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夜已经很深了,姜颂安依旧辗转难眠,起因是这样的。

    -

    前些日子,漪澜殿外,寒风凛冽,大片大片的鹅毛大雪从天而降,将整个天地都笼置在了银装素裹中。寒风肆虐,万物显得落寞而萧条。

    殿内,一个窈窕的身影坐在铜镜前,任凭宫人梳妆打扮。少女身披红色大氅,脖子被一圈狐毛围着,露出一张明艳娇媚的脸。

    一位宫女走过她身边,毕恭毕敬地说:“殿下,皇上宣您去太和殿,来了许多朝臣,皇后娘娘也在。”

    “本宫知道了,退下吧。”她摆摆手示意退下,此时正好梳妆完毕,她站在铜镜前转了转,满意的扬起一抹笑容,红唇轻启:“走吧,起驾。”

    “是。”顺从的声音在身后齐齐响起。

    锦绣鞋踏上软轿,头上珠宝金钗随着轿子的颠簸,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姜颂安坐在里面不知道在盘算什么。

    -

    “昭仁公主到。”太监阴柔的声音在太和殿门口响起。

    “儿臣参见父皇。”她语调有些拖长,懒懒的语气在这庄严的殿内显得格格不入,众臣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她瞥了一眼周遭,大臣们都是站着的,唯有她的生母,也就是皇后在地下跪着,身后还有她的娘家人也跪着,心中不由得生出一个可怕的念头来。

    她忍着惧意,勉强露出一个微笑来:“敢问父皇今日召见儿臣,所为何事?”

    龙椅上的男人脸色极为阴沉,厉声喝道:“见到朕还不快跪下。”

    姜颂安在仗着是宫里唯一的公主和长辈们的宠爱,一直都行事嚣张跋扈,从不会为权势下跪,今日这般严肃,实在蹊跷。她连忙跪下叩首:“父皇息怒。”

    皇帝没有理会她,只是冷笑:“朕可真不知,身边的皇后竟私通慕家,妄图干涉朝政。”

    姜颂安心中一惊,仍面不改色,挂着笑容:“母后最是贤惠仁慈,一心处理后宫内务,怎么可能干涉朝政呢,这期间是否存在误会呢?”

    “误会?”皇帝眼底的冷意又加重了几分,将一沓皱巴巴的信丢到她手边。

    信上写的内容无一不是皇后联系慕家的信息,她眼底多了几分慌乱。还没来得及进行一番说辞,皇帝庄严的声音就在耳畔响起。

    “皇后私联慕家妄图把持朝政已证据确凿,来人,先将他们打入地牢,包括——昭仁公主,后续进行惩罚。”

    姜颂安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几分颤抖:“臣——遵旨。”

    -

    他们被押了下去。

    雪已经停了,凛冽的寒风从正北方刮来,强劲有力地吹动着粗细不一的树枝,发出阵阵野兽般的嘶吼之声,不绝于耳,令人毛骨悚然,姜颂安被押着出来,迎面而来的北风犹如刀子一般冷冽,割得皮肤生疼。

    她上了轿子,旁人小声嘀咕说,这怕是留给公主最后的尊严了,她没有理会那些非议,反倒把背挺得更直了。不一会儿,她听到轿外有一阵齐刷刷的问好声。

    轿子的门帘被掀起,姜颂安抬头猝不及防撞进了一双幽静冰冷的眼眸,司南烛弓着腰进来,跪在她脚边。

    一拢红衣,玄纹云袖,腰间系着一条玉带,墨发如瀑,头戴黑色官帽,板着张脸说:“下官司南烛,见过公主殿下。”

    姜颂安瞥了他一眼:“马上就沦为阶下囚了,司公公起来罢。”

    她自然能认出来这是西厂提督司南烛,这家伙每次都能在宫宴上给皇帝尽提一些馊主意,乱臣贼子,朝堂上连皇帝都要敬他三分,还总是摆着一张别人欠了他银子的表情。

    司南烛起身坐在了她身侧的位子上。

    从太和殿到地牢还是有一段距离的,姜颂安倍感无聊,她侧眼看过去,司南烛面无表情,看不出任何情绪来,便起了挑逗之心。

    “这牢不知要走多久才能到,司公公可要看着点时间。”说着,抬手作势去勾他腰带。

    他面色一沉,向一旁挪去:“公主殿下怕是误会了,杂家不是这个意思。”

    姜颂安继续面含笑意看向他,勾起他的腰带,然后凑了过去:“司公公进宫多年,是否还未有对食。”

    司南烛神色泰然自若:“公主殿下这是何意?”

    “那便是没有了,只要我到了牢里,司公公关照一二,我便可以给你些你想要的。”

    司南烛心底觉得好笑,一个草包公主,进了牢里便是有去无回,还说什么大话,不禁起了玩味之心:“好啊,希望殿下莫要食言。”

    姜颂安点点头,本来想收回手,却忽然起了调戏的心思。松了力道的手抚上他宛如润玉的脸庞,他长得并不似其他太监那样阴柔,他虽生得粉雕玉琢,但眉眼间又带了几分英气。

    “殿下这是做甚。”司南烛面上带着几分假笑。

    姜颂安没有答话,只是托腮看着他,心中觉得他生得怪好看,凑上前,说道:“司公公,有没有人跟你说过……”

    “你哪怕不做这西厂提督,去楼里当个小倌儿,也能享得荣华富贵。”

    他呼吸一滞,轻笑一声:“请公主殿下自重。”

    姜颂安又捏了捏他的脸:“要是早和司公公熟稔一些,说不定还能把司公公收了当面首。”

    司南烛扭过头来,拧着眉,有些咬牙切齿道:“不堪公主殿下厚爱……”不动声色地拿下了她的手。

    姜颂安也不敢真把他惹急了,毕竟人家是西厂提督,便收了手,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心中盘算着。

    -

    姜颂安已经下狱五日,牢狱生活并不好过,不过幸好司南烛帮她打点了狱卒,想不到这家伙居然真的帮自己了,是个好人。

    姜颂安的待遇与其他人相较而言称得上奢侈——每日一沐浴,牢房带窗不阴潮,三餐送得准时且完整。

    但仅仅持续了几天。

    今日,先帝驾崩,太子姜照年继承正统,为新帝。

    姜颂安和慕家人还未按律处置,就有宫人跑进来说,新皇要见她。

    她换了素净的衣衫,面上不施粉黛,一身灰白色调的素服,腰上扎了黑纱,更是显得纤腰盈盈一握。

    下人都被屏退,偌大的宫殿中,她站着,姜照年坐着,同父异母的兄妹俩四目相对。

    此时他已身着龙袍,周身威压尽显帝王之势。

    “臣,参见陛下。”姜颂安躬身行礼。

    姜照年笑吟吟地摆摆手,却让人感到森森寒意:“你我兄妹一场,何必如此多礼,免礼罢。”

    说着指了指跟前的位子:“坐下吧。颂安今日在狱中可还适应?”

    姜颂安十分僵硬地“嗯”了一声,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

    姜照年倒是没有在意,幽幽开口了:“颂安可知先帝为何驾崩。”

    她呼吸一滞:“为何。”

    “皇后入狱前长时间在他的吃食里下断魂散,这断魂散啊,最致命的药效就是如果长时间服用看不出什么端倪,但若是停了,不出三日就会毙命。”姜照年一边说一边偷偷观察着她的表情。

    姜颂安还是佯装镇定,面不改色,实则后背已经悄悄滚下冷汗。她出来以后一直不见皇后,已经隐隐猜出一些什么端倪了,她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有些颤颤巍巍开口道:“那皇后呢……是封为太后了还是……”

    “赐了一杯鸩酒,前几个时辰死了。”姜照年轻描淡写,仿佛在说一件家常便饭的事。

    死了,什么死了,怀胎十月生养她,教导她如何算计,如何伪装,如何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宫墙里生存的母亲死了,她的心,也死了。

    她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平静一些,可宽大的裙摆下,两条腿不自觉的在颤抖着,她感觉头昏目眩,两只手使劲的攥着裙摆,让自己不会倒下去,她脑袋中嗡嗡作响,浑身的血液都往上涌。

    她闭了闭眼,声音颤抖:“谁赐的。”

    “朕。”

    呵,猜对了。

    “慕家男人均被斩首,女人均被流放,朕知道你是无辜的,便封你为长公主罢。”这语气……像是给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子一颗糖。

    她骄傲了十七年,不想再此时显得那般落魄,挺了挺胸,扬起下巴:“臣,遵旨。”

    “颂安还有何不满,若是觉得朕缺少了对你的陪伴,不如朕就命西厂提督司公公去你宫里伺候你。”

    啊?他?

    姜颂安还没张口,此事就被姜照年敲定了。

    姜颂安欲哭无泪。

    -

    姜颂安走后,司南烛就被传进紫宸殿,他微微眯起双眼,连礼都不行,说:“这么晚了,陛下传唤下官来,所为何事。”

    姜照年懒懒支起眼皮:“朕封姜颂安为长公主了。”

    “陛下这是何意,皇后刺杀先皇,你就不怕她受皇后影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吗。”

    姜照年冷哼一声:“安仁能做出什么出格的事,顶多收几个男宠罢了。”

    “下官遵命。”他的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退了出去。

    狂妄自大。

    -

    姜颂安回到漪澜殿,夜已经深了,脱了斗篷交给贴身婢女丹参,坐在梳妆台前命她为自己梳发,丹参刚拿起檀梳,殿外就一阵骚动,然后就有人进来了。

    ……

    司南烛接过丹参手中的梳子,为姜颂安一下一下地梳着。

    姜颂安心理受到打击,特别疲惫,一直都闭着眼,没注意到换了人,过了一会儿,开口道:“丹参,今天怎么变得这么轻柔。”

    她缓缓睁开美眸,看向铜镜。

    ……

    “司公公怎么来了。”姜颂安身子瞬间绷紧。

    好尴尬好尴尬好尴尬……

    “奉皇上之命,前来伺候殿下。”司南烛勾唇。

    “那你还是退下吧,本宫只习惯被丹参伺候。”

    “杂家上一个伺候的主子还是先皇,殿下是觉得您比先皇还要高贵吗?”司南烛猫着腰,从铜镜中对上姜颂安的眼睛,一双狐狸眼摄人心魄,微微眯了眯眼,带着一丝不可察觉的危险。

    姜颂安知道,这不容抗拒,只好噤了声,任由他倒抻,她如坐针毡。

    “司提督,好了吧,这头发您还要梳多久,本宫金枝玉叶,头发自然保养得当,还用得着您反复梳,莫不是……”她顿了一下,说:“觊觎本宫美色?”

    司南烛面不改色,说:“殿下说笑了,杂家不过一介阉人,怎敢觊觎身份尊贵的您呢。”

    司南烛收了手,姜颂安暗暗松了一口气。

    幸好母后曾教导过要装得不讲理一些,不然她的脚趾就要新建一座皇宫了,想到这里,姜颂安又一次神色难掩哀伤。

    “时辰不早了殿下休息罢,杂家伺候您脱衣。”

    姜颂安又是心中一惊,今天怎么像是渡劫一样!

    她站起身,头险些撞上司南烛的头,这死太监,个头倒是不小。

    张开双臂,任凭他处理。

    长身玉立,司南烛比姜颂安高了整整一个头,还得低着头给她解衣,他身上的黑茶香若有若无的萦绕在她鼻尖,他的长发滑进姜颂安白皙的颈窝,搞得她浑身起鸡皮疙瘩,现在她浑身只剩一件中衣,白色的中衣很薄,薄到姜颂安甚至可以感受到司南烛冰凉的指尖状似无意般,轻轻划过她圆润的肩头,忍不住有些颤抖。

    “司公公,我冷……剩下的,本宫自己钻被窝里脱吧。”

    司南烛面无神色,姜颂安猜不出他究竟是喜是怒,看到他点了点头就麻溜地钻进被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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