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袁又醒了,她睁开眼睛呆呆的看着漆黑的天花板,四周安静得可怕,很长一段时间她都没有梦到陈为时了,突然觉得有些心悸。
四年了,时间真的过得好快好快。
他应该出来了吧,谢袁想。
她伸手摸到床头柜上的手机,凌晨3点41分。点开微信,都是来自各个工作对接群的信息,有一条是那是十一点左右发的部门团建的信息,那时候她睡了没回复,底下一群人回复收到。
这几年除了工作上,她鲜少社交,她不想浪费表情,也不愿意陪笑。但是做到今天这个位置,有些事她不得不去应付,她似乎不再关注任何人和事,一头栽在工作上,只有忙碌的工作和鼓囊的钱包才能让她有安全感。
接下来的时间她几乎没睡着,睡得很浅,能听到周围静谧的细动。
第二天早上八点半,她像往常一样在公司楼下买了一杯咖啡,准时来到办公室,大家一如往常与她打招呼,她微笑回应。
谢袁家境不算富裕,但也算小康,她念了个不错的大学,老牌985。她从小到大都很狂,做什么事情都想出彩,她大学学的是金融,刚毕业那几年正好赶上金融时代的红利,她年纪轻轻做得风生水起。
可29岁的谢袁,却是个脆皮,生活将她锤炼得肉质紧实。
她打开电脑,处理着日常的工作,威康敲了敲门,谢袁抬头看了他一眼,示意他进来。
威康是这家公司对家,说对家其实不太准确,很多时候他们两家是生意合作伙伴,他今天到这估计也是谈合作的。
谢袁抬头看见他,已经见怪不怪:“威总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威康手里慵懒的捏着手里的文件:“来签个项目,顺道来看看你。”
威康是她的大学同班同学,人长得帅,成绩也优异,曾经在双选会一次模拟沙盘上一举创收三亿的项目资金而得名,毕业就进入A市龙头证券企业,干到总经理的位置,人家腻了,裸辞自己创业,靠着盘根错节的人脉和宽裕的资金流,也是开创了那个时代自己的盛世,是名妥妥的黄金单身汉。
威康熟门熟路的在沙发上坐下,谢袁让助力小陈给他倒了杯果汁,谢袁依旧在忙工作,电脑键盘噼里啪啦,期间接了几个工作电话,一口流利的英文,犀利又简明扼要。
康威眸光一闪,扫了眼谢袁桌子上的那杯咖啡:“该喝果汁的人是你,咖啡这东西一天一杯就够了,喝多了脑子活络,会失眠。”
“习惯了。”谢袁说。
“今天也很忙?”威康打算挑了下眉眼。
谢袁看了眼手表:“不介意的话,我让小陈中午多订一份餐?”
呵,真是个冷血,又不近人情的女人!
谢袁忙了一上午,刚想吃饭就接到了母亲余舒慧的电话,来来回回就说那几句,然后顺便打听下她的感情近况。
“为时最近好像回来了。”余舒慧有些生硬。
谢袁本来想打开饭盒,听到母亲这句话,手指僵了一下,笑道:“那也不关我的事了。”
“我知道。”余舒慧轻声说,“你们之前分开得太仓促,有很多事情都没讲明白,为时这孩子不应该这样呀,他怎么……”
刚开始谢袁也这样觉得,他明明不像是会做出这样事情的人,可他就是做了,所有的证据,聊天记录和照片都坐实了他的那些脏事。
“妈。”谢袁打断余舒慧,“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对他的感情我早就放下了,以后不要再提他了。”
余舒慧说好,母女两又说了几句零嘴,几分钟后便挂了电话。之后谢袁食欲全无,她真希望日子可以这样慢慢过下去,最好别再出什么幺蛾子,她真的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和手段。
今天下午提前半小时下班,因为有部门团建,谢袁没有刻意打扮,去厕所整理了下妆容,对着镜子涂了一层口红。几个年轻活泼的实习生从厕所隔间出来,热情的跟谢袁打招呼,然后讨论着今天穿什么,梳什么样的发型。
谢袁觉得她们可真有活力啊,不像她,脸上总是一股淡淡的死感。
她变了很多,大学时期的她喜欢梳高马尾,喜欢穿裙子,她明媚,清丽,落落大方,一看就是家教优良的女孩子,她努力,争强好胜,很享受拿第一的感觉。如今的她,是什么都有了,她也活成了小时候幻想的她,坐在高档写字楼,做着体面的工作,财富自由,干练知性。
可是她一点都不快乐,一点都不。
谢袁开车从地下室出来,见刚才那几个实习生站在公司门口,像是在商量拼车,这几个人是她部门的,干活麻利,有眼力界,谢袁觉得还可以。
谢袁摇下车窗,露出一张明艳的脸:“要不要捎你们一段,那地挺远的不好打车。”
其实谢袁不工作的时候也算随性的。
几个女孩子相互看了对方一眼,一边道谢一边乐呵呵的上了车。
“这车真宽敞。”潘晓意刚坐上去,便忍不住夸道。
“是啊是啊,哎谢总,你这车内置真大,我还以为是男款呢。”另一个女生附和道。
“是男款的。”谢袁目视前方,盯着眼前的车流,流转的路灯像幻灯片印在她的脸上,看不清她的表情。
买车是当年她和陈为时的第一个计划,男生嘛,十个有九个是爱车的,谢袁总是看见陈为时浏览买车的软件,她知道他喜欢那辆黑色越野车,但是那时候两人刚毕业,口袋都羞涩,所以只是计划。后来分开,谢袁自己买车的时候也懒得选来选去,索性就要了这两黑色越野车,销售还担心谢袁开起来不顺手,毕竟这车是为男人打造的,谢袁说不打紧,一回生,二回熟。
谢袁此话一出,几个姑娘面面相觑,似乎嗅到了其中有故事的味道,却也不敢多问。谢袁在工作上的严厉她们有目共睹,不到三十的年纪就当上了总监,可见能力不一般。
谢袁这几年学会了喝酒,应酬多了,她的酒量自然而然就练出来了,她偶尔也会抽烟,郁闷的时候一个人坐在阳台上吞云吐雾,一坐就是几个小时。
包厢里空气不流通,闷得有些让人难受,谢袁晚上一口饭没吃,空腹陪领导喝了几杯之后觉得肚子有些难受,拍拍身边的姚余。
“老姚,我出去透透气。”
见谢袁捂着肚子,姚余关切道:“没事吧,要不然你先回去?”
谢袁:“没事,估计是里面太闷了。”领导都在,谢袁不好先走。
走廊灯光昏暗许多,谢袁来到厕所,洗了把冷水脸,她喝了不少酒,脸有点红,但还没醉。
从厕所出来再走几米有一扇落地窗,A市真是纸醉金迷,连厕所的落地窗都能看见楼下街道的光景。
她驻足了一会,一阵绞痛令她心脏一抽,从包里掏出一瓶胃药,倒几颗在掌心,囫囵一口矿泉水咽下去。
胃那块还是隐隐作痛,她对胃药几乎已经免疫。
抽出一包女士香烟,嘴唇衔着烟尾,微侧着脸卡擦一声打火机点燃。
烟酒总会让人麻痹一些,谢袁很享受此刻的独处,白色的烟圈一口一口吐出来,慢慢飘上去,然后又被空气打散。
哐当一声,谢袁手指一抖,烟蒂落了几颗,她顺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
她从来没想到她的人生会有那么不堪的二幕,第一幕是陈为时带给她的,是的没错,他出轨了,在她拼命找关系想把他从公安厅捞出来的时候,她才发现原来陈为时早就抛弃她了,她觉得她像个笑话。
和他的重逢,谢袁想过很多次,她想装作很潇洒是跟他say hi,然后头也不回的走掉,又或者是冲上去狠狠的扇他一耳光,告诉他这几年她是怎么过来的,因为他,自己过得像一坨屎。
可是都不是,谢袁异常的平静,好像能预见这场遇见。
都说服刑出来人是会变的,陈为时也不例外,其实外貌没多大变化,他还是好看,就是有些不修边幅,也变得收敛,沉稳,也变得黯淡,怯懦,和从前意气风发的青年才俊沾不上一点边,又或者是谢袁的恨意让他变成一个小丑。
陈为时戴着一个黑色鸭舌帽,从餐车上将一箱一箱的饮料搬下来堆好在墙角,动作麻利,像个老员工。
搬完之后有个看起来像是领导的男人拍拍他的肩膀,从口袋里掏出几百块人民币,示意他可以下班了。
陈为时摘下又脏又皱的手套,接了钱揣进口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