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认脚步声完全听不见了头，林相旪才敢大喘气，压低声音问：“刚才怎么不承认？”
“承认什么？我是顾家千金？” 顾长雪将抓起一把菜，拧开水龙头，稀里哗啦清洗起来，“之前就没说，如今承认多尴尬啊，再者我是来干活的，又不是来社交的，没必要扯那些有的没的。”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陆总离开前别有深意的话语让林相旪没法不在意，心中仿佛悬着一块巨石叫她坐立难安。
“我听陆总的话，怎么感觉他已经知道了你的真实身份？”
顾长雪撇撇嘴，双手蹭了蹭围裙：“管他知不知道，咱们只要做好分内的事，赶紧拿到尾款走人就行了。”
“也是。”林相旪应了一声，低头专注做菜。
上菜的顺序是一早就安排好的，两人配合默契，没一会儿就把需要的食材全都切洗处理完毕，只等着时间一到开火烹饪。
趁这空档，两人还有功夫说说闲话，林相旪还是没忍住盯着顾长雪看了又看，那期期艾艾的模样差点把顾长雪看毛了：“相旪你干嘛老看我，想问什么你就问，别支支吾吾的。”
“那我可真说咯...陆总，真不是你某一任前男友？”
震耳欲聋的沉默回荡在厨房，半晌，顾长雪才爆出一阵惊天大笑：“哇哈哈哈哈！！！！”
“噗！我的妈呀，你说啥呢！”顾长雪一脸震惊地看向林相旪，实在想不明白她圆圆的脑袋里怎么会藏着如此惊世骇俗的想法，“我要是跟他有过一段，我看我真该去眼科还有脑科检查一下了。”
林相旪目光狐疑：“可他看你的眼神......”
“看我的眼神怎么了？” 顾长雪怕她又说出骇人听闻的话，忙先一步开口，“我跟他真没关系啊，求求你别往奇怪的地方联想。”
“嗨呀，我就觉得他看你的眼神有探究，有好奇，还有不知从何而来的......不满。你们要是不认识，从没见过面，他为什么会对你不满？好奇怪啊。”
“我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他本来就有病呢？”顾长雪挑眉，抓起一根黄瓜掰成两段，分给林相旪半根，自己抓着剩下半根嘎吱嘎吱啃起来，“不然怎么解释他对我莫名其妙的不满？说不定这位陆总看谁都不顺眼，只是我运气好恰巧撞到他枪口上了。我瞧着，他对你，对沈助理，甚至刚才那位美女的态度都不怎么样嘛！”
林相旪被逗得笑出声，捂着嘴回头确认厨房门口没人才轻轻推了顾长雪一把：“好了好了，你少说两句吧，当心神出鬼没的陆总趴在某个角落偷听。”
“我才不怕他呢！因为几句玩笑话就为难我们，可不是君子作风。”
“哎呀，时间差不多了，咱们赶紧做正事，你来熬美龄粥，我来包馄饨。”林相旪扫了眼墙上做工细致的，精美无比的时钟，两三口啃完黄瓜，快速清洁双手开始有条有理地分配任务。
顾长雪在这头看顾着美龄粥，时不时搅动下，防止底部粘锅。林相旪在那头手指翻飞，不多时，个头小巧，带着褶儿的馄饨便整齐地码在案板上。
林相旪将包好的馄饨推到一旁，再次洗净双手，目光往顾长雪那边探去：“对，粥要常常搅动，再熬一会儿可以把山药、冰糖下进去了。说起来，刚才那位美女看见你的那一瞬，既惊讶又惊喜，你对她总有印象吧。”
顾长雪握着木勺的手顿了顿，她歪着头盯着咕嘟冒泡的粥锅，绞尽脑汁回忆那张明艳的面孔，好半天才拧着眉开口：“呃......嘶......我认识她吗？她这张脸看着有丢丢眼熟，但跟我认识的人都对不上号。”
“也许有过一面之缘吧。”顾长雪把手边的山药一股脑倒进砂锅里，“你知道的，我向来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从小到大，想要跟我交朋友的人数不胜数，能从校门口排到十里开外呢！每天来跟我搭话的人多如牛毛，我咋可能全都记住谁是谁嘛。”
“照你这么说，她可能是你的小迷妹咯？”
“嘿嘿，你别说，真有这可能，毕竟我魅力无限，迷上我那是人之常情。”
林相旪噗嗤笑出声，顾长雪的魅力就在于此，明明周身透着股 “不好惹” 的劲儿，偏有着与外表不相符得幽默感。
有些过于自信的话经由她口说出来，不仅不讨人厌，反而吸引着人想要了解她更多。
中午十二点的钟声响起，沈助理准时出现在厨房，分秒不差，时间掐得正正好。佣人们训练有素地一个接一个端着雕花银托盘走进厨房，又鱼贯地整齐而出。
沈助理确认菜品全部上齐后，抬手扶了扶金丝眼镜，语气带着温和：“二位请在此稍候，冰箱里备了些点心，二位随意。”
林相旪笑着点头：“沈助理快忙你的，我们就在这儿歇着。” 等沈助理的脚步声越来越弱，她才拉开冰箱门，取出一盘造型精致的马卡龙。“真漂亮，看起来就好吃......”
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哒哒哒”快速又急切的脚步声靠近，刚离开的沈助理小跑着折返而来，梳得一丝不苟的发型随着跑动散下几缕碎发，一层薄汗细细密密浮在额前。
“顾小姐、林小姐！” 他扶着门框喘息，镜片后的眼神透着少见的慌乱，“贵客想和二位说说话，快随我来。”
说话？
林相旪自问跟上流人士无话可说，难不成是因为菜品还算合口，所以一时兴起想见见主厨？可菜才刚上桌，怕是还没尝出个一二三吧。
她不禁看向顾长雪，心中隐隐升起一个不算好的猜想。
所谓的“说说话”怕是冲着顾长雪来的。
顾长雪显然也有同样的猜想，一把抓住沈助理的胳膊问道：“那位栗色卷发的小姐是今天的客人之一吧？她叫什么名字？”
沈助理从容地抽开手，淡定回答，并不好奇在一直在厨房工作顾长雪为什么会见过陆家二小姐：“她是陆家二小姐，名叫陆晞，确实是今天的贵客之一。”
“陆希？希望的希还是晨曦的曦？”
“是白露未晞的晞。”
顾长雪大惊失色，这个名字她不仅有印象还记得非常清楚，她不死心地咬牙追问：“那陆总，陆总叫什么名字？”
“陆总单名一个曜字，取自清阳曜灵,和风容与。”沈助理依然维持着得体的微笑，仿佛早料到顾长雪会如此发问，“顾小姐竟然不知道陆总的名字，我还以为上回您见到陆总就已经......”
未尽的话语悬在空气中，像根无形的丝线勒住顾长雪的脖颈。
她盯着沈助理坦然的目光，惊觉这场家宴从一开始就是针对她精心编织的网 —— 从试菜时陆曜的刁难，到陆晞今天意外的 “认出”，再到此刻沈助理滴水不漏的回答，每个环节都严丝合缝。
也许早在所谓的好机会降临时，那张细密的网就已经从上方落下。
“原来沈助理查人底细的手段如此了得，实在佩服。”
“顾小姐言重了。”沈助理脸上还是得体的微笑，连嘴唇扬起的弧度都不带变的，“饭菜是要入口的，事关陆总和贵客们的安危，自然要查清楚做菜人的品行才放心。没想到，会意外牵扯出顾小姐的过往。”
这话顾长雪是相信的。
陆总好歹是上市公司的总裁，不至于小肚鸡肠到为了报复当年放他鸽子的相亲对象，而特意设局。
“既然早就知道我是谁，却假装不知，非要看我如何反应，你们陆总可真是好雅兴。”顾长雪面上不显，语气也无太大起伏，但话中每个字都带着刺，嘲讽之意溢于言表。
“陆总的心思岂是我这个做下属的能知晓的？”沈助理并不搭话，而是一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不若顾小姐亲自去问问陆总，或许答案会来的更快些。”
顾长雪冷哼一声，扯下围裙甩在料理台上。为难沈助理解决不了问题，他只是做了身为员工该做的事，真正发号施令的是陆曜，冤有头债有主，她可不会本末倒置。
顾长雪将耳边碎发拢到而后，一个深呼吸后，下巴高高扬起，那个不可一世，肆意娇蛮的顾家千金回来了。
“带路吧。”
沈助理颔首引路，走出雕花拱门，日光如瀑布般倾泻而入。
长廊一侧的整面落地窗外，碧色琉璃瓦下的庭院正笼在盛夏的柔光里。原先带着仙气儿的庭院，因荷花盛开而带上夏季独有的美丽。粉白花瓣浮在水面，偶有锦鲤摆尾，荡开满池碎金。大片青竹沿墙生长，竹影被阳光压成细长的线条，在廊下的青砖上织就流动的水墨画。
窗外已是绝景，廊间每隔三步悬着掐丝珐琅宫灯，鎏金纹路在日光里泛着温润的光。湘妃竹帘半卷，漏下点点光斑，落在顾长雪扬起的下颌处。
不知熏香从何而起，那清爽柑橘香混着带有佛性的檀香，丝丝缕缕钻进鼻腔，闻着着实沁人心脾，又感到莫名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