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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ec.(修)

    第28章

    陈川接住乔落手中烧完的烟,将它扔进垃圾桶,托住她歪斜的身体慢慢把人放在床上。

    拉着被子盖严实,陈川垂眸瞅了会儿,坐回椅子上。

    缓缓,他点上根烟。

    没避人,陈川就这么耷拉着眼皮,凝望着睡不安稳的女孩。

    他慢慢呼出一口白烟,仰起头看天花板,脖颈拉长凸显筋脉,喉结滚动。

    灰白色的烟雾袅袅向上。

    直到烟丝燃到最后一点,陈川才直起头,掐灭烟头起身。

    动作轻的打扫干净烟头烟灰,陈川靠在窗口,碎碎的雪花落在他身上,等房间散完味儿关上。

    隔绝了外面的冷空气。

    他要走时,转回来,指腹揩过乔落湿润的眼角。

    “这么活着真不累?”陈川摁着她的眉心,暗色中的神色难辨,调子低沉,“憋着有什么用,蠢死了。”

    说完,陈川一直没动,只静静凝着乔落,眸底滚动着复杂。

    良久,他嘲弄一笑,收了手。

    要是当着人大哭特哭,那就不是乔落了。

    要是可以轻易舒缓,她不会如此沉默。

    出了房间门,陈川站在客厅的窗边,思忖半天,掏出手机给程轲拨过去电话。

    他们联系不多,也就发过两三次的短信。

    那边接到他电话还挺惊讶,带着惺忪的粗旷睡腔,开口直接问:“小川啊,这么早打电话,是乔落出什么事了?”

    陈川沉默了秒,说:“她没事。我就想麻烦你抽空再问问乔落之前的主治医生,她左小腿是不是真的彻底没希望了。”

    程轲似乎起身了,咕噜咕噜干完一杯水,“这事儿啊,没问题,我下午去问问。她现在怎么样了?情况还行吗?”

    陈川的半边脸浸在不明了的光影中,语调没多余情绪,“嗯,没什么事,麻烦你了叔。”

    “瞎说什么,”程轲乐了一声,沉吟片刻,“我给那丫头发了不少信息都没回复,她在那边无亲无故,有什么你多担待,什么事你有需要就直接说。你也知道她那个情况挺难的,家里头那些亲戚人模狗样,装哑巴有一套,现在都一个一个都缩着脖子不敢出头。”

    陈川嗯了声,手撑在窗框上,微微弓背,“放心,我会照顾好她。新年快乐,程叔。”

    挂断电话,陈川垂头点烟,火光在鼻梁上冒了下又消失。

    他手插兜里,浑身透着懒洋洋的疲乏。

    一晚上没睡,嘴边的青胡茬子都冒出来了,陈川抽完烟,拐去洗手间洗漱一番,换身衣服才下楼。

    -

    徐美好起的比陈川早。

    提前打开了副食店门的卷帘门,正跟宋书梅在厨房忙着煮饺子。

    这是洛城惯有的习俗,大年初一早上放鞭炮,吃饺子,煮好了再门外点上一点喊亲人回来吃。

    宋书梅用勺子推沸水里的饺子时,徐美好麻利地调碗海带丝,拌了洋葱黄瓜,刚浇点香油搅合两下,听到门口积雪吱吱呀呀被踩的声。

    她转过头瞟一眼,见是陈川:“乔落怎么样了?”

    宋书梅也顺着她看过去,担忧至极。

    厨房热气腾腾,陈川立在门口,懒散地摆摆手,熬得嗓子微哑。

    “吃药睡了,不用做她的饭,等醒了再给她弄。”

    宋书梅点头,轻叹口气,“真是不容易,你这两天盯着她点,有什么及时喊我跟你美好姐。”

    陈川慢吞吞“嗯”了声,“知道。我去找摆货。”

    “不忙活,”徐美好瞅眼饺子,“先吃饭,吃完饭我跟你一块摆。”

    宋书梅那边已经开始盛饺子了,陈川上去把陈渝从房间带下来。

    让她抱着小狮子乖乖地坐在小板凳上,没忘了用手呼噜一下她的头,再收到警告前,他快步去门口把炮放了。

    留下陈渝一个人板着脸不乐意。

    风雪中,炸了一地的满地红炮纸,家家户户都连在一块,年味特重,特浓。

    四人在厨房的小方桌上解决了早饭。

    宋书梅昨天晚上没休息好,脸色很差,陈川把她推到楼梯口,叫着陈渝。

    “妈,楼下我跟美好姐两人弄就好,一会明明肯定来。”

    宋书梅做不了什么,她也不想给孩子们添麻烦,只好应了:“好,你们慢点搬。”

    陈川点了下颌。

    他看着宋书梅轻喊着陈渝上楼,走到楼梯拐角处,忽然用手扶住栏杆,咳得俯下身。

    陈川的身体本能地一动,被他硬生生止住。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骄傲,宋书梅更是如此。陈川在楼上那个瘦弱、托起他一生的女人看来的那一秒,迅速地闪身离开。

    -

    徐美好搬着牛奶摞上去,看着陈川闷不吭声地去干活,察觉他情绪的不对劲。

    也知道怎么回事,宋书梅最近状态不太好。

    不过还在还没恶化,但不能做手术,全靠化疗、吃药,身体已经熬空了。

    她斜斜头,没挑明这事儿。

    只问。

    “昨晚睡了多久?”

    陈川两脚站在椅子上,肩上扛着一箱牛奶,下颚线流畅分明,表情无变化,无起伏,放稳箱子,回:“两三个小时吧。”

    徐美好递给他一箱,“忙完再上去补个觉。”

    “不用。”

    徐美好知道拗不过他,干脆换个话题,“回头找二叔把那个厕所的扶手再调整一下。”

    “嗯,我初六大开市去找二叔。”

    东西没多少,加上两个人,很快就弄好了,徐美好揉着脖子坐在椅子上,表情皱巴一瞬,“我操,睡落枕了。”

    陈川摸着烟点上一根,扔给她一根,吸了口等它在肺里转一圈,烟雾顺着鼻咽冒出去,“我想带乔落去医院看看。”

    徐美好刚夹着烟放到嘴边,细长的眼一愣,手里的打火机冒出个苗头就消失。

    “给她看腿?”

    陈川掸了掸烟灰,烟把嗓子熏得更深哑。

    “嗯。”

    “广港的时候,给她会诊的医生们都说右小腿的神经并没有完全坏死,需要漫长的恢复期,但可能性不高,而且她现在心理问题比较大,去看看,万一,万一有什么希望啊,好让人有个盼头,”陈川牙齿咬住烟,声音沉沉的,“虽然左小腿完全没可能了,但不是有假肢吗,等能装了装一个,她也算能站起来了。”

    寻医是一件漫长又艰辛的过程,

    要面对很多的期待、希望、落空,能把一个家折磨的不成样子。

    而陈川已经负担一位病人了,再来一位,这不是一个游走在边缘的家庭可以承担的起的,徐美好很纠结,不知道说什么好,静了几分钟。

    “乔落……”她点上烟,轻声问,“乔落家里头一直没动静?她家对这个事有什么意见不?”

    洛城是座普通平凡的北方小县城,它和大城市的发展如同两个极端,陈川了解徐美好的迟疑,也懂现在的艰难。

    他没第一时间接话,安静眺着雪面上自行车的痕迹满布,远远近近的鞭炮响此起彼伏,对面的居委会播放着防盗防小偷的广播。

    过了小会儿,陈川掀开一半帘子出去,随意蹲在门口的台阶边上,两条手臂顺着膝盖往前,一只手拿着随风冒火光的烟头,一只手垂下转着剩半油的打火机。

    寒风吹得起他的发丝,却吹不散他肩头的责任。

    徐美好转过头透过模糊的玻璃去看外面的少年。

    只是看着个子大,其实年纪还小,别人的十六七都在学校学习,思考着放假去玩点什么。

    而他要思考一个家的运转,每个人的未来。

    一时之间,她心中百感交集,不由得眼酸。

    父母是什么样,孩子就什么样。

    宋书梅热心,爱帮助人,从不吝啬自己的善意。她养出来的孩子自然如此,甚至更默默无声。

    有时,她都弄不明老天爷到底在干什么。

    恶人坏事做尽,却留有一线生机。

    好人善心不止,却总专挑麻绳细处断。

    徐美好吐出一口闷气,收拾了情绪,从柜台后面绕出来。

    “小川,这并不都是你的责任,”她走过去蹲下,打卷的碎发打在脸上被拨开,还是选择说,“你也还是个孩子,很多事情不能一个人死扛着。联系一下乔落的家人做个决定是没问题的。”

    陈川将指间烧完的烟头摁灭在地上,一小片漆黑落在那。

    像每个人人生都具有的黑点。

    密杂、难分。

    他淡淡扯动嘴角,“放心,我心里有数。”

    徐美好表情凝重,欲言又止,最后什么都没说,咽回去了。

    -

    没过几分钟,白茫茫的风雪中,远远的,赵明让穿着个深红的夹克袄,跟朵食人花死的,冲着他们疾奔过来,嘴里不知道嚷嚷着什么东西,怀里还宝贝似的护着什么。

    “他跟傻逼有啥区别?”

    徐美好抽完最后一口烟,嫌弃地啾了下,满脸不忍直视。

    陈川笑了声,慢悠悠地走说:“他就是傻逼。”

    跑过来的赵明让脚上一个急刹车往前滑了段,摇摇晃晃地停在门口,高高举起护着的东西。

    一台佳能相机。

    “牛逼不?我跟廖叔借的,咱们拍个大合照,”赵明让蹭到他俩旁边蹲下来,“来来,看我。”

    弃掉烟头,徐美好笑道:“你会吗你?”

    赵明让马上反驳:“我咋不会,来,川,比个耶!”

    陈川侧过头,没什么劲儿,半眯着眼,“滚蛋,别拍我。”

    说着,来了人买东西,他收起打火机揣兜里,站起来去忙。

    外头赵明让缠着徐美好吱哇乱叫。

    “哎哎哎!美好姐,你摆个好看的姿势啊,白瞎你这么好看的脸。等明个老何从他爷家回来,咱们高低拍几张,到时候洗出来,一人一张!”

    “……”

    徐美好严重怀疑他的审美,没打击他的热情,勉勉强强地摆出几个姿势。

    等拍好,她过去一瞧。

    真牛掰啊,怎么做到的张张难看。

    徐美好脸一黑,一米七的个子不比谁弱,手臂一弯拐住赵明让锁喉,梆梆地给了他几拳,揍的人哇哇叫着求饶。

    “我错了!我错了!姐!你是我亲姐!啊啊啊手心留情……”赵明让喘着粗气嗷嗷。

    “拍个球拍,”徐美好气的磨牙,“就你这破技术,倒找我一百都不拍!”

    ……

    半亮半暗的客厅中,宋书梅停下织毛衣的手,听会楼下的动静去看眼还在睡的乔落后,领着陈渝从楼下下来。

    徐美好松开赵明让,对着他屁股踹一脚,动作迅速地窜进屋藏在宋书梅身后,“宋姨!赵明让烦死人了,把我拍的那么丑!”

    “让我看看,”宋书梅温柔一笑,接过相机,徐美好漂亮,温柔知性的美。照片里大雪纷扰,人是清丽好看的,“这不挺好看的啊。”

    “还是宋姨有眼光,”赵明让哼哼唧唧挽住宋书梅的胳膊,“宋姨给我当当模特呗,给小鱼儿你俩拍点照片洗出来。”

    宋书梅有这个心思在,去穿上新衣服牵着穿粉色小兔子袄的陈渝跟着赵明让去拍照了。

    那头,陈川算完钱,等顾客走了,他倾身半趴在柜台上往外望了望。

    然后抽出几个红包。

    他朝靠在门框上看外头拍照三人组的徐美好递过去一个。

    “美好姐,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徐美好从兜里拿出一个红包给他,没忘了添上话,“你不收我的,我也不收你的。”

    陈川抬眼,眼底漆黑,视线无奈,只能和她交换了一个红包。

    赵明让看见了,急吼吼跑过来,贱兮兮一笑:“小的给两位大人拜年了——”

    陈川低低眉,不冷不热的微笑。

    “赏你的。”

    赵明让左手拍右手袖子,行礼作辑,“喳!”

    徐美好没眼看,薅个红包递过去,“拿走,拿走。”

    等发完红包,宋书梅又给他们来一轮,收了一堆吉祥话。

    -

    吃过午饭,陈川觑了眼表,随后撑着腿起身。

    “妈,美好姐,我上去瞅瞅乔落。”

    宋书梅把红包塞给陈川,“给乔落的。”

    “好。”

    陈川又接了徐美好的红包。

    赵明让发现不对劲,摇头晃脑地靠在徐美好身边,小声问,“咋了姐?”

    徐美好推开他的脑瓜,“女孩的事少打听,去把那箱鸡蛋搬过来。”

    赵明让撅撅嘴,“好嘛。”

    他小心翼翼地找个地方放好相机,屁颠屁颠儿地跟徐美好去干活。

    留下的宋书梅捂住嘴,压抑着动静咳几声,脸色更白了,缓过来,望向外面。

    看了许久,她收回视线,用粗糙的手抚摸着埋头画画的陈渝的脸颊。

    “小鱼,妈跟你说过什么你还记得吗?”

    陈渝停下头,木讷地说:“好好听陈川的话。”

    “真乖。”

    宋书梅低着眉眼,仔仔细细地看陈渝,眼中微微泛潮,情绪起起伏伏又平静,慢慢起身去拆瓶AD钙放在陈渝手边。

    她坐在旁边炉子边,听着细碎的闹声,继续织毛衣。

    -

    陈川放轻动作推开乔落房间的门时。

    昏沉沉的茫色中,她刚掀动开睫毛,怔怔地瞅着门口昏暗中的高挺身影,眼底的寒意难以撼动地攀着她疯长。

    陈川掩上门,停在床边,折射下的身影笼罩着面色不虞的乔落,寡凉的视线对上她不避不闪,手里的红包落在桌子上。

    “压岁钱,我妈和美好姐给你的。”

    乔落敛眸,没说话。

    药物副作用加上没睡好,细密的头疼沿着整个脑袋的神经转着疼,乔落不由得轻皱眉,胃里一样难受,仿佛在吞咽什么腐烂的东西。

    她强迫自己忽视,却没什么用。

    房间寂静一片,呼吸也轻,闷的人不舒服。

    陈川坐下去,双腿随意敞开,支起眼皮盯她。

    “谁耍赖谁是狗。”

    听到这句话,乔落慢半拍想起药彻底上劲之前为了一支烟答应他什么事,慢慢转头,眼神中的阴郁暂未褪去。

    如同一只无声,却歇斯底里嚎叫的小动物一般。

    警惕、不安、愤懑。

    她脑海里晃了很大一圈,想张口骂一句“你什么毛病,幼稚不幼稚,”又想到她确是答应了。

    极浅的沉默一下,她索性破罐子破摔,直接说:“我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

    不知道该怎么好起来。

    不知道该怎么发泄。

    更不知道该怎么不头疼,不恶心,不去记起那潮湿腐烂的一切。

    陈川没动,静静地看她。

    乔落心口鼓着一口气,目光讽刺,强撑着,反而像个胆怯的刺猬。

    “懂了吗?”

    她没察觉自己声音里的颤抖。

    空气滞存,陈川目光沉沉,没说话,从上到下扫了一遍乔落,最后定在暗光中的苍白小脸上,抬手往她额上一放,滚烫滚烫。

    “你发烧了。”

    他拧着眉,站起身去拿温度计和退烧药。

    乔落被他掌心的凉意激地打个哆嗦,更头疼了,静默地望着他离开的方向。

    慢慢地用手摸了摸额头,烫的。

    怪不得觉得脑袋不清明,心头火气昌盛,浑身连手骨头都酸疼得不行。

    陈川进来,悬手甩了甩温度计,眉上染一抹夜灯的昏光,弯下腰,让她放在腋下。

    在等五分钟到时,他摁住她的额头,散漫的语气。

    “怎么,烧给你脑子烫化了?”

    乔落确实有点头晕目眩,冷冷出声:“你很闲?”

    陈川睥她秒,眉目懒冷。

    乔落当没看见。

    五分钟到,陈川挪手,问她要温度计。乔落阴寒地睨一眼,不情不愿地拿出递过去。

    他一看三十八度九,拆了退烧药,不管她愿意不愿意,直接把人扶起来,药递到唇边。

    “吃。”

    白色的药丸蹭着微起皮的唇瓣,乔落实在难受,没力气得和他斗,张口含住,吞口水咽下。

    房间安静没多久,陈川居高临下地凝视,“你之前遇到不顺心的事怎么解决?也憋着?跟个河豚一样气成个圆圆包?”

    “……”

    他不说话。

    真没人把他当哑巴卖了。

    乔落直接闭着眼,不理意味明显。

    陈川让她逗乐了,没再说话。

    等到外边驶过几辆轿车,杂音多了起来,乔落受不了他时不时扫过来的眼神后,慢慢地动动睫毛,终于开口:“练舞,不停练,一直练到没力气,心情好了。”

    所以现在不能练舞了。

    残废地瘫在这。

    她就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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