免去每天做凉拌菜和卤味的辛苦，还能再多个卖调料包的收入，是赚了才对呀。再者，根据你这边的售卖情况和客户反馈，我可以调整口味，做出更适合客人们在家使用的版本来售卖，明明是一举多得嘛！”

    “嘭”的一声巨响，众人不约而同看向朝光。他的手还拍在桌子上，眼睛亮得吓人，根本没意识到自己突然的举动有多瞩目。

    他恍然大悟道：“难怪昨晚小雪老板问我工厂能不能做调料包！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妙啊！真是妙极了！”

    朝光仿佛是走在丛林里的探险者，迷失方向后忽然看清了迷雾后的道路。没等众人反应过来，他已经抓着手机大步流星地往门外冲。

    夏日的晚风掠过街道，皮肤上的热意根本不及他内心热切的万分之一。

    倚在店门口的老旧的木墙上，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快速滑动。电话接通的瞬间，他连寒暄都顾不上，竹筒倒豆子般把合作细节和盘托出。听筒里传来母亲沉稳的声音，偶尔夹杂着翻阅文件的沙沙声，直到母亲明确说出 “就这么定了”，他悬着的心才 “咚” 地落回原处。

    当朝光推门而入时，脸上的喜气几乎要溢出来。

    也不知是跑得急了还是情绪激动，连声音都带着几分颤抖：“相旪老板，小雪老板，我把刚才谈话的内容跟我母亲说了，她想都没想就同意了你们的要求！她还让我问你们什么时候有空去工厂看看，实地看过后再商谈合作细节。”

    约定好去朝光工厂考察的时间。朝光和千代揣着满意的答复，哼着小曲儿各自离去。

    林相旪、顾长雪和季云惟开始收尾工作。

    瓷碗碰撞声里，顾长雪把抹布拧干，感叹合作的快速推进：“就这么三言两语，合作居然就敲定了？”

    季云惟将擦干的碗筷整齐码回消毒柜，金属柜门 “咔嗒” 合上：“双方都带着诚意来，自然顺利。”

    林相旪闻言抬头：“这么说来，我运气挺好的，一下子遇见两个诚意十足的合作伙伴。”

    “因为你一直带着诚意，不是为自己谋私利的人，所以才会吸引来相同的人。”

    “停！肉麻死了！我还在这儿呢，你俩别在我面前黏糊啊！” 顾长雪从转角蹦出来，手里的拖把塞进季云惟手里，示意他闭嘴快拖地。又走到林相旪面前，帮她把今天用剩下的食材分类放进冰箱储存，“相旪，晚餐时宫羽奶奶说要店里跟你学奶糕，你怎么一点不惊讶？像是早就料到她会服软一般。”

    “因为下午她没拦着和歌跟阳葵、阳翔玩耍，吃饭时也没规定和歌哪个该吃，哪个不该吃，一切都由和歌自己的心意来。可见是真心疼爱孙子，有愿意给予一定自由，不拘着孩子的那种家长。”

    “既然和歌自己愿意来店里，又主动吃我做的食物，她怎么会固执地要我去她家教学呢？你就看吧，和歌会带着她改变的，或许要不了多久，她就会跟柚木奶奶一样，上赶着给咱们送菜送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