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该醒了。”
有人在楠的脑海里“说话”，一遍又一遍，声音像是在空荡的地方来回晃动。
楠在一片花海中醒来，能听到瀑布飞溅的声音，能闻到馥郁的香气。
[这是……哪里？]
楠环顾四周，在盛放这鲜花的草地四周是葱郁的树林，有一道瀑布从断崖上倾泻而下，弥漫的水雾在树木间流淌。
“离开这里。”
那个声音又响起来。
“你是谁？”
楠抬头问道。他用双手立起身体，跪坐在花海中。一片粉色的花瓣自他白色的发丝上滑落，落在他深色的皮肤上。
“离开这里。”
那个声音只是重复着刚才说过的话。
声音在楠的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像海潮一样使他眩晕。
无奈之下他只好站起来，踉踉跄跄地离开花海，走向树林。
楠不清楚自己是谁，他只知道自己叫“楠”，他应该听那个声音的话，除此之外，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
这或许是他第一次走路，他走得有些踉跄，双脚有些不听他使唤。膝盖会发软，在不该弯的时候弯下去，他险些跪倒在地。大腿也是，晃动的幅度有点大，他已经好几次和树枝相亲相爱了。
楠一路胡乱扶着什么东西，穿过一小片树林后就扑通一声被拌倒在一棵大树突出土地的树根上。
树根的青苔贴在他脸上，是一种柔软，潮湿的感觉，带着湿冷，腐朽的气息蹿进他的鼻腔里。
[这是什么？]
楠撑起身，摸了摸青苔，又摸了摸自己的脸。
[活的……]
而且，很亲切。
周围的一切都很亲切，他虽迷茫，却不会感到害怕。
[我也是他们的一份子……为什么他们都不会说话？]
楠有些不知所措，他迫切地希望有人和他聊一聊。
“有、有人在吗？”
他对着森林大喊，声音传出去很远，但是没有人回应他。
“有人吗？我是楠，能和我说说话吗？”
楠抓住了自己的衣摆，有些粗糙的布料在他手下变形。
“有人吗——”
楠再次大喊。
这一次，远处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伴有低沉的“呜呜”声。
“稍等一下，我马上过来！”
楠大喜过望，扶着树干站起来，深一脚浅一脚地向着那个方向走去。
“我来了！你还好吗？”
楠越走越快，渐渐的小跑起来。
他离那里越来越近。
“你——”
在楠拨开最后的树丛的瞬间，他被吓到了，呆愣在原地。
那是一只皮毛黯淡无光的大狐狸，尾巴尖和四只都是黑的，一把波光粼粼的银色单手剑刺穿了它的身体，却没有一丝血迹，只有黑色的雾气从伤口溢散出来。
大狐狸半睁着它猩红的竖瞳，黑色手套中伸出的寒芒正对着楠跃跃欲试。
楠能感觉到大狐狸是他的同胞，但这同胞身上又充满了令他厌恶和恐惧的气息。
“你……好……”
楠尝试和大狐狸沟通。
“今天的天气不错，附近的湖很干净，要不要去洗一下……我刚刚看到了很好看的青苔……”
楠紧张得口不择言，他被大狐狸凶狠的目光吓得一步步后退。
大狐狸口中发出低沉的“呜呜”声，随着楠后退的节奏一步步逼近。
“你……看起来很疼。”
躲闪着大狐狸目光的楠最终看向了那把剑。
楠有种剑在呼唤着他的感觉。
“要不……”他咽了一口唾沫，“我帮你拔出来？”
这句话好像触怒了大狐狸，大狐狸发出一声尖锐的叫声，后腿一蹬扑向了楠。
大狐狸的速度很快，像一道橙黑相间的闪电，猛得冲到了楠的跟前，将他扑倒在地上。
楠重重的被砸到在地，后脑嗑在硬物上。
世间万物瞬间理他远去，视野一片乱芒，耳边是嗡鸣不断。
“呜……”
短暂的意识模糊后，一张血盆大口出现在眼前。
楠慌忙测过头，大狐狸咬在了耳旁的小草上。
“滋滋滋。”
被大狐狸咬到的叶子发出无法被理解的哀鸣，逐渐沸腾，溶解。
大狐狸一口未咬中，对准了猎物的脖子打算再来一口。
楠用双手扣住大狐狸的嘴，大狐狸疯狂摇晃起它的脑袋，试图甩开楠的手。楠的双手被快速扯动，指节有点开始用不上力。
[这样下去，我会死的……]
楠无比肯定这件事，这只大狐狸，它已经不是自己的同胞了，是披着同胞皮的什么怪物。
他咬咬牙，用指甲扣进了大狐狸嘴边的肉里，牢牢订住。
被疼痛刺激的大狐狸发出了哀鸣，猛的一个向后空翻将楠掀飞在不远处的土地上。
“啊——”
被掀飞的楠腹部朝下扑倒在地。
大狐狸很快地紧跟过来。
楠抄起手边的树枝，反身塞进大狐狸的口腔。
“嘎——咔——”
脆弱的树枝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一下子被大狐狸咬断。
大狐狸再次扑倒楠。
关键时刻楠伸手掐住了大狐狸的脖子，用力将大狐狸往身外推去。
大狐狸也不甘示弱，缓缓施力压向身体下房的少年。
一人一狐狸在树林里缠斗起来。
大狐狸的爪子抓破了楠的手臂，丝丝血迹从楠的皮肤下不断渗出。
楠踹了大狐狸数脚，大狐狸的一只后腿呈现出不自然的弯曲。
[体力、要、撑不住了]
楠的攻击逐渐丧失力道。
[真的要被吃掉了吗？]
大狐狸的头在一步步接近。
[我、我还不想死！]
楠的身体深处突然爆发出一股力量，一下子将大狐狸掀翻在地。
大狐狸挣扎着要起来，楠快速起身，一步跨到大狐狸身边，用膝盖强压下大狐狸的起身。
“给我，停下来啊——”
楠遵循着自己的直觉，倾身握住了暴露在大狐狸腹部的剑柄，用尽全身的力气往上拔……
“呜呜呜——”
随着剑身一寸一寸地离开大狐狸的身体，大狐狸发出了夹杂着难以理解的嚎叫的呻吟声。
“啵。”
随着剑完完全全离开大狐狸，大狐狸快速萎靡下来，眼中的猩红也开始变的灰暗。
最终，大狐狸不再挣扎，倒在地上，慢慢闭上了眼睛。
楠瘫坐在地上，浑身是汗，右手拿着从大狐狸身上拔出来的剑。
“呼呼呼”
力气好像一下子被抽走，只剩下疲惫逐渐压垮他的身体，呼吸道火辣辣的疼。楠觉得自己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了。
但是他还是强撑着，观察起手中的单手剑。
这剑不知道是用什么材质做成的，剑柄和剑身浑然一体，带着如液体一般的丝滑和波光粼粼。整把剑比他的手臂还长一点，但是并不宽，带有奇妙的弧度，挥起来十分轻巧。
最重要的是，他能感受到这把剑是有活力的，它在呼唤他，它渴望与他并肩战斗。
恢复了一丝力气的楠举起剑，轻轻贴在脸颊上。
是冰冰凉凉的，却不会令他感觉到寒冷和锋利的温度。剑的侧面像是一面镜子，倒影出楠雪白凌乱的发丝绚丽的金色眼睛。
楠露出微笑，缓缓转动剑身。
他通过剑身对上了一双本该闭上的红色竖瞳。
被支配的野兽发出垂死的反扑。
楠向后倒去，手里握着剑。
剑像是被扯动一样，向上立起。
剑锋没入了干枯的皮毛。
血肉被利刃划开。
楠瞪大的双眼看着暗红的血浆和柔软的组织从豁口滑落，划出一道优美的曲线，在空中散开，像雨一样落下。
视野被完全染红了，有什么东西劈头盖脸的砸到他身上。
有什么东西“砰”的一声摔落在他身边。
楠的鼻间充满了锈迹斑斑的腥味。
[这……是什么？]
“做的很好！”
是在花海里听到的声音。
“你已经通过这个考核了。”
考核……是指什么……
“杀死这只被感染的原生种。”
被感染……？
“取得你的伴生武器。”
……
“楠，欢迎来到这个世界！”
血色已经渐渐褪去，视野里又出现了熟悉的树林。
楠躺在草地啊，沾满了红色的脸无神地看着天空。
“为什么……要这么做？”
楠对着树冠发出疑问。
“你会知道的。”那个声音回复说，“向南吧，走出这片森林，你的兄弟姐妹们在等着你。”
那个声音说话就消失了，没有再出现。
楠浑身僵硬，无孔不入的腥气争先恐后地涌入他的身体。
大狐狸死后身上的感染气息消散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同胞的气息。
[欢迎来到这个世界。]
那句话仿佛一道烙印，牢牢地刻在他的灵魂上。
是那个声音带他来到这个世界的吗，为什么要带他来到这里，为什么又让他杀死这只大狐狸？
楠沉默着蜷起身体，摇摇晃晃的站起来，用比之前熟练很多的步伐向着远方走去。
被鲜血浸润的布料紧贴着他的皮肤，一点一点的从衣摆渗出来，沾染在草叶与树干上。
他一路走着，那血迹也跟着蜿蜒了一路。
……
“这是第几个了？”
“好累啊……”
“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那些寄生虫……可恶……我也想活下去啊……”
在楠走远后，最初的花海传来虚弱的声音，但又很快又消散在了微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